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爆炸发生的下一毫秒。
时间模块启动。
“检测到致命损毁。”
“执行回溯。”
那团正在扩散的火球突然收缩。
飞溅的碎片倒飞回原位。
断裂的龙骨重新愈合。
战舰在瞬间从“毁灭”的状态，跳回了“完好”的状态，并继续开火。
芬里尔看着这一幕，兽瞳中闪过一丝狂热。
只要不被瞬间抹除到连渣都不剩，只要不被高维力量抽走时间线。
他的舰队，就是不死的。
锚点城的容错率，被拔高到了神的领域。
……
最高解剖实验室。
所有的设备恢复了正常，那卷胶卷已经被彻底消化，融入了锚点城的每一个角落。
龙渊接通了最高通讯。
“议长。”
“第十四次消化，完成。”
“我们掌握了时间的规则。它已不再是流逝的河水，它是我们忠诚的仆人。”
最高指挥中心。
陈锋看着那幅霸权星图。
随着时之虫文明的消失和时间权柄的掌控，星图上的迷雾又散去了一大片。
但这还不够。
荒原依旧广阔，强敌依旧环伺。
陈锋的目光越过了第十四坐标，投向了更深处的黑暗。
在那里，有一个极其复杂的几何体结构，横跨了多个维度，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规则波动。
那是一个要塞。
一个建立在高维之上的战争堡垒。
“很好。”
陈锋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可阻挡的威严。
“休整。”
“然后，向那里进发。”
他在星图上点亮了第十五个红点。
“第十五次狩猎。”
“目标：高维要塞。”
……
跃迁结束。
第十五坐标，抵达。
按照霸权星图的标记，这里应该是一个极度危险的高维要塞。
但在芬里尔的视野中，这是一片比真空还要干净的虚空。
没有恒星，没有行星，甚至连星际尘埃都看不到。
只有一片深邃得令人心慌的黑暗。
“雷达扫描。目标在哪里？”
芬里尔下达了指令。
然而，回答他的不是雷达员，而是刺耳的红色警报。
“警告！引力波探测器……过载！”
“警告！侦测到超大质量源！距离……零！”
旗舰的舰体突然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整支幽灵舰队，亿万艘战舰，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同时向着虚空中的某个“点”滑去。
那不是滑行，那是坠落。
“引擎全功率输出！反重力系统过载运行！”
芬里尔死死抓着扶手，那种恐怖的重力拉扯感，让他感觉自己像是正站在一颗中子星的表面。
但这怎么可能？
窗外明明什么都没有。
没有黑洞的视界，没有大质量天体的轮廓。
但在引力仪的读数上，那个看不见的“点”，其质量读数正在疯狂跳动，最终停在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的数值上。
无限大。
仿佛整个宇宙的质量，都被压缩在了一个点上。
……
“光学系统，极限放大。”
“锁定引力源中心。”
在芬里尔的怒吼声中，旗舰的主控屏幕终于捕捉到了那个“无限质量”的真面目。
那不是黑洞。
那是一个发光的、完美的正方体。
它很小，边长只有几公里，悬浮在虚空之中，散发着一种冷冽的银白色光辉。
但在看到它的第一眼，芬里尔的大脑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眩晕感。
不仅仅是因为它那与其体积完全不符的恐怖质量，更是因为……它在动。
它不是在自转，也不是在公转。
它在“内翻”。
芬里尔看到了它的“里面”。
或者说，它的“内表面”正在通过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翻转成为“外表面”。
而它的“外表面”则同时向内塌陷，成为“内表面”。
在这个过程中，它的体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也没有出现任何破损。
它在不断地吞噬自己，又在不断地吐出自己。
这是一种违背了三维几何逻辑的运动。
在三维生物的眼中，这是一种极其怪诞、扭曲、却又充满了某种数学美感的视觉奇观。
它既是静止的，又是流动的。
既是封闭的，又是无限的。
……
“不要用三维的眼光看它。”
龙渊的声音切入了通讯频道。
即使隔着屏幕，芬里尔也能听出那位最高科学院院长语气中的狂热与敬畏。
“那不是一个正方体。”
“那是一个‘超立方体’（tesseract）在三维空间留下的投影。”
龙渊调出了一幅全息演示图。
“想象一下，如果在二维的纸面上，穿过一个三维的球体。”
“纸面上的二维生物，只能看到一个圆。这个圆会从小变大，再从大变小。”
“它们无法理解球体的全貌，只能看到它在二维截面上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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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渊指着那个正在不断内翻的银色方块。
“我们就那个二维生物。”
“而那个要塞，是一个四维的存在。”
“我们看到的内翻，只是它在四维空间进行旋转时，三维截面发生的变化。”
“它不只有这几公里大。”
“这只是它伸进我们这个维度的一根手指，或者一片鳞片。”
“它真正的本体，隐藏在垂直于我们空间的第四个维度里。”
“那是一个庞大到我们无法想象的……几何神迹。”
……
……
“投影？”
芬里尔重复着这个词，金色的兽瞳中闪过一丝暴虐。
“只要它在这里显形，只要它占据了空间，我就能打碎它。”
对于猎人而言，不存在打不中的猎物，只存在火力覆盖不足的问题。
“全舰队，主炮充能。”
“目标：银色方块核心。”
“第一轮齐射，开火。”
亿万道反物质光束，混合着引力波与高能粒子，在虚空中汇聚成一道毁灭的洪流。
这一次的攻击，锚点城没有丝毫保留。
能量的密度足以在瞬间蒸发一颗恒星。
光流精准地命中了那个正在不断内翻的银色方块。
没有爆炸。
没有护盾的涟漪。
甚至没有物理撞击的震动。
那道足以毁灭星系的光流，径直穿过了银色方块，就像穿过了一个全息投影。
光束在方块的另一侧飞出，射向了无尽的虚空，最终消散在黑暗里。
那个方块依然在那里，静静地内翻、旋转，毫发无损。
“攻击无效。”
旗舰ai的报告冰冷而残酷。
“我警告过你。”
龙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理性的绝望。
“你在攻击一个影子。”
“就像一个二维纸面上的圆，试图攻击一个穿过纸面的三维球体。”
“你的炮火只能在纸面上蔓延，而敌人的本体，在‘纸’的上方。”
“这是维度的代差。”
……
“那就把距离拉近。”
芬里尔不信邪。
既然远程攻击打的是影子，那就冲到它面前，用空间折叠引擎去撞击它的实体。
哪怕它在高维，只要在这片星域，就一定有物理接触点。
“全速突击。”
“空间折叠引擎，最大功率。”
幽灵舰队动了。
它们化作无数道流光，向着那个银色的几何体发起了冲锋。
距离在缩短。
一万公里。
五千公里。
一千公里。
就在舰队即将撞上目标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芬里尔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放大。
相反，他看到了一片熟悉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引擎尾焰。
那是他自己舰队的尾焰。
“警告！前方侦测到高能反应……是我们自己！”
舵手的惊呼声充满了恐慌。
舰队明明在全速“向前”冲锋，但它们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出发点的“后方”。
它们在追逐自己的尾巴。
“空间闭环？”芬里尔猛地拉升。
“不。”林婉的声音切入，“是克莱因瓶。”
“这里的空间结构被打成了结。”
“对于我们来说，这里没有‘内’和‘外’的区别，也没有‘前’和‘后’的方向。”
“这是一座没有墙壁的迷宫。”
“只要我们还处于三维空间，无论往哪个方向飞，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舰队被困住了。
被困在了一个简单的几何学诡计里。
……
困住猎物，只是第一步。
猎人开始动手了。
那个一直在自我内翻的银色方块，突然停止了运动。
一种无法形容的视线，从虚空的“上方”，或者是“内部”，投射了下来。
警报声在旗舰内疯狂炸响。
但这一次，警报的来源不是外部装甲，而是……内部。
“警告！反应堆核心出现异物反应！”
“警告！船员体内侦测到高能探针！”
芬里尔猛地低下头。
他看到自己的胸口，在那厚重的生物装甲之下，在那强韧的肌肉纤维之中，一颗银色的小球凭空出现了。
它没有破坏皮肤，也没有穿透骨骼。
它就那样直接出现在了他的心脏旁边，冰冷地贴着他的大动脉。
不仅仅是他。
整支舰队，每一艘战舰的反应堆内部，每一个船员的大脑或心脏深处，都出现了这种银色的探针。
“这就是高维视角。”
龙渊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
“在四维生物眼里，三维物体是‘完全展开’的。”
“就像我们可以轻易看到二维圆圈里的点，并直接用笔去触碰它，而不需要穿过圆圈的边界。”
“对于它们来说，我们没有皮肤，没有装甲，没有密室。”
“我们的内脏，我们的核心，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它们的手术刀下。”
“无处可藏。”
……
……
内脏的暴露只是前奏，真正的清理开始了。
那个一直在内翻、旋转的银色方块，突然停止了一切复杂的几何变换。
它在虚空中完全“展开”了。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变形，那是维度的释放。
就像是一个被压缩的弹簧突然弹开，四维的实体向三维空间释放了它庞大的投影。
一层透明的、没有任何厚度的“膜”，以方块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极速扩散。
那不是能量护盾，也不是实体屏障。
那是维度的边界线。
“警告！空间曲率归零。”
“警告！z轴……丢失。”
林婉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惊悚。
在那层透明薄膜扫过的区域，三维空间赖以存在的“深度”，消失了。
原本立体的星空，像是一幅被抽走了骨架的油画，瞬间瘫软下来。
陨石、光线、尘埃，所有的一切都被强行拍扁，粘贴在了那层透明的膜上。
这不是破坏。
这是降维。
……
幽灵舰队的前锋，不可避免地撞上了那道扩散的死线。
没有爆炸的火光，没有金属扭曲的哀鸣。
芬里尔亲眼目睹了那一幕违背了所有直觉的惨剧。
一艘长达数公里的战列舰，在接触到“膜”的瞬间，舰首并没有被撞碎。
它“展开”了。
原本立体的舰首，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汁，瞬间在膜的表面晕染开来。
紧接着是舰身，引擎，尾喷口。
整艘战舰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被强行压进了一个没有厚度的平面里。
它变成了一幅画。
一幅极其精细、包含了战舰所有细节的解剖图。
在那个绝对的平面上，你能看到战舰的每一颗螺丝，每一条电路，甚至每一个船员惊恐的表情。
所有的内部结构都以一种怪诞的方式平铺在同一个面上。
无限的细节，零的厚度。
这就是降维打击。
对于三维生物而言，这是绝对的死亡。
因为在二维的世界里，生命所需的复杂结构无法存在，意识所需的神经回路无法闭合。
变成画的那一刻，它们就死了。
……
“空间规则无法对抗。”
龙渊的声音切入了死寂的通讯频道。
“在维度层面上，它们是神，我们是虫子。”
“想活下去，只能用它们无法理解的规则。”
“芬里尔，启动时间模块。”
“把它们……弹回来。”
芬里尔那僵硬的手指，狠狠砸在了回溯按钮上。
既然空间已经被压扁，那就让时间倒流。
既然现在是死路，那就回到过去。
嗡——
锚点城引以为傲的“时间”权柄，在这一刻爆发。
那是来自第十四次狩猎的战利品，是克制一切物理状态改变的终极底牌。
奇迹发生了。
那些已经变成“画卷”的战舰，那些已经死去的二维图案，突然开始了剧烈的抖动。
时间在局部区域发生了逆转。
就像是给干瘪的气球强行充气。
被压扁的舰首重新鼓了起来，平铺的内脏重新缩回了体内，展开的装甲重新合拢。
在时间力量的强行拉扯下，那些战舰硬生生地从二维的深渊里“弹”回了三维。
压扁。回弹。
再压扁。再回弹。
战场陷入了一种令人疯狂的拉锯战。
要塞在疯狂地降维，试图把一切拍平。
舰队在疯狂地回溯，试图保持立体。
空间在二维与三维之间疯狂抽搐，像是一颗濒死的心脏。
“撑不住了。”
林婉看着能量读数。
“时间回溯的消耗是指数级的。我们是在用有限的能源，对抗宇宙的维度法则。”
“常规手段只能保命，无法反杀。”
“必须把它们……拉下来。”
……
……
林婉的请求，瞬间穿透了维度的阻隔，抵达了最高指挥中心。
陈锋坐在王座之上，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这场发生在第十五坐标的狩猎。
常规的极限已经到了。
面对高维度的存在，三维的武器就像是纸面上的墨迹，无论画得多么狰狞，也无法伤害到握笔的人。
除非，把那个人从纸外拉进来。
“下来。”
陈锋的意志，化作了一道不可违逆的律令。
在战场的核心，在那片正在疯狂抽搐、不断在二维与三维之间切换的混乱虚空中，一只巨大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手掌，凭空探出。
这只手掌无视了那层正在扩散的降维薄膜，也无视了克莱因瓶造成的空间闭环。
它直接穿透了表象，伸进了那个正在不断内翻的银色方块内部。
它捏住了那个在四维空间中支撑着整个要塞运转的几何支点。
……
那是一场视觉上的暴行。
当光之巨手发力的瞬间，那个银色的方块发出了一种超越了听觉频率的尖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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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维度崩塌的声音。
它的内翻运动被强行终止了。
紧接着，它开始向外翻转。
就像是一个顽童，拿到在了一个精巧的纸盒子。他没有耐心去寻找开口，而是选择了最暴力的方式——直接撕开。
“展开。”
神性的意志下达了裁决。
银色方块的体积开始暴涨。
原本折叠在第四个维度中的庞大结构，被那只巨手硬生生地拽了出来，强行塞进了三维空间。
空间结构在哀鸣，物理法则在震颤。
这不是自然的降维，这是神性的拆解。
……
光芒散去，尖啸停息。
芬里尔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连呼吸都忘记了。
那个原本只有几公里大小的银色方块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横跨了数个天文单位的、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银色十字架。
那是超立方体在三维空间完全展开后的形态。
曾经隐藏在维度褶皱里的要塞、城市、能源核心、生态循环系统，此刻全部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星空之下。
它们就像是被压扁在纸面上的解剖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每一条管线都赤裸在外。
这不再是一座要塞。
这是一张宏大的、平铺在宇宙中的蓝图。
而在蓝图之上，是死寂。
对于高维生物而言，失去了维度的厚度，就是失去了生存的根基。
它们那些精密的器官、复杂的思维回路，在展开的瞬间就失去了功能。
它们没有被杀死。
它们只是变成了标本。
变成了这张巨大画卷上，一个个静止的、银色的符号。
……
最高指挥中心。
龙渊看着织女阵列传回的画面，那是她见过的最壮观的几何体尸体。
“目标……已展开。”
“生命反应……归零。”
“高维规则架构……崩塌。”
陈锋看着那张横跨星系的银色画卷，缓缓收回了手。
在他的掌心中，多了一缕银色的、不断变换着维度的光辉。
那是从要塞核心中剥离出来的，维度的权柄。
掌握了它，锚点城就拥有了随意升维与降维的钥匙。
在未来的战争中，不再有无法逾越的墙，也不再有无法触及的敌人。
“很好。”
陈锋将那缕光辉融入了霸权星图。
第十五个坐标，由猩红转为灰暗。
“第十五次狩猎，完成。”
“准备回收。”
“第十五次消化……开启。”
……
跃迁引擎熄灭，幽灵舰队冲出了超光速通道。
这里是第十六坐标，也是荒原的中心。
并没有预想中的遭遇战。
舰队降临在了一片异常平静的虚空中。
在舰队的身后，是一圈色彩斑斓、疯狂撕裂的规则风暴壁，像是一堵高耸入云的环形山脉，将这片星域死死围住。
而在风暴的中心，是一片巨大的黑色真空。
这里是风眼。
外面的世界在崩塌，在重组，在啸叫。
但这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芬里尔站在舰桥上，他的目光扫过那片真空的边缘。
那里密密麻麻地悬浮着无数黑点。
那是荒原兽。
那些曾经在第十次狩猎中被视为天灾的怪物，此刻像是一群虔诚的信徒，整齐地排列在虚空中。
它们没有互相吞噬，也没有攻击入侵者。
它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风眼的中心。
它们在朝拜。
……
顺着荒原兽朝拜的方向，芬里尔看到了那个“王”。
那不是一颗自然形成的天体。
那是一个巨大的、丑陋的、由无数残骸强行揉捏在一起的球体。
它的直径超过了木星，表面布满了令人作呕的纹理。
光学传感器拉近了画面。
那些纹理，是一艘艘断裂的星际战舰，是一具具石化的宇宙巨兽尸骨，是一座座扭曲变形的宏伟建筑。
甚至还能看到半个破碎的戴森球框架，像是一根刺出皮肤的肋骨，斜插在球体的表面。
除了物质的尸骸，还有规则的尸骸。
那一块块斑驳的色块，是死去的物理常数；那一道道灰色的裂痕，是失效的空间法则。
所有在荒原上失败的文明，所有被吞噬的规则，最终都汇聚到了这里。
“这不是生物，也不是机械。”
龙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它是一个垃圾球。”
“它是这片荒原的垃圾桶，也是这片荒原的……王。”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虽然是由尸体堆砌而成，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混乱而狂暴的生命力。
那是混乱的聚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