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于陈珩躯上的那层金衣蒙蒙胧胧,似虚若实,好似氤氲光气凝就,一触即分。
但见陈珩随意举袖一振,静室中竟是发出铿锵的金铁交鸣之声,而衣上的龙虎二兽亦是鲜动生活起来,正摇首摆尾,口中喷吐五彩霞霓,似随时都会跃然跳下。
陈珩定目细观,见如今的龙虎金衣比之先前,已赫然是多出了一层“阴阳相感、而生万物”的意蕴,连带着那烨烨金光亦是明灿了几分。
他点一点头,唇角处不由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来。
龙虎金衣
这门由他在参悟“大哉乾元”时候自创出的道术,如今已是又完善了几分。
想来再耗上一段时日和心力,他便可将这门中乘道术顺利晋为了上乘道术。
而将来陈珩若有传道作祖之日,那龙虎金衣便可作为他这一脉的标识。
不过那时,龙虎金衣怕就不仅是一门道术。
甚至连这名字,也当换上一换了
直至是创出了这门道术,陈珩才切实知晓,这世间的修行人士,缘何在境界到了后,大抵都会选择自悟道法。
此举不仅是在磨砺心境功行,更是在梳理一身所学,拨乱反正,明悟前路,所获好处着实是不小。如陈珩将龙虎金衣完善到了这地步,他对于道法的理解在潜移默化中,也是又深一层,知晓得更为透彻这施为,着实是有些不凡
此时在试过一番金衣的神异后,陈珩也不多耽搁,趁着灵感乍生,他也是索性再度垂目入定,抓紧参悟起了金衣道术。
在玄功运转下,只见他躯上那层金衣亦是氤氲流转起来。
室中光放如昼,烟景空蒙,恍然若画。
而每随陈珩将法诀默运上一周,金衣便似微不可察的被剥去了一丝,有阴阳两质隐约化作水火之形,团团舞动,旋生旋灭,如繁花堆锦一般将陈珩簇拥在正中,煞是好看。
直至是七个昼夜过后,随陈珩法诀停下,将气机一敛,这满室异象才徐徐收敛,重归寂静。“倒是个水磨工夫。”
陈珩内视默察,摇一摇头,便也不多在此留心。
他此时眼帘微垂,一双金眸璀灿光曜,恍若熔金聚成,却又莫名有一丝深邃如渊之意,望之难测。大冶、太乙、道主、先后天大道
陶伯山方才言说的那些,的确是叫陈珩耳目为之一新,也正是这众天宇宙内寻常修士难以知晓的上境之秘。
但以陈珩如今境界,还远远无法去触及去那些。
即便只是苦心思量,那也不过是在空耗功夫罢了,并无半点益处。
而莫说上述种种,单说他府中的薛敬,这位其实已是打破了元神的第十重障关。
若论起修为来,亦比陈珩来得高强!
那他如今该考虑的,绝不会是那些杳渺不可究诘的大道上境,只是摆在面前的元神修持和将来势在必得的那场道子之争!
“如陶前辈所言,若八派六宗真与正虚道廷定盟,想来大洞精玉之事,便应当会好商量一些了,而关于前路修行”
陈珩在心中飞速盘算一遍。
关于道行增进,时不待人,他自是要全力争取大洞精玉,多多益善。
而于神通法术之上一
除了雷法、神水离火、大手印、肉身等等要继续耗时修持,不可懈迨外,他已悟得了北辰第二式“天罡微尘”的神韵,想来至多不出三十年功夫,便能真正掌握这一式剑法。
至于在虚皇天得来的那篇《大混沌灭绝神光炮》,因这门无上大神通甚至可以灵脉来代替法力,在关键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之用,自是也要开始尝试了。
如此一想,时日倒也甚为紧迫,容不得一丝懈迨。
不过在修行神通之前,如今正突破了关障的陈珩却还有一件正事要做。
此时他将手望空一布,随一道氤氲气烟放开,便有遁界梭、五悉乾坤圈、月轮镜三物飞出。放射辉光,发出阵阵清越之音,琳琅振响!
仙道法器!
有道是器者,物也,物者,器之,天地有器,然后有生。
道藏于器,无其器则无其道,道器本不可分,所谓器以载气,气以显道,便正是如此!
无论是在哪条大道的修行中,“器”之一字,地位都是非凡,与神通、经法同等重要,万不可忽视。而在正统仙道之中,对于“器”字的分划,又是有着名曰“三器三宝”的说法。
三器是映射仙人之下,分为符器、法器、道器。
三宝则映射仙人之上,名曰纯均灵宝、上玄真宝、先天至宝!
在正统仙道之中,虽各家的祭器之法各异,打入器中的禁制也各不相同。
但统共来说,炼形一次,禁制十道,为下品符器,炼形二次,禁制二十,为中品符器,至于炼形三次,禁制三十,则为符器中的上品。
法器也同样如此。
而以此类推那炼形六次,禁制整整六十者,自然是仙道中的上品法器,是为法器之至极!符器无论是中品或下品,多是一些金丹以下的修士在使用,但在地陆、界空甚至是大多天宇里,也是有无数金丹真人,在使用上品符器。
至于法器,按理而言,此宝也唯有在金丹真人手中才方可合用,即便洞玄三重的炼师以真烝来驱策法器,那也是个费力而不讨好的事。
至于返虚真君,更是能完美驾驭上等法器,将手中这法宝的功用给发挥至最大!
而法器与符器最大的分别,便是前者已诞生出了真识来,有喜怒哀乐等天性人情,智慧已然与生人无异,并且神通自足,法力天成!
莫要看在丹元大会中,放眼望去,皆是人手数件上品法器,似此宝在世间已然泛滥了般,并不算贵重。但那是因大会中的丹元真人个个身份不凡,他们已注定是各派未来的中流砥柱,有如此丰厚身家,那自然不足为奇。
可若放至大会之外的浩瀚九州。
能在金丹境界便持有上品法器者,其实数量也绝不会多
眼下陈珩既已突破至元神大境界,那他自然也是要将手中的数件上品法器重新用法力洗炼一番,好使得掌控更为深入,将来在运使时候,更为方便。
霎时间,在缤纷气光之中,磅礴无俦的法力缓缓漾动,将三件法器托定在空,清灵之机浩浩荡荡,如若一卷大江大河在往来冲奔。
而在此时,见得三件法器缓缓沉浮,气势也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隆盛起来,陈珩心思也是不觉一动。在“三器”之中,符器、法器又往上,那便是道器了
不过与符器、法器的上中下三等之分不同,这道器并无什么层级的分划。
炼制道器虽也需经得炼形、打入禁制种种步骤,但那不过是千环中的一节罢了,其实另有成就之法。此等厉害法宝便放眼八派六宗,也是数量不多,极是珍贵!
除了一些势位极高的纯阳外,大抵也只有以道君之尊,才方能掌控这等强绝之宝!
而每一方道器都有不可思议之功用,或是威制海岳,或是游行虚空,或是使役鬼神,或是扶养性命等等,道器与法器之间的差距,已是不可以道里计!
不过“三器三宝”之言,三器固然只是正统仙道制器用器的说法,在其馀的修行大道上并不适用。但“三宝”,则分是大体映射大治、太乙与大罗,与修行境界一般,又都是一致了。
而关于那已是世间器之极的“先天至宝”
如今回想起来,在破除元神的道禁之前,陈珩在应稷川时,因符参老祖代为引荐。
他冥冥之中,就已间接同一方先天至宝有了细微牵扯。
“沮乌山人大衍金鼎吗?”
念起批命之事,陈珩心中一动:
“而我的龙飞之时又与剑相关,究竟是阿鼻,亦或其他?”
不多时候,在将遁界梭、五烝乾坤圈、月轮镜三物重新洗炼过后,陈珩也是将玄御万殊法衣、大演日仪金车拿出,依样施为。
而这一番功夫,眨眼便又是两日光阴过去。
待陈珩将周身法力一收,出得静室,命童子敲动了山顶金钟后。
在主殿之外,除了涂山葛、涂山宁宁、韦源中这些岛中之人在齐齐候见,已是早有一堆拜帖齐齐整整置在了他的案头。
陈珩随手自案头取过一张,略一翻看,那帖书主人便赫然是一个相熟的人物了。
长赢下院监院,乔豫。
当初在法山寂之乱后,陈珩因君尧出面,不仅保得了一身太始元真的道基,还堂堂正正得上了一个玉宸身份,自此算入了这方东州大派的门庭。
彼时陈珩便是入了长赢下院。
而那时候长赢下院的执掌,便是如今这封帖书的主人,乔豫真人!
其实说来,乔豫的身份也是同十二世族多少有些牵扯。
其人虽是密山乔氏极偏远的旁支出身,但只是姓乔罢了,其实并不得重视,甚至都没有去往密山的资格,而这位之所以能够有学道机会,长右谢氏却是从中出力良多。
至于长右谢氏与陈珩之间,这已不必赘言了。
当初陈珩被暂且囚在宵明大泽时,连对他正式处置都尚未定下来,谢应元便胆敢命人做出袭杀之举,最后甚至是亲自出手,其人之桀骜跋扈,也是从中可见一斑。
而乔豫虽同谢氏有着这般干系,在担任长赢监院后,也多是与一众世族中人不清不楚。
可当陈珩于下院修行时,这位却未曾对陈珩有过什么打压之举,不仅对他的每月考功正常视之,连丹母砂这等道院下赐,也从未卡过。
虽说这只是不偏不倚,或因避嫌缘故,陈珩与乔豫也并未见过几面。
在下院时,他多是在向经师沉爰支请教丹术和修行。
但在那等时候,仅乔豫摆出的两不相帮的姿态,已足够叫陈珩松了口气了
如今他已元神成就,便连素来是置身事外的乔豫亦是顾不得避嫌,亲自下了帖书,且言辞问甚是热络。这一回想。
倒叫陈珩也是微微失笑。
而送来帖书的除了乔豫之外,自然还有米景世、霍谧、栾硕、荀秉这几位,以及是不少陈珩一眼望去甚为眼生的各大实权长老甚至几位偏殿之主,林林总总,倒也难以胜记。
在案头上,近乎是大半个玉宸上真,都亲自修书,备上了仪礼
而在陈珩思忖之际,随几个童子上前通传后,如涂山葛等岛中修士自然也是自殿外鱼贯而入。在一片齐齐整整的称贺中,陈珩笑了一笑,迎着透下来的阳光,眼帘扬起。
云程发韧,日升月恒,执枢驭斗,千城仰流
恰是去岁已展千重锦,今朝更登百步楼!
又过去数日,在与薛敬、杨克贞等府中修士详做商谈,又与各方上真一一打过交道后。
念起三十七年前,自得了丹元魁首后派中发下的那笔赐赏,陈珩稍一思忖,也是驾起金车,直朝道录殿方向飞去。
不多时,在一方巨岛中央,那座莹然鲜洁,几与天接的二十四角玉楼处。
陈珩才刚自金车中落下,玉楼前便已有几位长老得了讯息,亲自领着一众执事连忙出来相迎。不过双方在一番客套行礼过后,还未来得及多言什么,这时便也恰有一群修士自经楼内走出,个个身上清光盎然,有彩云、烟霞相随左右。威势凛凛。
而为首那人身着一袭华美紫袍,头戴山海冠,正中嵌着一粒莹莹星珠,可谓是姿容奇伟,气度不凡!流火宏化洞天之主,王如意一
见得是陈珩在前,王如意身后那群修士面上多有一丝讶色,但在此刻,他们也无一人出声,只是同王如意一般,立身原地不动。
眼见场中一时无人开口,气氛忽就有些微妙了,不少弟子都在暗中交换眼神。
“这”
道录殿的祝长老脸色尴尬,他几番欲开口打个圆场,但又似顾忌什么,又几番忍住。
而过去片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见陈珩神色自始至终都是平平淡淡,王如意表情终是有了些微松动,眸光一闪。
在僵持片刻后,他到底是上前一步,中规中矩行了一礼,率先打破这片沉默,言道:
“玄教殿王如意见过陈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