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宫中，烛火幽幽，照见柳尘子面色阴晴不定。
他看着厅前匍匐颤抖的女子，心中恶念如野草滋生。
算起来，柳红也算是他隔代血裔，直系后辈。
恰好，柳尘子知晓的诸般续命之术中，就有一门《太阴炼形法》。
其需祭炼血亲骨肉，凭之为引，再施以抽魂炼魄的手段，将其肉身炼作躯壳。
而后，施法之人便可褫魂夺魄，借壳化生，从而强借他人命数，增补自身寿元。
只是眼下，自己还有数载命数，倒也没到需要施行这般手段的时候。
那就先养在身边，留待采摘。
思绪至此，柳尘子眸中苍冷炎光悄然熄灭，暂压邪念。
“起来罢。”他看着柳红，面容平静。
柳红闻言，娇躯几不可察地一颤，低眉顺眼起身。
“谢师尊垂怜。”她面无血色，有些不敢直视柳尘子。
柳红太了解自己这个师尊了。
方才师尊眼中那抹苍冷炎光，虽一闪即逝，却已深深刻入她神魂。
她能感受到其中深深恶意。
那种眼光，就好像一尊择人欲噬的天魔大妖，盯着嘴边血食，垂涎欲滴。
“师尊”
柳红一刻也不敢留，强作镇定，央求，“红儿如今修为跌落，想早日回返驻地修养，恳请师尊恩准。
“回驻地？”柳尘子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平淡。
他端起手边茶盏，轻轻吹了口热气，漠然道：“你道基已毁，便留在玉清宫罢，为师得闲也好为你调养一二。”
这番体恤话语，瞬间让柳红如坠冰窟。
这分明是软禁！
师尊他，竟不肯放过自己？！
她脸色煞白，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紧，心底一片冰冷。
“怎么，你莫非不愿？”
柳尘子放下茶盏，终于抬眼看她，眸中再无掩饰，漠然无情。
“弟子遵命。”柳红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下。
“下去罢，记住，没有为师法令，不得擅离玉清峰。”
柳尘子漠然挥手，打发她走。
柳红心丧若死，踉踉跄跄转过身。
可旋即，她死灰的眸子陡然凌厉，心中浮起一抹狠戾。
老东西，既然你无情在先，就休怪我柳红无义！
后方，柳尘子注视着她踉跄离去，眼神冷如冰凝。
他知道，自己这个三弟子素来灵慧机敏。
是以自己那点心思，大抵是瞒不过她的。
可那又如何？
她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
柳氏宗族生她养她，自己更收她入门墙，引她踏上仙途。
这是何等天大的恩德？
而今自己不过要取她性命，滋补寿元，一切都是为宗族计，她该感恩戴德才是。
“哼”
良久，他轻哼一声，将目光转向一旁泫然欲泣的柳烟儿。
“老祖”
柳烟儿适时上前，作楚楚可怜状，哀声央求，“烟儿不想嫁！取心血不成，烟儿还有一计，定可教那姓周的——”
“住口！”柳尘子猛地一拍扶手，额角青筋暴跳。
“老祖——？”柳烟儿话音一颤，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柳尘子见状更是怒火攻心。
若非此前听信了她的鬼话，自己何至于此？！
想到被斩去的十年寿元，以及那足以掏空柳家的天价回礼，柳尘子胸口气血翻涌，看柳烟儿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厌恶。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痛声怒斥，疾言厉色道，“即日起，你给我滚回柳家闭门思过，将《女诫》抄写一千遍！何时懂得了何为妇道，何时出来！”
言罢，他看也不看柳烟儿错愕表情，大袖一挥，法力席卷，直接将其甩出玉清宫。
同一时刻，周宇正在灵剑峰宗主殿中，接受殷桃的款待。
殿内炉香袅袅，灵雾氤氲。
殷桃高坐主位，一袭赤金宫装更显身姿修长，她玉手持杯，含笑看着下座之人。
“宗主，弟子幸不辱命。”
摆满仙酿珍馐的案几后，周宇拱手举杯，神态从容。
“幸不辱命？”
殷桃略微怔然，旋即领会，他是指自己此前下令，让他斩杀柳元一事。
以为周宇误会自己召他前来的缘由，殷桃一时心间古怪。
“周宇，你可知本座为何召你前来？”她话音幽幽开口。
周宇闻声，轻捏指间青玉琉璃酒盏，轻轻摇晃，无言一笑。
突然被殷桃召来，他如何不知其用意？先前不过是随口寒暄罢了。
自己今日施展的手段，在外人眼中看来，或许是只窥见先天乙木灵剑的玄妙。
可周宇知道，殷桃是门中唯一尝试过接受《上古灵剑术》传承之人。
她虽然屡番尝试失败，但必然对《上古灵剑术》的气息熟悉无比。
自己今日那一剑斩出，落在殷桃眼中，被她猜出些许虚实毫不意外。
眼见他笑而不答，殷桃也不着急，莲步轻移，自高台走下。
一股若有似无的香风，随着她的动作，飘入周宇鼻尖。
“看来，你很明白。”
殷桃来到周宇案前三步处站定，一双桃花眸意味深长地盯着他，“既然如此，本座也就不绕弯子了。”
她顿了一顿，一字一句试探：“本座问你，《上古灵剑术》，你得了几分传承？”
周宇闻言，缓缓放下酒盏，唇角微勾。
他抬眸迎上殷桃灼灼目光，反问：“宗主，你想知道？”
见他笑意淡然，口中竟未否认，殷桃霎时娇躯剧颤。
“你、你当真得了《上古灵剑术》传承？！”
“可这怎么可能？谁人为你开启‘虚天绝禁’？我竟不知？！”
她完全不敢置信，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要知道，《上古灵剑术》的传承只在宗主一脉流传。
历任宗主都会从万千门徒中，挑出天资绝伦的弟子，收为亲传。
其后加以培养，打磨道心，一直到金丹境界，才能于洗剑台上，由宗主亲自开启“虚天绝禁”，让弟子接受传承。
而《上古灵剑术》这等无上道统，之所以断绝，就是因为其无法通过经文典籍记载。
接受传承之人，必须以神魂遁入阴阳罅隙，感悟那一缕缥缈难寻的《上古灵剑术》传承道韵。
虚天绝禁之下，天地重归混沌，阴阳二气清浊交杂。
神魂遁入其间，就如浮蝣入海。
无以量计的大道之理，深藏海面之下，观之如隔水幕，似水中花，镜中月，难以捉摸。
殷桃此前已尝试过三次，俱以失败告终，只在心底种下了《上古灵剑术》的浅薄印记，能感知其道韵气息。
正是因为亲身经历，殷桃深知大道难寻，此刻方才如此震惊。
周宇，他究竟何时、何地，竟得了《上古灵剑术》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