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解道,神德海藏
在众天宇宙内,法有高低幽明之异等,道亦有尊卑大小之殊途。
而若推论根源,诸星河海、地源山林,皆是由玄、元、始三气生成造化。
那“玄”之一字,自然又更意义不同,是为亿兆字形之尊!
如这方众天宇宙其实有“玄劫宇宙”之称,得道长生者是曰玄劫受命,一众生而神异的先天神怪又是秉承玄劫功德而降。
甚至开天诸圣和前古天帝们的居所,那是为诸有因缘之起始,凌驾于阳世诸天、阴世幽冥的无上天地,亦是被唤作“一玄天”、“玄劫天”!
那放至了修行大道上面,同样如此。
道书有云:
万类生灵受纳有形,形染六情,惑于所有,味于所无。
因缘罪垢历世弥积,如陷泥淖,其深无底,唯有玄劫正传大道,才可使修行者超拔飞升,不堕轮回,出离生死变灭之苦!
似正统仙道、罡煞武道、香火神道、幽冥鬼道种种,都被归于此类,是堂堂玄劫正传大道之属。但如世间流行的灵清仙道以及玄昭武道、符章神道、经咒鬼道等等,却是有别于正传,位列旁门之属。旁门仙道虽然易学,但在寿数、战力和境界上,都无法与正统仙道相提并论,这也是一处难以抹去的弊病。
其实不单单是旁门仙道。
这世间所有的旁门道统,无论仙佛妖武种种,皆是止步于“合道”境界之前,前路已绝,未有窥望“大冶”之机。
这一处,便也是一应旁门和玄劫正传最大的区别。
而真解道,又名真解仙道,此是前古水部的寇春天师所创。
其在昔年也曾流行于世,是与灵清仙道、妙相仙道等等并列的一方仙道显学。
且真解仙道的境界划分也与灵清、妙相迥异,并不遵循正统的胎息、金丹、返虚之径,而是另出机抒,是为“炼后天之气,以还先天最初之气,炼后天之神,以还先天不敝之神,以有形之天而载无形之道”。这在当时可是惹出不少动静,如此巧思,令寇春天师亦被世间修行学道者敬为“真解仙祖”!此时听得威灵道出真解道之名,山简眸光微微一动,难得感慨一句:
“九重都天,是谓补缺弥漏,抬引神明。
自绛宝、莹星天,至流丹、飞晨天,再到解脱、飞离,再到生融、应化天寇春天师之才情,真乃万古罕有!”
威灵闻言笑了一笑,似想起了什么,同样感慨出声:
“只可惜真解仙道终是止步在了“应化天’境界,那等同合道境界的“高虚天’尚在构想之中,便为大劫所打断,再难有出世之期。
随寇春天师的坐化,这世间怕也无哪位大神通者会再耗尽心力,将真解仙道最终补全,使之跻身进入玄劫正传之属了。”
说到这时,威灵神情一正,皱眉道:
“正因真解仙道有如此来头,寇春仙翁又是这般的大神通者,所以对嵇法闿欲献神德海藏之事,我才心下摇头。
特意提起,便是要请你规劝一二,此子行事,倒是有些过急了”
昔年在大劫面前,因寇春天师已是有舍身殉道之念想。
他心感自家创出的真解道终究未能得以补全,既不愿让真解道失了真传,又希冀后人或能完成他未继的手笔。
故而寇春天师也是提早布局,又请托了几位好友看顾照拂,一共是在众天布置下了“天地神人鬼”五座海藏,要为后辈天骄的成道之径,而垫上一块砖石。
这五座海藏中不仅藏有了寇春天师对于“真解仙道”的诸般构想,记载他是如何从无至有,一点点传出这方修行之道,还封存了诸般仙材秘药、道册符书。
似如此仙府,若非是寇春天师早早请了几位生前至交看顾。
只怕在寇春天师身死之际,便为诸位大能尽卷一空,哪能留待后世所谓的有缘人。
可纵如此,到得今时。
“天地神人鬼”五座海藏,亦只有地德和神德尚未真正有主。其馀三座,皆已是落入他人之手。如天德海藏被无诤寺那位号称“妙力第一”的胜乘禅师所取。
而人德海藏先后为麻庸牧、昌政所得,最后在一番赌斗后,却是落入了帝族中人姒蒙之手。至于鬼道海藏更为早早便为苦泉狱主之子所取,如今在苦泉是不知被传过几世了。
似这般看来,神德海藏的分量自然不轻。
也无怪王如意只是替嵇法闿稍泄了一点风声,便惹得宵明大泽动静不小,无数上真长老皆是纷纷侧目。山简想了一想,摇头道:
“关于此事,我早同嵇法闿明言过,令他不必多此一举,只是他或还顾虑因当年私放了司马稚容之事,恐派中之人不能容他,故而才执意要献上海藏罢。”
“司马稚容?”
威灵先是微微皱眉,旋即不悦出声: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当真痴愚!”
司马稚容也曾是玉宸弟子,因与嵇法闿同为十二世族出身,两者其实自幼相识。
而这位虽比不得嵇法闿,却也是玉宸英才,世族中难得的人物!
不过当年司马稚容因犯下大过,理当重惩。
便是能在多方斡旋下侥幸保得性命,但也要被废去道基,囚禁在玄教殿内的天牢,难以赦免。而在玉宸追缉司马稚容的途中,便是嵇法闿关头于心不忍,令左右松了阵禁,放了司马稚容一条生路,容她逃出堂庭司马氏,最后又被司马氏送去天外躲避。
可以说此事是嵇法闿身上深沾的一处污点。
便是无君尧与他相争,无陈珩横空出世,他想要去坐希夷山的位置,其实也并无那般容易。“当年派中之所以命嵇法闿亲自将司马稚容捉拿回宗,虽是火龙他们几个的主意,但也是得了我的默许,便是想借此看看嵇法闿究竞心志,可惜情”
威灵沉声道:
“不过纵是如此,他倒也不必将神德海藏献出,以弥昔年之过,这两者若是细论起来,倒也并非一回事山简沉吟片刻后,回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连大至天的那位魏道人昔年都有过怒而冲撞帝驾之举,又何况区区一个嵇法闿?
在司马稚容一事上,嵇法闿的确做的差了,失了派中人心,但他既愿顶着世族压力献出神德海藏,悔过之心已是诚恳,而他究竟心向何方,亦不难猜测。
如此一来,虽我已出言劝过,但嵇法闿最后怕也不会移了此想。”
“看来派中近来倒是多出情种了。”威灵摇头。
山简闻言失笑。
他忽看向头顶青天,似在这一刻,视线忽穿透了渺渺太虚,隔了无垠星海,落到了昱气天处的嵇法闿之身。
“上天行健而无穷,七曜运动而能久,所谓竹木有火,不钻不熏,土中有水,不掘不出将来你能走到哪一步,而时局又当如何,我便在此静待变量了。”
山简眉头一动,心下轻声言道。
而同一时刻。
昱气天,羽州。
在苍茫云野深处,感应到腰间那枚山简所赠的白圭似跳了一跳,光华闪动。
嵇法闿若有所思,也不乘胜追击,只是缓缓将手一收,旋即立身原处不动。
远处的穆长治与敖岳相视一眼,虽不明白嵇法闿为何莫名止了攻势,但还是不敢放松,心下反而忌惮之意大增。
直过得半响,在莽莽天风中,才有一道似叫人无可抗拒声音传来,只淡淡道:
“两位输了。”
举目只见漫天烟气环笼,诸色铺之。
随一只描金凤彩环被打缺了一角,极天深处只似聚锦堆霞,绮丽重叠,而一道道未熄的金色雷芒仍晃耀于大气之中,震动天地,忽上忽下,叫人着实咂舌不已。
而云下是旌幡幢盖、千乘万骑,三拨人马彼此间界限分明。
诸多羽衣佩剑的修道人目望天中,或是眸光闪铄,或是神情绷紧,场间一派肃杀之相,如霜冬凛冽!听得嵇法闿此言,敖岳一时并未开口,只面无表情看向前方,目中有一丝探寻之色。
此时一团巍巍难言的浑厚黄芒霍霍闪动,直冲霄汉之上,亘于玄穹,浩浩荡荡,四方有璎珞庆云,明霞缭绕,似天地之母根,玄黄之宗本,万古不磨,光阴难易!
而在贯日黄芒下,嵇法闿身影也是模糊不清。
只是那股尤如魔神般的骇人威势却如群山相倾般不断压来,叫人仿佛是直面无垠大地,难免心胆皆颤!玉宸至等法相一一后圣垂晖!
“当年那位胥都天尊的绝学一一元亨道体,没想到,还真有人能修成了这类肉身成圣法。”敖岳视线同嵇法闿目光相对,又在后者身上稍停了停,脸上忽浮起一丝笑意,战意反而更炽。他伸出左手,五指如钩,好似要扯去一截衣上的线绳,毫不在意的将已成焦炭的右臂发力撕下,连带着小半边身躯都是金血淋漓。
旺盛生机勃勃涌动,其人一身气血分明已盎然至了实质,浩如天海!
“太乙神雷,当真名不虚传你嵇法闿之名,也比传闻之中更要响亮不少!”
敖岳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语调虽缓,音却如山崩,震得云下不少修士都是神魂摇动。
似他们面前正有一头擎天神象忽然发声,山川飘,列国惊,气慨昂昂,浩漫连天!
“虽说我还未拿到那件合手兵刃,但你既破了我和穆兄的联手之势,想来纵准备万全,在这一境界内敖某短期也难胜过你。”
敖岳深深看了嵇法闿一眼:
“是你赢了,便依先前所言,我治下的焦州归你所有!”
说完这句,敖岳只同穆长治点一点头,便干脆转身就走,连带着他麾下的兵将道众亦如潮水退去,不多时便消失无踪。
而下一刻,见嵇法闿目光落来,穆长治沉默片刻,忽出声叹息道:
“是你胜了,不过我倒是好奇”
穆长治双耳微不可察的一动,内里繁复灵纹闪动,意味深长开口:
“嵇师兄当年失陷在祟郁天,是欲参悟龙尊王佛的那枚舍利精妙,然后为五蕴法力所迷。
只是以你的天资,究竟是遇了何事,才需走如此险要之径,而你又借那枚古佛舍利之力,究竞悟出了何等东西,才会又神通增进?
我等方才彻底死斗相搏的时间虽不算太长,但我仍心有所感,嵇师兄的那门底牌,可着实很是不凡我倒很是好奇,那究竟是何妙术,又有何来头?”
见嵇法闿并未有解答自己疑惑之意,穆长治神色如常,只是思索片刻,垂眸道:
“以嵇师兄如今的神通手段,放眼众天,怕也无多少元神配做你的抗手了。
如先前所言,自今日之后,我当退出昱气天,远避你锋锐,那两州同样归你!”
说完这句,穆长治也不多留,同样引兵退走。
不提这一刻,底下修士是如何欢声雷动,鼓噪振旗之声响振山谷,近乎人人面上都带有一抹喜色,连一众灵兽神禽亦是兴奋欣然。
在一派热闹中,嵇法闿只缓缓拿住腰间白圭,目望青空。
其人思绪似也在这一刻飘向远处,并未因方才斗败了穆长治与敖岳这两位稀世天骄而更多动容。他只是目中有一缕锐利精芒射出,旋又一闪而逝
而荏苒之间,不觉寒来暑往,又是几度光阴飞逝。
胥都天,玉宸。
接下来的三年里,陈珩除了闭关潜修,静待那场成屋道场的机缘外,便也是在全力搜寻铸造奉真阴阳环所需的各类珍材异宝。
以他当前势位,虽说各类珍材的确难求,多是有市无价。
但在舍得钱货,又愿拿出道功兑换宗门府库秘藏的景状下,这对陈珩而言也不过是要花费些气力罢,并不算什么难如登天之事。
而今日,陈珩便是在密山乔氏做客,携礼答谢乔氏之助。
因乔氏拿出了玄正翎来,得了这类珍材,奉真阴阳环所缺的最后一节也是被补齐。
只待陈珩折回宵明大泽,再请动山简出手,想来再过上不久,他便可真正得用上奉真阴阳环这类阵道秘宝!
而在酒过数巡,宾主尽欢了后。
在乔氏几个族人的引领下,陈珩本是要被带往别馆歇息,但未走几步,陈珩忽顿住脚步,向身旁之人请教道:
“听闻乔蕤师妹去了贵族的重光秘境,已是多年都未曾出关,不知如今是何形势?”
那几个乔氏中人对视一眼,面露讶色。
其中特意被喊来作陪的乔栖梧则笑了一笑,他似早得了某类嘱咐一般,只对陈珩行了一礼,沉声道:“还请岛主随我一行,乔某来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