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时辰前。
顾连霄在马车前发现一封信,那时他已准备回府,环顾一圈没找到送信的人。
他在马车上展开信纸,里面是一句话:戌时一刻,来祠堂一叙,落款宋堇。
他捏了捏信封,里面还有东西,倒出来一看是一个香包,上面的气味和宋堇身上的一模一样。
顾连霄的心情格外激动,这是宋堇第一次主动要求见他,虽然地点有些古怪,但他那时被各种推测冲昏了头脑,早已忘了去分辨真假,直接让车夫飞快赶马回到侯府。
下马后顾连霄直奔祠堂,今天常香园有宴席,侯府里的下人都去帮忙了,府里十分冷清。
祠堂里燃着灯,顾连霄推开门,轻声唤道:“阿绵?”
无人回应,应是还在路上。
顾连霄合上门,在祠堂内等了半晌,中途还给祖宗牌位上了一炷香,他站在堂下心中默默请求祖宗,保佑他和宋堇重归于好。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有人推开门,顾连霄激动回头。
“阿绵——怎么是你?”
方瑶和顾连霄面面相觑,前者红着脸含羞带怯,后者却象见了鬼一般,脸拉的老长。
方瑶合上门,有些不悦地说:“不是你写纸条找我来的,你现在叫宋堇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你疯了,我找你来做什么。”顾连霄一脸莫明其妙。
二人立时三刻都没反应过来,门口蓦地传来咔嗒一声,象是落了锁的声音。
顾连霄脑中一震,这时才反应过来:“不对!”
他大步上前推开方瑶,拉了两下门,缝隙间可以看见一条锁链横在门栓上!
“怎么回事?”方瑶也觉察到不对劲。
顾连霄砰砰砸门,大声呼喊,无人应答,方瑶慌了:“是不是有人要害我们?是谁把我们锁起来了?”
她抱住顾连霄的骼膊,顾连霄心中烦躁,正想甩开她,脑袋忽然一沉。
祠堂内不知何时漫开一股异香,因这里长期点着熏香,他一直没能发现,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襄阳侯骼膊酸了,才停手将拐杖丢到一边。
顾连霄全程咬紧牙关一声没吭,额前的冷汗滑进肩颈,里衣已经湿透,他不由得晃了晃,随即双手撑地,勉强稳住了身形,尤氏看得眼泪不停,见襄阳侯还有扬手的意思,她飞身扑了过去。
挂在襄阳侯骼膊上哭求:“侯爷够了,打了这么多下,再打下去连霄就受不住了,侯爷让他明日还怎么去矿上!”
“还去矿上?你先问问他还有没有脸走出家门了!”
襄阳侯挥开尤氏,又是两个巴掌,顾连霄被打趴在地,这下有些扛不住了,好半晌没能起来。
“跪好了!”
顾连霄甩了甩头,调整姿势,重新跪正。
襄阳侯深呼吸,“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半晌,他哑声说道:“我,被人算计了。”
“说清楚!”
顾连霄把收到信和香包的事说了一遍。
襄阳侯等人看向宋堇。
宋堇掀起眼睛,眸色平静,“我身边的物件前日就已经全都毁了。”
经过方才常香园的事,尤氏对此深信不疑,她哭着说:“这是连环计,这人既想害宋堇,又想害你。实在太歹毒了!”
“信呢?”襄阳侯问。
顾连霄从怀里取出信纸举过头顶。
襄阳侯展开,看了一眼后递给宋堇。
宋堇道:“是我的笔迹,落款也象。”
她看了眼绿绮,“把公中的帐册拿来。”
绿绮飞快往返,宋堇展开帐册,把信纸铺了上去,说:“这信上我的落款,和帐上我写的名字一模一样。这人是拿了帐册直接临摹的。怪不得世子分不出真假。”
“究竟是谁做出这样的事!”
尤氏恨极了,她看向宋堇,“诬陷你偷人的是宋引珠,是不是也是她做局害了连霄!我方才就该让人拦下她,现在她恐怕已经回宋家了。侯爷,应尽快将她抓来问清楚!”
“蠢货,宋引珠能拿到帐册吗!”
襄阳侯背手在屋内踱步,陈姨妈揪着绢帕,心里莫名不安。
“应不会有人计划对自己没好处的事。”宋堇看向顾连霄,“世子出事,对谁有利。”
正哭着的尤氏一顿,抬起头说:“方瑶呢?她今晚为何出现在祠堂!”
“她说,是有人给她塞了纸条。”
“纸条在何处?”
顾连霄摇头,“我不知道。”
他那时已经被药迷晕了,都记不清和方瑶交\合的细节,更别说什么纸条了。
尤氏爬起来,吩咐陈妈妈:“去祠堂找,去方瑶身上搜!今晚去过常香园的丫鬟全都问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出是谁送的纸条。”
不多晌,陈妈妈就回来了,“夫人,不管是祠堂还是方姑娘身上,都找不到纸条。今晚常香园进出的仆妇太多,老奴粗略问了问,也没人看见谁接近过方姑娘。”
这不完了吗!
陈姨妈揪来身后的婆子,“今天你瞧见谁靠近过瑶儿没!”
“没,没瞧见啊……”
婆子连连摇头,那会儿所有人都在看宋堇的笑话,谁有心情管别的。
尤氏咬牙切齿,指着陈姨妈说:“就是你们!你们想让连霄娶方瑶,看侯府没那个意思,所以出此毒计!先拿宋堇做幌子引开视线,再设计连霄。说什么有纸条,也拿不出来!而且她也有可能拿到帐册。”
“你少含血喷人。”其实陈姨妈说这话也没什么底气。
她毕竟不能一直盯着方瑶,方瑶这丫头又很有主意,难保这不是她暗中的计划,瞒着贺姝和自己。
宋堇反复翻看着信封和信纸,她低头嗅了嗅,说:“这墨的气味很独特。”
襄阳侯立即想到,吩咐下去:“把方瑶房里的墨拿来。”
片刻后,管家将墨盘呈上,襄阳侯闻了闻墨盘,又取来信纸一闻,表情瞬间沉了下去。
尤氏见状,也上去对比,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这个贱人——”
“你还有什么话说!”尤氏怒喝陈姨妈。
陈姨妈眼神躲闪,连忙对襄阳侯说道:“侯爷,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这是她自己的主意,和我无关,我不知情。”
“谁信你不知情!你们分明是赖上侯府了,来人,把她们的东西都收拾了扔出去!我再不想看见她们!”
“你!”
“住口。”襄阳侯冷冷叫住了发疯的尤氏,“来人,把夫人带下去,让她冷静冷静。”
尤氏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又不敢忤逆襄阳侯,气冲冲出了厅房。
陈姨妈看着襄阳侯,紧张的身子放松下来。
她放柔声音:“侯爷,我真不知道此事。”
“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此事该如何收场。”襄阳侯朝她看去。
陈姨妈心领神会,“方瑶的其他家人现在都不知去向,我是她唯一的长辈,我做主将她配给世子,无论是做妾还是什么,单凭侯府心意。”
若方瑶在这里,一定恨死陈姨妈了。
可陈姨妈却不觉得她这决定有什么不妥,是方瑶先犯蠢背着她干出这种事,她有什么法子。
她可还想继续在侯府待下去。
陈姨妈并不傻,她二十几岁就死了丈夫,在方家打秋风二十年,方家倒台这五年是她过得最苦的五年,她不想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不过方瑶变成妾,这和她之前的设想不同,方瑶的地位决定了她在侯府是寄人篱下还是作威作福。本以为方瑶吃了五年的苦头能有点长进,谁承想还是这么毛躁。
小姑娘就是靠不住。
陈姨妈盯着襄阳侯,绢帕缠着手指转了转。
襄阳侯看向顾连霄,“对外就说方瑶一直是你的妾室,只是没过明路。”
陈姨妈主动说:“我会和郡主商量,私下找今夜几个有头脸的官家夫人私下里聚,把今晚的事儿澄清了。”
襄阳侯点点头,冲宋堇几人说:“你们先回去。”
众人离开后,襄阳侯起身走向顾连霄,居高临下道:“今晚你有多少错误的决策,你自己可算过?”
“……不该轻信无根据的信,去祠堂赴约。”
“继续。”
“在祠堂等待之时不该掉以轻心,没察觉到香炉里被下了药。”
“还有呢?”
顾连霄头晕脑胀,已经想不到别的。
襄阳侯冷冷道:“如果你离开祠堂的时候没有把方瑶带出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看见你二人在一起。”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儿子记下了。”
“回去养伤,矿上我会派人与王爷打招呼,先找别人顶上。”
顾连霄自己已经走不动了,襄阳侯叫人抬了长凳进来,把他抬了回去。
翌日,侯府昨晚的闹剧悄无声息地传了出去,起初还只是在高门大户里传,再后来不知怎的传出了门,紧接着,有人把方瑶和顾玉璋联系在了一起。
既知方瑶和顾连霄有苟且,顾玉璋是顾连霄的私生子,二人同时出现在侯府,那方瑶和顾玉璋必有什么关系。
顾连霄接风宴上,不少人都听见过方瑶抱着顾玉璋哭的动静。
高门贵户已经猜得差不多了,民间虽也传出推测,但侯府盯着风向,消息没传几天就又被掐断了。
侯府故意放出宋引珠陷害宋堇的事,派人四处宣扬,成功转移了百姓的视线。
宋府中,宋引珠把自己关在闺房,已经整整三日不肯见人了。
这天,郝氏终于忍不住破开闺房的门,一进里间险些吓晕。
“来人啊!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