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期的时光，仿佛被赋予了不同的密度，在期待与琐碎中缓缓流淌。李曼的肚子像一颗悄悄饱满起来的果实，日渐隆起，将宽松的孕妇装撑出柔和的弧线。孕吐早已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旺盛的食欲和一种奇异的、身体与另一个生命紧密相连的沉实感。她能感觉到胎动，起初是蝴蝶振翅般的微弱，渐渐变得有力，有时在深夜，有时在她凝神阅读案卷的间隙，小家伙会冷不丁地来上一脚，让她从专注中惊醒，随即抚上肚皮，嘴角漾开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林枫的工作节奏被迫进行了第二次“战略性调整”。他将每天的工作时间严格控制在十小时内，除非极端重要的国际会议，绝不将工作带回家。他的书房里，那些并购案卷和财务报告旁边，赫然摆放着《美国儿科学会育儿百科》（最新版）和《婴幼儿睡眠圣经》，书页间夹着彩色便签，记录着要点。他甚至报名参加了一个线上“准爸爸训练营”，每周两次，跟着视频学习如何给新生儿洗澡、拍嗝、换尿布，态度认真得像在准备一场至关重要的ipo路演。
“林总，您这笔记做得比我们投行报告还详细。”江哲有次来家里谈事，瞥见林枫摊在茶几上的、画满了图解和批注的育儿笔记，忍不住打趣。
林枫面不改色地合上笔记本，给江哲续上茶：“投资未来，当然要做足尽调。江总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把课程链接发你，听说对提升耐心和细节把控能力有帮助，搞并购也用得上。”
江哲大笑，摆手告饶。他带来的消息是，东南亚某国政府正在筹划一个超大型的绿色基建计划，其中建筑垃圾资源化是重点环节，感兴趣的国际资本不少。“淡马锡的王总牵线，对方主管部长下月来华考察，想重点看看‘绿建联盟’的标杆项目。这是个机会，但竞争也会很激烈，美国enviratech和日本三叶肯定也会露面。”
林枫沉吟片刻：“时间点卡得好。我们刚拿下欧盟那个环保装备采购的短名单，wti的整合也上了轨道，有案例，有国际化的团队。但对方国情、政策、市场需求都不一样，需要做针对性的方案。沈明下周从德国回来，让他牵头，组建一个专项小组，你那边有熟悉东南亚市场的人，也推荐几个过来。方案要突出我们的技术适配性和本地化合作诚意，不只是卖设备，是提供系统解决方案和本地能力建设。”
“思路对路。”江哲点头，“另外，我建议，可以让汉斯博士的团队也参与进来，他们的技术权威性在发展中国家很受认可。如果李律师身体允许，法律和合规部分”
“她会把握分寸。”林枫接过话，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关键的法律框架和风险提示，她会把关。具体执行，团队来。”
江哲了然，不再多言。他看得出来，林枫在小心翼翼地平衡着事业扩张与家庭责任，既不想错失良机，也绝不愿让怀孕的妻子过度操劳。这种平衡，本身就需要极高的掌控力和清晰的优先级判断。
送走江哲，林枫回到客厅。李曼正半躺在沙发贵妃榻上，腿上盖着薄毯，手里拿着一份沈明刚发来的、关于德国团队在中国项目现场文化适应情况的简报，眉头微蹙。
“怎么了？哪里不顺？”林枫走过去，很自然地坐到她脚边，手覆上她有些浮肿的小腿，力道适中地按摩起来。这是他从“准爸爸训练营”学来的，据说能缓解孕期水肿。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些细节摩擦。”李曼放下平板，舒服地叹了口气，任由他服务，“德方工程师对现场施工的某些‘灵活性’操作不太理解，觉得不符合流程规范。中方团队觉得他们太死板，影响进度。沈明在协调，但需要定个原则。”
“原则就是，安全质量红线不能碰，流程可以优化，但目的是为了更高效地保证安全质量，而不是妥协。”林枫手下不停，思路清晰，“让沈明组织双方开个workshop，不争论对错，就把几个典型争议案例摆出来，一起分析风险点和改进空间。把wti德国工厂的一些优秀实践也拿出来分享。要让他们明白，我们不是在强迫谁服从谁，是在共同建立一套在中国行之有效、又具备国际水准的新流程。这本身，就是整合的价值。”
李曼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他按摩的手法从最初的生涩到现在的熟稔，谈论工作时眼神依旧锐利，却比以往多了几分包容和引导的耐心。这个男人，正在以他特有的方式，同时学习着管理一个跨国商业联盟和经营一个即将迎来新成员的家庭。她心中一片柔软，伸出脚，轻轻蹭了蹭他的腰侧。
“林总教育得是。回头我把这个精神传达给沈明。”她语调轻松，带着调侃。
林枫抓住她作乱的脚，握在掌心，抬头看她，眼中含笑：“林太太学得也快。现在感觉怎么样？腿还胀吗？”
“好多了，林师傅手法有进步。”李曼索性放松身体，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对了，妈下午来电话了。”
，！
林枫母亲现在每隔两三天就要和李曼通一次电话，事无巨细地叮嘱孕期注意事项，分享她当年的经验，还寄来了一大堆她亲手做的小衣服、小袜子，针脚细密，柔软可爱。
“妈又传授什么秘籍了？”林枫问，继续手上的动作。
“让咱们开始慢慢准备待产包和婴儿房的东西了，别临时抓瞎。”李曼说，“还有，她问咱们，月子是在家坐，还是去月子中心？”
这个问题他们讨论过。以他们的条件，顶级月子中心的服务无疑更专业省心。但林枫母亲希望李曼能回家，她来照顾，觉得更亲近踏实。李曼自己则有些犹豫，既不想拂了老人的好意，也担心传统的坐月子方式与现代科学理念有冲突，更怕给婆婆添太多麻烦。
“你怎么想？”林枫把决定权交给她。
“我有点想去月子中心。”李曼斟酌着说，“那里有专业的护士、营养师、康复师，对你、对妈、对我，可能都更轻松科学。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也想有段完全属于我们三个（她摸了摸肚子）的时间，好好适应新角色。妈那边，我们可以请她经常过来看宝宝，平时也多视频。等出了月子，回家住，再辛苦妈多帮衬。”
她考虑得很周全，既顾及了科学和隐私，也照顾了老人的情感。林枫点头：“好，那就这么定。我明天就让助理去联系几家口碑最好的，我们去实地看看，选一家。妈那边，我去说。”
“嗯。”李曼应下，忽然想起什么，“还有，妈说，宝宝的名字，咱们也该想想了。她偷偷翻了字典，想了好几个，让我问问你喜欢哪个。”
林枫笑了。名字，这个承载着父母期望与祝福的符号，对他们而言，似乎比敲定一个数亿的投资案更需慎重。“不着急，还有好几个月呢。我们可以慢慢想，也可以等宝宝出生，看看他更像谁，再决定。”他停下手，俯身，将耳朵轻轻贴在她隆起的腹部，仔细倾听。里面传来咕噜噜的声音，还有一下清晰的、仿佛在回应他似的踢动。
“嘿，小家伙，听见爸爸说话了？”林枫眼睛发亮，抬起头，对李曼说，“他踢我了，还挺有劲。”
李曼看着他孩子气的兴奋模样，心里甜丝丝的。这个在商场上沉稳如山、决策如铁的男人，此刻趴在自己肚皮上，因为宝宝的一脚而雀跃不已。强烈的幸福感包裹着她，让她觉得之前所有的孕反不适、身体变化，都变得微不足道。
“林枫，”她轻声唤他。
“嗯？”林枫坐起身，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
“谢谢你。”李曼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谢谢你这么努力，当好ceo，也学着当好爸爸。”
林枫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为我孕育生命，谢谢你把我们的家，经营得这么好。”他凝视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情与感激，“李曼，我知道怀孕辛苦，你牺牲了很多。我有时候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怕你太累。”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李曼摇头，微笑，“我们不都在学吗？学着平衡，学着付出，也学着享受这个过程。就像你的‘绿建联盟’，不也是在不断的碰撞、融合、调整中，才找到最合适的共生模式吗？我们的小家，也是一样。”
她的比喻让林枫心头一震。是啊，最好的关系，无论是商业联盟还是婚姻家庭，本质不都是“共生”吗？彼此独立，又相互依存；各自精彩，又共同成长；在磨合中找到最舒适的节奏，在付出中收获更强的整体。他和李曼，正在身体力行地实践着这种最高级别的“整合”。
“你说得对。”林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动作小心翼翼，却充满力量，“我们是彼此最牢固的合作伙伴，也是最亲密的家人。这个家，这个联盟，还有即将到来的小家伙，都是我们共同的作品。我们一起，把它建得稳稳的，亮亮的。”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