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清晨,云澈在顶层公寓客房内醒来。窗外天色刚蒙蒙亮,城市尚未完全苏醒。他盘膝坐在床上,结束了持续近两个时辰的吐纳调息。这具身体的资质确实平庸,经脉淤塞得厉害,几日修炼下来,进展微乎其微,只是让魂体与肉身的契合度略微提升了一丝,那股萦绕不去的虚弱感减轻了些许。
但他并不气馁。医道一途,本就讲究循序渐进,重塑根基更是水磨工夫。
阿鬼准时出现,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影子,送来了早餐,同时告知他今天的安排:“逸哥吩咐,林先生今日需回公司训练,维持‘林浩’的身份,避免引人怀疑。”
云澈对此并不意外。萧逸需要他这层练习生身份作为掩护,他同样需要这个身份去接触外界,了解这个时代。他沉默地用完早餐——是精致却冰冷的西点与牛奶,远不如一碗清粥小菜来得舒坦——然后换上那套属于“林浩”的、略显宽大的练习生服装。
再次站在星光传媒那栋熟悉的大楼前,云澈的心境已截然不同。昔日是茫然与挣扎,今日是冷静的审视与潜伏。
练习室内,气氛依旧。汗水、喘息、节奏强烈的音乐,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属于年轻野心与焦虑的复杂气息。云澈的到来引起了一些细微的骚动,几个相熟的练习生投来好奇与探究的目光,显然对他前几日的突然晕厥和被萧逸带走充满疑问。
“林浩,你没事了吧?”一个名叫周宇、面相憨厚的少年凑过来小声问道,他是少数几个对“林浩”释放过善意的人。
“无碍,劳烦挂心。”云澈模仿着林浩惯有的怯懦语气,低声回应,同时敏锐地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楚薇薇。那个容貌娇艳、家境优渥,同时也是之前设计陷害“林浩”的主谋。她正和几个跟班站在镜子前,看似在拉伸,眼神却如同淬了毒的针,毫不掩饰地刺向他。
云澈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开始进行基础的热身。他这具身体缺乏舞蹈记忆和柔韧性,但他对肌肉的控制力和对身体结构的理解远超常人,每一个拉伸动作都精准地作用于关键的筋膜和穴位,效率极高。
舞蹈老师进来后,开始教授一套新的、节奏极快、动作充满爆发力的编舞。对之前的林浩而言,这无疑是巨大的挑战。云澈凝神观察老师的示范,将每一个动作分解,再结合对人体运动机理的理解,尝试模仿。
他的动作起初依旧生涩,甚至有些僵硬,远不如楚薇薇那般流畅娴熟,引得她那边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但云澈心无旁骛,只是在一次次重复中调整着呼吸与发力,感受着肌肉的细微变化。渐渐地,他的动作虽然还谈不上多么优美,却透出一种奇异的协调与稳定,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落在最适合的力学支点上,节省着宝贵的体力。
训练中途休息的铃声响起,众人如同散了架般瘫倒在地,大口喘气。云澈也微微喘息,额角见汗,这身体的基础实在太差。他走到场边,拿起自己的水瓶,那是他从公寓带出来的普通保温杯,里面是他根据现有药材泡制的、有助于恢复体力、舒缓肌肉酸痛的药茶。
就在他拧开瓶盖,准备饮用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杯口边缘,残留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与药茶本身气味迥异的甜腻气息。若非他灵魂感知远超常人,对气味尤其敏感,绝难察觉。
有人动过他的水。而且,下了东西。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楚薇薇正和同伴说笑着,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这边,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期待与恶毒。
云澈心中一片冰寒。这等下作手段,前世他在宫廷权贵间见得多了,没想到在这所谓的现代文明世界,依旧存在。
他不动声色,仿佛毫无所觉,将瓶口凑到唇边,作势欲饮。在那一瞬间,他握着杯壁的左手小指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的气息拂过水面——这是他目前魂力所能做到的极限,一种极其粗浅的“净尘诀”,无法解毒,但足以扰动、暂时隔绝水面最表层那点微末的药性。
他喝下了一小口,喉结滚动。
楚薇薇眼底的笑意加深,带着残忍的快意。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预想中当众出丑、腹痛难忍或者精神涣散的情况并未在云澈身上发生。他依旧安静地坐在角落,甚至重新开始活动手脚,为下一轮训练做准备,脸色如常。
楚薇薇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神由得意转为惊疑不定。怎么可能?她明明亲眼看着跟班把强效泻药粉末撒进去的!
休息时间结束,训练继续。云澈在接下来的训练中,看似专注,实则始终分出一丝心神留意着楚薇薇和她的那个跟班——一个瘦高个、眼神闪烁的男生。
在一次需要双人配合的旋转动作练习时,机会来了。云澈恰好被分配与那个瘦高个男生一组。在两人手臂交错的瞬间,云澈的指尖如同灵蛇出洞,在那男生手腕内侧的“内关穴”上看似不经意地一拂而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寒意的气息瞬间透入。
那男生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触电般缩回手,脸色瞬间白了一下,惊疑地看向云澈。云澈却已收回手,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意外碰撞。
内关穴,主治心悸、胸闷、呕吐。若以特殊手法刺激,足以引发短暂的气机逆乱。
果然,不到五分钟,那瘦高个男生在做一个跳跃动作时,突然脸色剧变,捂住胸口,一阵干呕,随即脸色惨白地瘫软在地,冷汗涔涔,连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舞蹈老师和其他练习生都围了过去,现场一阵混乱。
楚薇薇也愣住了,看着倒地的跟班,又看看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得可怕的云澈,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涌上心头:是他做的?他怎么做到的?
云澈没有去看楚薇薇,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痛苦蜷缩的男生身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或许是训练过度,气血不畅。扶他去通风处,按压劳宫穴片刻即可缓解。”
有人依言尝试,按揉那男生的手掌劳宫穴,过了好一会儿,男生的症状果然慢慢平复下来,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看向云澈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没有人将这件事与云澈联系起来,只当是意外。但楚薇薇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死死地盯着云澈,那个平日里可以随意欺凌、怯懦无能的林浩,此刻在她眼中,变得无比陌生和危险。
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了谁被下药,还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报复了回来!
训练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云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在经过面色铁青的楚薇薇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轻地说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药性燥烈,伤身。下次,换个温和点的。”
楚薇薇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看着云澈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那张娇艳的脸庞第一次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惊惧与难以置信。
走出星光传媒的大门,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云澈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冰冷。
这现代都市的明枪暗箭,看来并不比前世的江湖温柔多少。
而他,已然亮出了他的针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