回到经济研究科的办公室，陈妍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她的工位在最角落，紧挨着打印机，每次有人打印文件，那轰隆隆的声音都像是在她脑子里施工。
这就是得罪领导的下场。
她把沉重的帆布包丢在桌上，身心俱疲地坐下。
“青阳市未来五年产业升级分析报告”。
呵呵，说得好听。
科长把这个任务丢给她的时候，皮笑肉不笑地说：“小陈是高材生，这个课题有深度，适合你。”
实际上，谁都清楚，这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垃圾活。
关键数据，财政、国土、统计局那边，哪个部门会给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科员好脸色？
她跑了半个月，腿都快断了，拿回来的不是过期数据，就是一些官样文章。
没有米，怎么做饭？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资料室带回来的那叠草稿纸抽了出来，准备全部扔进碎纸机，眼不见心不净。
就在这时，她动作一顿。
最上面那张草告纸的右下角，有一行陌生的字迹。
字写得龙飞凤舞，却又带着一股锋锐的力量。
那是一行她从未见过的复杂公式。
这是什么？
涂鸦？
她皱起眉，脑海里浮现出资料室里那个年轻人的脸。
是他？
他捡笔的时候
陈妍的第一个反应是恼火。
随便在别人的东西上乱写乱画，太没礼貌了。
她拿起那张纸，就要揉成一团。
可手指触到纸张的瞬间，她又停住了。
作为经济学硕士，她有一种职业的直觉。
这个公式虽然陌生，但结构严谨，逻辑自洽，不像是随手乱画的。
k代表资本，l代表劳动，a代表技术这分明是一个宏观经济增长模型！
可是，她搜遍了脑海里所有学过的模型，从哈罗德-多马到拉姆齐，没有一个能对得上号。
这是什么野路子？
她盯着那个公式，鬼使神差地，没有把它扔掉。
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宁。
报告的死线就在明天，科长已经催了两次了。
走投无路。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被她改了无数遍，却依旧像一坨屎的报告框架，绝望感涌上心头。
要不试试？
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专业的经济学分析软件，新建了一个项目。
然后，她将那个神秘的公式，一个符号一个符号地，敲了进去。
接着，她把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搜集来的那些零散、过时、看似毫无用处的碎片化数据，作为变量，代入了模型。
她按下了“enter”键。
电脑开始飞速运算，屏幕上闪过一串串让人眼花缭乱的代码。
陈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钟后。
“嘀”的一声。
运算完成。
一张全新的数据图表，生成在了屏幕中央。
那一瞬间，陈妍的呼吸停滞了。
只见图表上，那些原本杂乱无章、毫无关联的数据点，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串联了起来。
一条平滑、优美、完全符合逻辑的增长曲线，跃然纸上！
被卡住的产业结构数据，通了！
无法预测的劳动力转移趋势，清晰了！
最关键的技术进步贡献率，被精确地量化了出来！
整个报告的任督二脉，在这一刻，被彻底打通！
“这这怎么可能？”
陈妍失声喃喃，她瞪大了眼睛，反复检查着软件的输出结果。
没有错误。
逻辑完美闭环。
这个模型，就像一把万能钥匙，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她面前那扇坚固无比的大门。
困扰了她数周的难题，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剩下的，只需要把这些完美的分析结果，填充进报告里就行了。
那将是一份石破天惊的报告。
震撼过后，一股巨大的疑惑和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那个男人！
资料室里的那个年轻人！
他到底是谁？！
他只是从自己桌边走过，只是瞥了一眼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草稿。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报告的核心难点？
他怎么会知道用这个闻所未闻的模型，就能盘活所有数据？
他甚至连自己需要哪些变量，都一清二楚！
这已经不是“高手”能够形容的了。
这简直就是怪物！
陈妍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迅速地将报告整理成文。
不到一个小时，一份长达三十页，数据详实、论证严谨、结论极具前瞻性的《关于青阳市未来五年产业升级的深度分析与路径建议》，就完成了。
她看着打印机吐出的、还带着温度的报告，心里却一片冰凉。
这份报告太好了。
好到足以在全市的经济工作会议上，让所有专家都黯然失色。
但也正因为它太好了，它指出的问题太尖锐，给出的建议太大胆，必然会触动无数人的利益。
科长要的，只是一份能交差的废纸。
而她手里的，是一颗炸弹。
交上去，是福是祸？
是凭借这份报告一飞冲天，还是因为太过冒进而被彻底拍死？
陈妍拿着报告，站在窗前，心乱如麻。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个年轻人的脸。
他平静的表情，礼貌的微笑，还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到底是谁？
他给自己这个“武器”，又到底想做什么？
未知，带来了巨大的好奇，也带来了深深的恐惧。
她捏紧了手里的报告，那份文件，从未如此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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