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点名陈妍的那一刻，发改委综合规划科的办公室，空气凝固了。
老王脸上的菊花褶子都僵住了。
他脑子里拉响了一级警报，警报内容就俩字：卧槽？
这小子想干嘛？
他看不上我们这群老油条，想找个硬茬子来当外援？
可他找谁不好，偏偏找陈妍？
陈妍是谁？
发改委第一“刺儿头”，公认的“高冷御姐”，油盐不进的“钉子户”。
让她来指导工作？
老王觉得，秦峰还不如直接把绿岛湖那事捅出去，大家一起上最高桌吃席算了，至少走得干脆点。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同事，看秦峰的表情，已经从看“瘟神”变成了看“勇士”。
【兄弟，你这操作，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挑战地狱难度是吧？】
【阎王殿里拉家常，你是头一个啊。】
只有秦峰，一脸“纯真”，仿佛自己只是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建议。
他的内心弹幕正在疯狂滚动。
【第一步，引起她的注意。】
【第二步，展现自己的价值。】
【第三步，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啊呸，不如送个助攻。】
【攻略高冷技术型御姐，就得走技术流路线。】
老王脑子飞速旋转，零点一秒后，他想通了。
管他秦峰想干嘛！
只要能把“绿岛湖”这颗雷给拆了，别说请陈妍，就是请玉皇大帝下凡，他也认了！
“对对对！秦老弟这个提议好！非常好！”
老王一拍大腿，脸上重新绽放出热情的笑容，快步走到办公室角落。
“小陈啊！别忙了！快，市府办的秦秘书，点名要你这位专家来指导工作！”
他的声音，热情洋溢，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命令。
角落里，那个一直埋首文件的身影终于动了。
陈妍抬起头。
她的五官很干净，没有化妆，却比办公室里那些涂脂抹粉的女同事要耐看得多。
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冷静，像两汪深潭，看不到底。
她的视线落在秦峰身上，没有半分波动，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什么事？”
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冷冷的，带着距离感。
老王抢着回答：“秦秘书在做一份关于我市僵尸企业盘活的调研报告，需要我们委里提供一些数据支持，想请你把把关！”
说完，他冲着陈妍疯狂使眼色，那意思是：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快把这尊神伺候好！
陈妍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她看都没看老王，视线依然锁定在秦峰身上。
“报告给我看看。”
秦峰走了过去，将手里的初稿递给她。
一股淡淡的墨水和纸张的味道，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柠檬草的清香，飘入鼻尖。
是她身上的味道。
秦峰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吐槽一句。
【这味道，比我们办公室那股子二手烟和陈年茶垢混合的味儿，高级多了。】
陈妍接过报告，没有坐下，就那么站着，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老王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生怕这位姑奶奶一开口，说出什么“报告写得跟狗屎一样”之类的话，把天给聊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陈妍翻页的速度，不快不慢。
她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
就在老王快要憋不住的时候，陈妍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合上报告，抬起眼，再次看向秦峰。
“你想从我们这里，拿到什么数据？”
秦峰报出了一串清单：“全市127家僵尸企业，从成立时间、注册资本、经营范围，到停产时间、资产评估、负债情况、员工安置方案，以及历年来的政府补贴金额和流向。”
他说得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办公室里几个老油条听得眼皮直跳。
【好家伙，这是要数据吗？这是要我们把底裤都扒下来给他看啊！】
陈妍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这些数据，分属不同科室，有些甚至是保密信息。我没有权限全部调取。”
她把报告递还给秦峰，意思很明显：爱莫能助。
老王一听，急了。
“哎，小陈你怎么”
“王科长。”秦峰打断了他，接过报告，对着陈妍笑了笑，
“我知道有难度。”
“所以我才需要陈妍同志这样的专家帮忙。”
“比如，关于资产评估部分，我只需要近三年的数据就够了。负债情况，我只需要知道总额和主要债权方。至于政府补贴，我只需要一个总数，流向可以不体现在报告里。”
他三言两语，就将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拆解成了几个可以操作的具体步骤。
删繁就简，直击要害。
陈妍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讶异。
她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年纪不大，看着比自己还小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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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干净，穿着得体，说话不卑不亢，逻辑清晰得可怕。
最关键的是，他身上没有那种官场年轻人常见的浮躁和谄媚。
他很平静。
平静得，不像一个刚入职场的新人。
“你等一下。”
陈妍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打开了电脑。
老王和一众同事，集体松了口气。
搞定了！
秦峰没有坐下，就站在陈妍的办公桌旁。
她的电脑屏幕上，各种数据表格和分析软件飞速切换。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快，而且准。
秦峰内心给出了评价。
【业务能力，s级。】
【可惜，情商和政治手腕，c级，导致被埋没。】
【不过没关系，跟着我，以后给你升到sss级。】
不到半个小时，一份加密的压缩文件，就出现在了陈妍的电脑桌面上。
她拿出一个u盘，将文件拷了进去。
“你要的数据，都在里面。密码是六个8。”
她把u盘递给秦峰。
就在秦峰伸手去接的瞬间，她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手背。
一丝微凉的触感传来。
陈妍的手，如同触电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u盘掉在了桌上。
办公室里嘈杂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秦峰看到，陈妍那张常年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
她飞快地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文件，不敢再看他。
【哦豁？】
【警报！警报！，核心温度过高！】
【纯情御姐？这人设，有点带感啊。】
秦峰不动声色地捡起u盘，放进口袋。
“谢谢。”
他的视线，状似无意地，落在了陈妍桌上的一份文件上。
文件的标题，是《关于兰云区工业污染现状及治理难点的初步调研》。
秦峰的脑中，那本无形的「罪恶卷宗」，自动翻开了一页。
一行金色的文字，清晰浮现。
【宏发印染厂，位于兰云区西郊废弃采石场内，未在工商注册，实际控制人为区委书记魏建雄的妻弟，常年通过暗管向地下排污，是兰云区重金属污染的主要源头之一。】
秦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转过身，像是马上要离开，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陈妍说了一句。
“对了，陈妍同志，我一个朋友在环保局工作，前两天听他抱怨。”
“说兰云区那边，好像有个叫‘宏发印染’的小厂，没在册，但排污排得特别厉害，他们查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地方。”
“我也不太懂，就是随口一说，你别介意。”
说完，他对着陈妍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在老王等人众星捧月般的欢送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就像是朋友间的闲聊。
办公室里，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只有陈妍，还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她先是看了一眼手里的那份让她头疼了一个星期的兰云区污染报告，又看了一眼桌上那个加密的u盘，最后，她的视线，投向了办公室那扇已经关上的门。
那个年轻人的背影，仿佛还印在空气里。
她的眼中，那两汪深潭般的平静，第一次，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漾起了圈圈涟漪。
是好奇，是探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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