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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讲学(1 / 1)

封印虚空,死寂如旧。

冰棺内,狂狱的狂笑与恶毒低语,似乎还残留着无形的回响。那双熔岩般的赤金眼眸,在极致的疯狂与算计中,缓缓趋于一种冰冷的、蓄势待发的平静。他将最后几缕扭曲的意念“毒素”,如同洒向水面的油污,悄无声息地渗入那通往天界的血脉羁绊。

然而,就在他心神沉浸于这精密布局,期待着那即将到来的连锁崩溃时——

一种异样的感觉,突兀地刺入了他的感知。

并非来自天界,也非来自寒渊殿的离音。

而是来自……这封印空间本身。

那绝对黑暗、绝对寒冷的虚空边缘,一点柔和、纯净、与周遭死寂格格不入的光,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光很微弱,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熟悉的、让狂狱本能感到排斥与烦躁的气息——那是月华医仙残留的本源医气,却又似乎……更加圆融,更加贴近某种“大道无形”的意境。

光晕中,一道身影渐渐凝实。

依旧是那身素净的月白长袍,依旧是那张清雅温润的面容。月华,或者说,是继承了月华全部记忆、情感、医道精髓,却又在天帝都灵君的无上伟力与那朵变异白璃花奇异法则的交互作用下,重塑、升华而生的存在。

他看起来与生前并无二致,只是周身萦绕的气息,不再是纯粹医者的悲悯与温和,更多了一种历经生死、看破执念后的通透与宁静。他手中,不再托着医气光晕,而是空空如也,就那么自然地站在那里,仿佛他本就该出现在这连时间都近乎凝固的封印绝地。

狂狱的意念猛地一滞,赤金眼眸骤然锁定了这突兀的闯入者。月华?那个耗尽生命炼制琉璃、又被他视为蝼蚁般死去的医仙?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里是连寻常神魔都无法涉足的绝对禁域!

“是你?”狂狱的意念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虚空,“都灵君的手段?他将你这已死之魂重塑,送入此地……意欲何为?来看吾之窘态?还是以为凭你这点微末道行,能对吾造成威胁?”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与暴戾,但深处,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疑。

月华并未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巨大的、布满裂痕的玄冰棺,扫过那些绷紧的灰白锁链与狂乱舞动的佛魔根须,最后,落在了棺内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赤金眼眸上。

没有恐惧,没有憎恨,也没有怜悯。那眼神,就像一位真正的大夫,在观察一个病情复杂、性情暴戾的病人。

片刻的沉默后,月华开口,声音清润平和,在这死寂虚空中显得格外清晰:“狂狱尊者,我并非来此威胁,亦非来看你窘态。”他顿了顿,目光与棺中那狂暴的视线坦然相对,“我受天帝所托,来此……为你讲学。”

“讲学?”狂狱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癫狂的意念波动,整个冰棺都因此而剧烈震动起来!“哈哈哈哈!!!讲学?!为吾?!都灵君是终于疯了吗?!还是他觉得,用你这等已死复生的残魂,来对吾说些迂腐可笑的大道理,就能化解万古仇怨,让吾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荒谬!可笑至极!!!”

狂笑与咆哮中,毁灭的意志如潮水般冲击向月华,试图将这渺小的存在连同其可笑的言辞一起碾碎!

然而,那足以令神魔战栗的意念冲击,在靠近月华周身三丈时,却如同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柔软却坚韧无比的屏障。屏障并非由力量构成,更像是一种纯粹的、高度凝聚的“理”与“念”的显化,带着月华毕生医道精髓中“调和”、“疏导”、“固本培元”的至理,以及白璃花所承载的“守护”、“治愈”规则,还有都灵君赋予的一丝天道秩序之力。

冲击被悄无声息地化解、分散、吸收。

月华甚至连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

“并非大道理。”月华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足以毁灭星辰的意念冲击只是清风拂面,“只是,想与尊者探讨一些……‘存在’本身。”

狂狱的狂笑戛然而止,赤金眼眸死死盯着月华,暴虐中多了几分审视与警惕。这个“月华”,不对劲!他绝非生前那个仅有慈悲心肠与高超医术的医仙!

“存在?”狂狱冷笑,“吾之存在,便是毁灭!是力量!是打破一切桎梏!这便是吾之道!何须与你探讨!”

“力量与毁灭,确是尊者之道。”月华微微颔首,并未直接反驳,“然则,尊者可曾想过,为何执着于此道?是因天性使然,还是……因‘缺失’而生?”

“缺失?”狂狱的意念中充满了讥讽与不耐,“吾乃先天神只,与混沌同源,与大道共长,吾何曾缺失?!”

月华向前虚踏一步,靠近冰棺,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玄冰与狂暴的意念,直视其核心:“尊者缺失的,或许并非力量,而是……‘感受’。”

“感受?”狂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吾征伐三界,血海滔天,星辰在吾掌中陨落,万灵在吾脚下哀嚎!这难道不是感受?!这感受,激烈澎湃,令吾沉醉!”

“那是施加的感受,是单向的宣泄。”月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尊者可曾感受过,清风拂过花瓣的颤栗?细雨融入泥土的欣然?朝阳初升时,万物萌发的细微悸动?又可曾感受过,被他者真心信任时的温暖?被他者无私关怀时的触动?甚至……感受过自身狂暴之念褪去后,内心那一刹那的……空明与平静?”

月华每说一句,便轻轻一拂袖。虚空之中,并无实物显现,却仿佛有极其细微的、代表着“生机”、“柔和”、“接纳”、“善意”、“安宁”的规则涟漪,随着他的话语轻轻荡漾开来,与这封印空间固有的死寂、寒冷、狂暴,形成了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这些涟漪微弱至极,对狂狱那庞大的毁灭意志而言,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但不知为何,当这些代表着与他认知截然相反的“感受”的规则涟漪,拂过冰棺表面,拂过那些锁链与根须时,狂狱那沸腾的意念,竟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凝滞。

仿佛坚冰被一缕极细微的、却持续不断的暖风拂过。

“荒……荒谬!”狂狱本能地抗拒,意念更加狂暴,“这些软弱无用的东西!唯有力量永恒!唯有掌控一切,方能得大自在!”

“若力量带来的是永恒的囚禁,永恒的对抗,永恒的……孤独呢?”月华轻声问道,目光看向那些死死缠绕冰棺的锁链,看向下方那搏动不息、却充满痛苦冲突的佛魔根须,“尊者如今,可算得‘自在’?”

这一问,如同最精准的银针,刺入了狂狱意念最深处那不愿面对的角落。

冰棺内的毁灭火焰,猛地一滞。

孤独……

囚禁……

万古岁月,独自面对这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只有永恒的怒火与不甘为伴。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狂暴,所有的毁灭欲望,最终指向的,不过是这口越来越冰冷、裂痕越来越多的棺材!

自在?他何曾自在过?从他与都灵君道争开始,从他堕入偏执开始,从他被封印于此开始……他早已与“自在”背道而驰,越行越远!

一丝极其隐晦的、连狂狱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茫然与刺痛,在那狂暴的意念底层,一闪而逝。

“那又如何?!”狂狱很快用更加汹涌的怒意掩盖了那瞬间的异样,“待吾破封而出,焚尽一切,重定乾坤,自然得大自在!”

“然后呢?”月华追问,语气依旧平和,却步步紧逼,“焚尽之后,是更大的虚无,还是新一轮的征伐与对抗?尊者之道,起点是力量,终点……似乎依旧是力量。这像不像一个……没有出口的环?”

“而感受,尊者口中的‘软弱无用之物’,或许正是打破这个环的……另一把钥匙。”

月华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那柔和通透的气息,如同无声的溪流,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韧的节奏,向整个封印空间弥漫。他并未试图去“说服”狂狱,更非强行“灌输”。他只是将那些被狂狱鄙弃的“感受”的种子,以自身为媒介,悄然播撒在这片被毁灭与死寂统治了万载的土地上。

他开始“讲学”。

讲的是最基础的草药生长,讲的是四季轮转中生命微妙的吐纳,讲的是凡人病痛痊愈时那混合着泪水与笑容的复杂情感,讲的是星辰运转自有其律,讲的是哪怕最狂暴的风雨,也有平息后滋养万物的温柔……

没有神通演示,没有法则灌输,只有最朴素的观察,最细微的体悟。

起初,狂狱的意念充满了暴怒的驳斥与讥讽,试图用狂暴的声浪将这些“杂音”彻底淹没。但月华的声音与存在,却如同最柔韧的蒲草,任凭风浪如何猛烈,始终在那里,不急不缓,不绝如缕。

一天,一年,十年,百年……在这时间近乎扭曲的封印虚空,月华的“讲学”从未停止。他的身影似乎成了这黑暗虚空中唯一恒定不变的光源。

狂狱的咆哮与驳斥,渐渐少了。并非被说服,而是一种……麻木?或者,是某种更深层次的疲惫?

他开始“听”了。哪怕依旧不屑,哪怕依旧认为荒谬,但那声音,那些关于“感受”的、与他认知完全相悖的描述,却不受控制地,一点点钻进他那被毁灭与愤怒填满了万载的识海。

如同水滴石穿。

他偶尔会暴怒地质问:“感受这些,于力量何益?!”

月华答:“或许无益于力量的增长,但或许……能让力量找到不同的去处,让存在本身,多一种……颜色。”

他冷笑:“颜色?吾只要赤金的火焰,焚尽一切的颜色!”

月华不语,只是轻轻抬手,指尖流淌出一缕微光,并非炽热的赤金,而是温润的月白,在虚空中勾勒出一朵缓缓绽放的、半是冰晶半是火焰的奇异小花。

狂狱怔住。那并非真实造物,只是规则与意念的显化。但那一刻,那朵花呈现出的“冰与火”共存的奇异和谐,竟让他狂暴的意念,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

时间继续流淌。

月华开始讲述一些更复杂的东西。讲述“守护”与“毁灭”并非绝对对立,如同离音身边那黑璃侍卫;讲述“医治”不仅是治愈伤痛,更是抚平心灵的褶皱,如同那游走四方的白璃医官;讲述“秩序”并非冰冷的铁律,也可以是万物各得其所的生机盎然……

他开始引导狂狱,去“感受”那些被封印的、源自他自身却早已被遗忘或扭曲的“感受”。

比如,透过离音那痛苦挣扎的虚影,去感受那份被强加命运的无奈与坚韧;比如,透过凛殊、凛玄对都灵君的倾慕(尽管这份倾慕可能已被他悄然污染),去感受那种超越种族、不顾一切的炽热情感本身;甚至,透过那死死缠绕他的锁链与根须上,都灵君万载以来从未间断的、维系封印的浩瀚神力中,去感受那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责任与守护。

起初,狂狱对这一切报以最恶毒的诅咒与嘲弄。但渐渐地,嘲弄声中,开始夹杂着一些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极其微弱的疑问。

“都灵君他……万载维系此封印,就只是为了那个位置?”

“离音那孩子……为何不恨?为何还能挣扎?”

“凛殊、凛玄……背叛族群,就只为那可笑的‘倾慕’?”

月华从不直接给出答案,只是引导:“或许,尊者可以尝试,暂时放下‘评判’,只是去‘感受’这些存在本身的状态。”

放下评判,只是感受。

这对于习惯了以绝对力量和价值尺度衡量一切的狂狱而言,是前所未有、甚至难以理解的指令。

但在这漫长到几乎失去时间意义的“讲学”与对峙中,在月华那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般持续存在的“感受”氛围浸润下,一些变化,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开始发生。

狂狱那永恒燃烧的赤金眼眸中,毁灭的火焰依旧炽烈,但在那火焰的最深处,偶尔,会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必能清晰捕捉的……茫然,或思索。

他不再总是狂暴地冲击封印,有时,会陷入一种奇异的“沉默”,仿佛在消化那些不断涌入的、与他本性相悖的“信息”。

冰棺表面的裂痕,扩张的速度,似乎……减缓了那么一丝。

下方佛魔根须的搏动,狂乱的程度,也似乎……平和了那么一点。

而月华,始终在那里。身影依旧单薄,气息依旧柔和。他见证了狂狱每一次狂暴的发作,也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细微变化。他的眼中,始终是那种医者观察病情的专注与耐心,以及一种更深邃的、对“变化”本身的敬畏。

百年,千年……或许更久。

直到某一日。

当月华再次讲述起一个关于“谅解”与“放下”的、在凡间流传的古老寓言时(这寓言甚至与他和狂狱的处境有几分微妙的相似),一直保持沉默的狂狱,忽然开口。

他的意念不再充满暴戾的咆哮,而是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带着深深疲惫与困惑的……低沉。

“月华。”

“尊者请讲。”

“你所说的这些……‘感受’、‘颜色’、‘不同的去处’……”狂狱的意念波动着,仿佛在艰难地组织着完全陌生的词汇与概念,“它们……真的存在吗?不仅仅是你编织的……幻象?”

月华平静地看着冰棺,看着那双赤金眼眸中依旧跳动、却似乎少了些纯粹毁灭、多了些复杂难明意味的火焰。

“是否存在,不在我言,而在尊者之心。”他缓缓道,“当尊者不再仅仅用力量去‘定义’它们,而是尝试去‘体验’它们时,答案自现。”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冰棺,看到了那被重重禁锢的古老神魂。

“而体验的第一步,或许……是愿意承认,自己……或许并非全知全能,自己的道路……或许,并非唯一。”

冰棺内,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那赤金的火焰,静静燃烧着,不再试图喷薄而出,也不再充满讥讽与暴怒。

许久,许久。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察的叹息,仿佛从万古的时光尽头传来,回荡在这冰冷的封印虚空。

“……或许。”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耗尽了狂狱残存的、所有用于维持狂暴姿态的气力。

冰棺,彻底沉寂下去。表面的裂痕,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弥合迹象。并非被外力修补,而是从内部,某种狂暴的“张力”,悄然松弛了那么一丝。

下方,那核心根须中离音的虚影,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蜷缩的身体,微微舒展了一些,眉宇间的痛苦之色,似乎淡去了一分。

月华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那归于平静的冰棺,望着那双缓缓闭阖、敛去所有毁灭光华的赤金眼眸。

他知道,这远非结束。狂狱那积累了万古的偏执与毁灭欲,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那悄然播撒的“感受”种子,或许才刚刚破土,脆弱不堪。

但,变化,确实已经发生了。

从绝对的毁灭与对抗,到一丝茫然的困惑,再到一个极其轻微的、带着不确定性的“或许”。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步,对于被囚禁了万载岁月、心如铁石的古神而言,不啻于开天辟地。

月华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弯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那是一个医者,看到最顽固的病灶,终于出现一丝松动迹象时,才会露出的、混合着欣慰、谨慎与无尽耐心的微笑。

他拂了拂衣袖,并未离开,只是调整了一下气息,准备开始下一轮的……“讲学”。

虚空依旧死寂,寒意依旧刺骨。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一丝极其微弱的、代表着“可能性”的微风,似乎第一次,吹进了这座永恒的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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