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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魂魄(1 / 1)

寒渊殿外,终年不散的浓稠魔雾,今日却诡异地“活泼”了起来。

它们不再只是死气沉沉地堆积、流淌,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撩拨着,时而聚拢成狰狞的兽形,朝着紧闭的殿门龇牙低吼;时而又猛地散开,化作万千黑色丝绦,在空中狂乱舞动;偶尔还会凝聚成一个个模糊的、带着滑稽表情的鬼脸,冲着殿内做出挑衅又似乎只是玩闹的怪相。

殿门处守卫的魔族精锐,个个面色惨白,冷汗涔涔。他们能感受到那魔雾中蕴含的、远超他们理解层次的恐怖力量与……一种让他们神魂都要冻结的、纯粹的毁灭气息。但这气息偏偏又被束缚、扭曲成了一种近乎“顽皮”的表现形式,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年轻的魔兵牙齿打颤,低声问旁边的队长。

队长死死盯着那变幻不休的魔雾,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接到的命令是死守殿门,未经魔尊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可这“东西”,明显不是“人”,而且……似乎根本无视了寒渊殿外围那足以绞杀魔将的层层禁制!

就在殿前守卫快要被这诡异气氛逼疯时,那翻腾的魔雾忽然一滞,然后如同退潮般向两侧分开。

一个身影,从中信步走出。

玄色织锦长袍,暗金云纹与银白星轨已尽数内敛,只余深沉如夜的底色,却愈发衬得来人肤白如玉,眸黑如墨。正是以“活泼少年郎”形态现身的狱公子。他纯黑色的眼眸滴溜溜一转,扫过殿前如临大敌、却又动弹不得的魔兵魔将,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啧啧,魇烛老儿这待客之道,可不怎么样啊。”他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脆生生质感,语气却老气横秋,“大门紧闭,侍卫拦路,这是不欢迎本公子?”

他边说边往前走,步伐轻松随意,仿佛在自家花园散步。那些原本凝固在空中、试图阻拦的魔雾丝绦,在靠近他身周三尺时,便如同遇到天敌般惊恐地缩回、消散。殿门上流转的暗红禁制符文,在他抬手虚虚一触的刹那,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啪”一声轻响,尽数碎裂,化为光点湮灭。

厚重的玄铁殿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殿内,更加浓郁阴冷的魔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血腥与药石的混合气味。巨大的黑曜石法阵中央,魔尊魇烛背对着殿门而立,玄袍无风自动,周身魔元起伏不定,显然早已察觉到外界的异变,处于极度戒备与震怒之中。

而在侧殿方向的廊道口,那尊通体漆黑、唯有眼部闪烁着暗红光芒的黑璃侍卫,依旧沉默如磐石般守卫在那里,阴影长刀斜指地面。它似乎也感应到了狱公子的到来,覆面头盔微微转动,“看”向殿门方向,眼中红光稳定,并无异动。它只遵从与离音的共生契约,守护离音所在,对于外界的其他变故,只要不触及这条底线,它便漠不关心。

狱公子纯黑色的眼眸,首先落在了黑璃侍卫身上,眨了眨,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表情:“哟,这就是那小娃娃捣鼓出来的‘守护者’?气息有点意思,佛不佛,魔不魔,执念倒是纯粹。”他评价得随意,目光却毒辣。

随即,他的视线才转向缓缓转过身来的魔尊魇烛。

四目相对。

魇烛眼中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惊疑,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他从未见过眼前这少年,但这少年身上那股渊深似海、又带着令他神魂本能战栗的气息,以及能如此轻描淡写破开寒渊殿禁制的手段……绝非寻常!

而狱公子眼中,纯黑的眸子里却满是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打量,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看到“有趣玩具”般的兴奋。

“你是何人?擅闯魔尊禁地,毁我殿门禁制,意欲何为?”魇烛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魔威如山,朝着狱公子压迫而去。

然而,那足以让寻常魔王跪伏的魔威,落在狱公子身上,却如同泥牛入海,连他一片衣角都未能掀起。少年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袖,纯黑眼眸弯起,笑容灿烂得刺眼:

“别这么凶嘛,魇烛‘道友’。”他故意在“道友”二字上拖长了音调,带着揶揄,“万年不见,你这脾气倒是见长。怎么,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

“老朋友?”魇烛瞳孔骤缩,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绝不可能、却又似乎唯一合理的念头,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隐隐发青,“你……你是……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怎么出来的?”狱公子替他说完,向前走了几步,姿态闲适地打量着殿内陈设,仿佛在参观自家别院,“自然是有人请我出来的。顺便,学了点新东西,换了个样子,是不是……更讨喜了?”他转过头,纯黑的眸子看向魇烛,那清澈见底的眼神,却让魇烛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狂狱……神尊……”魇烛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尘封了万载的尊号,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到了极致。尽管对方看起来只是个无害少年,但他绝不会忘记,这具看似年轻的皮囊之下,封印着怎样一尊曾令三界颤栗的毁灭古神!而且……他竟然出来了!都灵君怎么会放他出来?!他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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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疑问与震惊在魇烛心中翻滚,但他毕竟是统御魔域万载的魔尊,强行压下心中惊涛,努力维持着镇定:“不知神尊驾临,所为何事?若是为离音……”

“离音?”狱公子打断他,纯黑的眼眸亮了亮,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感兴趣的话题,“对,那小孩儿在哪儿呢?让我瞧瞧。”

他说着,竟径直朝着侧殿方向走去,完全无视了挡在路中间的魇烛,也仿佛没看到廊道口那尊散发着凛冽气息的黑璃侍卫。

“神尊!”魇烛急忙侧身一步,语气带着警告与急切,“离音乃我子,如今身体抱恙,正在静养,不便见客!更何况……”他看了一眼黑璃侍卫,意有所指,“此地亦有‘护卫’,恐冲撞神尊。”

他是真怕。怕这位喜怒无常、以毁灭为乐的古老神只,一个兴起,就把离音这关键的“钥匙”连同那刚刚成形、充满变数的黑璃侍卫一起给毁了。

“护卫?”狱公子脚步不停,已经走到了黑璃侍卫面前不远处,他仰头看着这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漆黑魔像,纯黑的眼眸里满是好奇,甚至还伸出手指,似乎想去戳一戳那阴影凝聚的胸甲,“就这黑疙瘩?放心,我不跟小孩子的东西一般见识。”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黑璃侍卫胸甲的瞬间——

“锵!”

阴影长刀倏然抬起,刀尖精准地抵在了狱公子指尖前三寸处,刀身嗡鸣,散发出冰冷的警告之意。黑璃侍卫眼中红光炽亮,锁定狱公子,虽然没有主动攻击,但那守护的意志坚不可摧——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再靠近离音所在侧殿半步!

狱公子动作一顿,指尖悬在半空。他歪了歪头,纯黑的眼眸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刀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更加兴味盎然的表情。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收回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看向黑璃侍卫的眼神,简直像是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不是死物,有灵性,认主,守护意志纯粹……还带着点我那傻弟弟的秩序味儿和月华那小家伙的医者仁心……啧啧,离音这小娃娃,倒是弄出了个不得了的玩意儿。”

他竟对黑璃侍卫的评价颇高。

魇烛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见狱公子没有强行硬闯,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警惕更甚。这位神尊的态度,太过古怪了!

狱公子不再试图靠近,而是后退两步,抱臂靠在冰冷的殿柱上,纯黑眼眸转向魇烛,笑容依旧灿烂,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随意:

“魇烛啊,跟你商量个事儿。”

“神尊请讲。”魇烛心中警铃大作。

“我看你这寒渊殿,地方不错,够阴冷,够安静,离那小孩儿也近。”狱公子笑嘻嘻地说,“本公子刚出来,还没找好落脚地。我看……就你这儿了。给我收拾个清净点的偏殿出来,我就在这儿……住下了。”

“什么?!”魇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脸色彻底黑了下来,“神尊莫要开玩笑!此乃魔尊禁宫,岂能……”

“不能吗?”狱公子纯黑的眼眸微微眯起,那清澈的眼底,似乎有极其幽暗的、属于毁灭本源的微光一闪而逝,虽然只是一瞬,却让魇烛感到神魂如坠冰窟,后面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我觉得挺能的。”狱公子语气轻松,仿佛在讨论晚饭吃什么,“放心,我就住下,不干涉你魔尊事务,也不动你的宝贝儿子。就是……离得近,方便‘照看’嘛。”他特意加重了“照看”二字,其中意味,让魇烛不寒而栗。

照看?是监视?还是别有图谋?

魇烛额头青筋跳动,心中怒极,却不敢发作。对方是狂狱!是连都灵君都只能选择封印的恐怖存在!如今破封而出,实力未知,态度诡异,他根本看不透,也绝不敢贸然翻脸。

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憋屈,魇烛咬着牙,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既然……神尊有此雅兴,魇烛……自当安排。”

“这就对了嘛。”狱公子满意地拍拍手,纯黑眼眸弯成月牙,那笑容天真烂漫,却让魇烛心底发寒,“哦对了,我住这儿的事,别到处声张。我喜欢清静。还有,那小孩儿醒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挺喜欢他的,想跟他聊聊。”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魇烛,也不再看那依旧警惕的黑璃侍卫,转身,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朝着寒渊殿深处,那些闲置的、更为阴冷偏僻的宫殿方向,溜溜达达地走了过去。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廊道阴影里,只留下一殿死寂,和魔尊魇烛那几乎要择人而噬的、阴沉到极点的目光。

黑璃侍卫缓缓收刀,恢复守护姿态,眼中红光依旧稳定。

而远在侧殿寒玉床上昏迷的离音,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眉头极轻微地蹙了一下,又缓缓松开。心口处,那微弱的佛光与暗紫魔纹,似乎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源自更高层次存在的“关注”悄然降临,而产生了极其细微的、连黑璃与白璃都未曾立刻察觉的……同步律动。

狱公子,就这么在魔尊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住”了下来。

如同一滴浓墨,滴入了本就浑浊不堪的寒渊死水之中。

谁也不知道,这位以少年姿态重现世间的毁灭古神,究竟在盘算什么。他对离音那突如其来的“兴趣”与“喜欢”,又究竟是福是祸。

魔域的暗流,因为这位不请自来的“住客”,变得更加汹涌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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