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的十天,如同一场被精心剪辑的梦境,每一帧都浸透着纯粹的色彩与极致的安宁。他们驾车穿越了荒原、冰川、火山与瀑布,在寂静的峡湾边看海雀归巢,在氤氲的地热温泉里仰望飘雪的天空,也在又一个无云的深夜,再次邂逅了舞动更盛、宛若神话降临的盛大极光。没有日程表,只有随心所欲的方向盘和副驾上彼此依偎的温度。林枫关掉了所有工作通知,只在睡前和清晨,用卫星电话与沈明、周博士做最简单的必要沟通。李曼也只处理了律所两封无法再拖的紧急邮件。世界被暂时浓缩成一辆车、一间木屋、和两个人的呼吸与心跳。
然而,梦境再美,总有醒来的时候。离开雷克雅未克的前夜,在那家以鲸鱼肉和发酵鲨鱼肉闻名的老餐厅用过一顿风味独特的告别晚餐后,两人沿着港口散步。寒风依旧,但空气中似乎已开始弥散一种即将重返现实的、微妙的不舍与蓄势待发。
“明天回去,又是一场硬仗。”林枫握紧李曼的手,揣进自己羽绒服口袋。wti整合后的首个年度预算和战略规划需要他最终拍板;与淡马锡约定的下一阶段投资对赌指标压力不小;国内几个重点ppp项目进入建设高峰期,协调和管理复杂度剧增。而李曼这边,律所新一年的合伙人权益分配、几个跨国并购案的尽职调查也将接踵而至。
“嗯。”李曼应了一声,将头靠在他肩上,望着港口里随着波浪轻轻摇晃的渔船,灯火倒映在黑沉沉的海水里,破碎又重组。“不过,感觉好像充电完成了。”
林枫侧头看她,港口的灯光在她眼中跳跃,少了些平日的冷静锐利,多了些被极地风雪涤荡过的清亮与柔和。“我也是。以前总觉得停下来是浪费时间,现在觉得,停下来,是为了看清楚方向,也蓄满力气。”
“所以这趟‘逃亡’,其实是战略补给?”李曼唇角弯起。
“最高级别的战略补给。”林枫低头,吻了吻她被海风吹得冰凉的发顶,“补给品是极光,荒原,羊排,还有我太太。”
李曼轻笑,伸手环住他的腰。两人就这样静静站着,听着海浪声,享受着回归喧嚣前最后一段完整属于彼此的静谧。
回程的航班上,两人都睡得比去时沉稳许多。飞机落地江城,湿润而略带工业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熟悉的城市噪音涌入耳膜,那一瞬间的恍惚很快被接踵而来的现实感取代。开机,消息提示音瞬间连成一片。
司机早已等候。坐上宾利后座,林枫快速浏览着沈明和周博士发来的简报,李曼也开始处理律所堆积的邮件。车厢内一时只有指尖划过屏幕的轻微声响和两人偶尔就某条信息低声交换的意见。那种在冰岛时的全然松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高效、更专注的、属于他们的日常节奏。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回到家,阿姨已经将屋子收拾得整洁如新,暖气和加湿器开着,室内温暖湿润。“元宝”听到动静,从猫爬架顶端矫健地跳下,迈着矜持的步子过来蹭林枫的裤腿,又围着李曼转了两圈,表达了一番“你们居然敢抛弃朕这么多天”的傲娇不满后,才施恩般允许他们抚摸。
放下行李,林枫没有立刻钻进书房,而是走到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江城的夜景璀璨依旧,车流如织,高楼林立。与冰岛那种洪荒初开般的寂静壮阔截然不同,这里是人类文明高度聚集的喧嚣与活力。两种极致,他都爱。前者滋养灵魂,后者实现抱负。
“想什么呢?”李曼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温水。
“在想,”林枫接过水杯,揽住她的肩,“我们真幸运。能见识世界那么不同的面貌,也能回到这里,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李曼依偎着他,望着窗外的灯火:“是啊。冰岛让我们记起世界的宏大和个体的渺小,而这里,让我们相信个体的行动可以汇聚成改变的力量。”
“所以,回来了,就继续干活吧。”林枫笑了笑,语气轻松却坚定,“明天上午九点,公司季度战略会。下午和淡马锡王总视频会议。晚上我们回家吃饭?”
“好。”李曼点头,“我明天也要去所里,几个案子要跟进。晚上我让阿姨煲汤。”
生活迅速复位,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润滑剂。林枫在处理wti整合后的首次全球高管会议时,展现出比以往更从容的耐心和更开阔的视野。他不再仅仅着眼于成本控制和市场份额,而是花了大量时间,与汉斯博士探讨如何将wti在精密制造和自动化控制方面的基因,与“绿建联盟”在中国市场快速响应和大数据应用方面的优势深度融合,共同规划下一代“智能柔性垃圾资源化处理系统”的研发路线图。他甚至提议,派遣中方年轻工程师定期赴德交流,同时也邀请德方工程师来中国的ppp项目现场驻扎,真正实现“血肉相连”的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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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在电话里感慨:“林总,您这趟蜜月回来,格局又开了。汉斯那边本来还有点技术优越感,听您这么一说,眼睛都亮了,直说这才是他期待的‘真正的合作’。”
李曼回到律所,面对新的跨国并购案尽职调查清单,思路异常清晰敏捷。她不仅关注法律风险本身,更能从商业逻辑和产业协同的角度,为客户提供更具前瞻性的交易结构建议。一次与欧洲合作律所的越洋会议中,她凭借对新能源领域政策趋势的深刻理解和对中方买家核心诉求的精准把握,巧妙化解了一个僵持不下的谈判难点,让对方资深合伙人在会后私下发来邮件称赞:“李律师,您的专业和远见令人印象深刻。”
工作之余,他们依然保有在冰岛养成的一些小习惯。比如,周末尽量抽半天时间,抛开工作,去城郊的湿地公园徒步,或者只是在家里的露台上,泡一壶茶,看看书,逗逗猫。林枫书房的角落,多了一个相框,里面是两人在黑沙滩狂风中的合影,背景是滔天巨浪,他们紧拥在一起,笑得肆意开怀。李曼的办公桌上,则摆了一小块从冰岛带回来的、有着奇异纹理的火山岩。
日子在高效运转与片刻偷闲中平稳流逝。直到一个多月后的某个周六清晨,李曼在洗漱时,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反胃。起初她以为是最近工作太累,没太在意。但接下来几天,类似的症状时有发生,且伴随着嗜睡和食欲的微妙变化。
又一个早晨,类似的状况再次出现。林枫正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餐,听到动静走进浴室,看到李曼撑着洗手台,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不舒服?”林枫立刻上前扶住她,眉头紧锁。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李曼漱了漱口,直起身。
林枫看着她,目光在她略显疲倦的脸上停留片刻,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升起一种混杂着巨大惊喜和不确定的紧张。
“李曼,”他握住她的手,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你上次生理期,是什么时候?”
李曼愣了一下,迅速在脑中计算。然后,她也愣住了,抬眼看向林枫,眼中闪过一丝相似的愕然与茫然。她的生理周期一向规律,这次似乎延迟了快两周了。最近太忙,她竟完全没注意到。
两人对视着,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晨音。
“我我去买个试纸。”林枫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柔。
“嗯。”李曼点了点头,手心微微出汗。
林枫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下楼,驱车到最近的药店,又迅速返回。整个过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敲着鼓。等待结果的那几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两人并肩坐在床边,谁也没说话,只是紧紧握着手,目光都定定地注视着洗手间紧闭的门。
终于,林枫深吸一口气,起身走过去。他拿起洗手台上的试纸,看向那道显示窗——
清晰无误的两道红杠。
那一刻,仿佛有绚烂的烟花在脑海中炸开,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柔软的暖流,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他站在那里,盯着那两道杠,看了很久,仿佛要确认那不是幻觉。
然后,他转过身,走到李曼面前,慢慢地、郑重地单膝蹲下,将试纸轻轻放到她手里。他仰头看着她,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有水光浮动,嘴角却咧开一个大大的、近乎傻气的笑容。
“李曼,”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们我们要当爸爸妈妈了。”
李曼低头看着手里的试纸,那两道红杠像是最神奇的魔法印记。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感洪流席卷了她——有难以置信的惊奇,有对未来未知的隐隐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同大地回春、万物复苏般蓬勃而温暖的喜悦。她感到眼眶发热,视线模糊了。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林枫激动得有些发红的脸颊,指尖感受到他皮肤下奔涌的热度。“真的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颤音。
“真的。”林枫重重地点头,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落下一个个滚烫的吻,“真的,李曼,真的!我们要有孩子了!”
巨大的喜悦如潮水般将两人淹没。林枫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李曼搂进怀里,手臂收紧,却又不敢太过用力,仿佛怀里是一件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李曼将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体的微颤,自己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那是喜悦的泪水,是生命奇迹降临的震撼与感动。
“元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绕着他们的脚边转了两圈,然后轻轻“喵”了一声,用头蹭了蹭李曼的小腿。
良久,两人才稍稍平复激动的心情。林枫扶着李曼在床边坐下,自己则半跪在她身前,手掌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珍视地贴上她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爱情的结晶,他们血脉的延续,他们未来的新篇章。
“明天,不,今天就去医院检查。”林枫的声音依旧带着颤,但已恢复了镇定,开始有条不紊地规划,“得找最好的医生,做最全面的检查。工作你的工作能推的先推掉,不能推的我找人帮你。家里得重新布置一下,婴儿房对了,阿姨得请个更擅长孕期营养的。还有”
看着他紧张兮兮、絮絮叨叨的样子,李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别紧张,林先生。这才刚开始呢。”
“怎么能不紧张?”林枫抬起头,看着她,眼中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和责任感,“这是我老婆,我孩子!我得把你们照顾好,万无一失!”
他的郑重其事,让李曼心头暖融一片。她伸手捧住他的脸,拇指擦去他眼角未干的湿意。“我们一起,林枫。我们一起学着怎么当爸爸妈妈。”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溜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正好笼罩着相拥的两人,和那只好奇张望的猫咪。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晨露般清新的气息,混合着新生命悄然降临所带来的、无法言喻的甜蜜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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