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屏幕上，首先呈现出的是常规的三维扫描图像。在三维视角下，这些黑色流体是破碎的、独立的。它们像是一块被打碎的黑色玻璃，散落在牢笼的各个角落，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物理连接。每一块碎片都是一个孤立的死物。
“调整观测维度。”龙渊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划过，将扫描参数从三维空间轴，通过单向透镜的辅助，缓缓推向了更高的维度。
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发生变化。那些原本孤立的黑色碎片，在高维视角下，竟然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形态。它们之间，存在着无数条肉眼看不见的丝线。那些丝线细密而坚韧，穿透了三维空间的隔膜，将每一块碎片都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在三维，它们是断裂的尸块。但在高维，它们依然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死亡并没有切断这种联系，只是让它变得更加隐蔽。
龙渊放大了那些丝线的走向。她发现，这些连接着碎片的丝线，并没有在收容舱内终结。它们向外延伸，没入了虚空，穿透了规则牢笼的壁垒，一直延伸向宇宙的深处。
那不是几条线。那是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网络。
龙渊顺着这些丝线的轨迹进行推演，她的电子义眼中闪过一丝震撼。这些丝线连接着宇宙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星系，每一颗恒星，甚至每一粒尘埃的背面，都有这种丝线的存在。
“这不只是尸体。”龙渊做出了诊断。“这是根系。”
“那些阴影生物，就像是长在墙壁背面的霉菌。”“我们在正面看到的，只是它们在局部区域形成的菌落。”“而在宇宙的背面，在那个我们无法直接观测的暗面，存在着一个庞大的、连接一切的菌丝网络。”
林婉看着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网络模型。“它们通过这个网络移动？”
“是的。”龙渊点头。“对于它们来说，宇宙没有距离。”“如果我们能进入这个网络……”龙渊的眼中燃烧起理性的狂热。“我们就拥有了捷径。”
……
为了验证这个疯狂的猜想，林婉迅速在织女阵列中构建了一个拓扑模型。
全息投影台上，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卷曲的白纸。“假设这就是我们的宇宙，我们在正面。”林婉的手指在纸面上划过，那是常规航行的轨迹。“在三维空间里，从a点到b点，哪怕是曲率航行，也必须跨越中间的物理距离。这是一条直线。”
随后，她将模型翻转。纸的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孔洞。那些孔洞通过某种看不见的通道，将纸面上相隔亿万光年的两个点，在背面连接在了一起。
“但在背面，逻辑不同。”林婉指着那些孔洞。“对于生活在背面的阴影生物来说，宇宙不是平铺的，而是折叠的。”“它们不需要跨越光年。它们只需要钻进这个洞，就能瞬间出现在另一个洞口。”“这是天然的虫洞网络，是宇宙在形成之初就遗留下来的施工暗道。”
龙渊看着那个模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是一条遍布全宇宙的超光速地铁。只要掌握了入口，锚点城就能在瞬间出现在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
第518章质量的过载
“模拟通行。”龙渊没有废话，直接下达了测试指令。“将锚点城的数据模型导入暗面网络。”
林婉深吸一口气，输入了锚点城的参数。那座庞大的、承载着数百万人口与无数超级设施的钢铁巨城，在模拟中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光点，试图挤进那张黑色的网络。
然而，就在光点接触到网络入口的瞬间。“警报。过载。”“警报。通道崩塌。”
屏幕上瞬间弹出了一片刺眼的红色。模拟中的暗面网络，在接触到锚点城的瞬间，像是一根脆弱的琴弦被挂上了秤砣，瞬间断裂。连锁反应引发了维度的地震，整个模拟的暗面网络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失败了。”林婉看着崩溃的数据，声音干涩。“不是体积的问题。”“是质量。”
她不是指物理质量，而是指“存在质量”。经过了现实锚定的加持，锚点城的“存在感”太强了，太重了。对于那些为了在缝隙中生存而进化得无比轻灵、甚至虚化的阴影生物来说，这些通道足够宽敞。但对于锚点城这个武装到牙齿的重型堡垒来说，那条路太窄，太脆。
这就像是试图把一辆重型坦克，强行塞进一个蚂蚁洞。结果只能是洞口崩塌，坦克被埋。
第519章路的死结
模拟结束。实验室陷入了死寂。
龙渊看着那个崩溃的模型，电子义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常规科研再次撞上了一堵墙。
“想要通过这条捷径，只有一个办法。”龙渊缓缓开口，指出了那个唯一的、却又不可接受的解法。“削减质量。”“解除现实锚定，关闭逻辑覆盖，甚至放弃大部分物理实体。”“让我们自己变得像那些阴影生物一样，虚幻、轻飘、处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
林婉立刻摇头。“那不可能。”“那是退化。那是为了赶路而变成鬼。”“锚点城的霸权建立在绝对的‘现实’之上。如果我们为了速度而放弃了‘存在’的重量，那我们就失去了征服的资格。”
这是一个死结。路就在那里，但车太大了。常规的思路是把车改小，但那是绝路。
龙渊关掉了模拟器。她的目光穿透了实验室的穹顶，看向了最高指挥中心的方向。既然车不能变小。那就只能让路变宽。
“常规手段无法拓宽维度的背面。”“我们需要铺路。”龙渊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我们需要……神性的力量。”
……
龙渊的请求，再一次穿透了物理与逻辑的阻隔，抵达了最高指挥中心。
陈锋坐在王座之上，他的意志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升维”而变得迟钝，反而更加敏锐地捕捉到了科研前线的困境。他“看”到了那个在模拟中不断崩塌的模型。他“听”到了林婉关于“退化”与“鬼魂”的争论。
对于凡人而言，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物理天堑。但在神性的视野中，这不过是一条年久失修、坑洼不平的土路。
陈锋的意志，瞬间降临在了最高解剖实验室。那股浩瀚的威压，让原本焦虑的空气瞬间凝固。他没有废话，直接接管了那个崩溃的全息模型。
在他的注视下，那张代表着“暗面网络”的黑色大网，停止了颤抖。“路太窄，那就拓宽它。”“路太软，那就硬化它。”
陈锋的声音在龙渊和林婉的脑海中响起，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一项市政工程。“我们不需要变成鬼去钻洞。”“我们要开着坦克，碾过去。”
陈锋的意志，离开了实验室，直接沉入了宇宙的“背面”。
这里是阴影的巢穴。无数黑色的、流体状的规则碎片在这里蠕动、纠缠，构成了那张错综复杂的网络。它们本能地排斥着任何带有“现实质量”的物体，只允许虚无的幽灵通过。
但今天，来了一个修路工。
陈锋调动了来自第十二次消化的“概率锁死”权柄，以及来自第四次消化的“现实锚定”权柄。这两股足以撼动宇宙基石的力量，在他的意志操控下，混合成了一种金色的、滚烫的、如同岩浆般的“规则沥青”。
“灌注。”
轰。金色的洪流，强行冲进了那阴冷、潮湿的维度背面。这不是攻击，这是建设。但对于那些寄生在背面的阴影规则来说，这是比毁灭更可怕的格式化。
那些蠕动的黑色网络，在金色沥青的冲刷下发出了无声的哀鸣。它们试图扭曲，试图逃逸，试图用混乱来对抗秩序。但毫无意义。“概率锁死”强行固定了它们的形态。“现实锚定”强行填充了它们的空隙。
弯曲的通道被暴力拉直。脆弱的管壁被强行加固。混乱的节点被直接抹平。
陈锋像是一个霸道的工程师，驾驶着压路机，在宇宙的背面上，强行铺出了一条条笔直的、坚硬的、散发着秩序光辉的道路。这里不再是阴影的巢穴。这里是通途。
最高解剖实验室内。龙渊和林婉屏住呼吸，看着那个正在发生剧变的全息模型。
原本那张脆弱、漆黑、稍微触碰就会崩塌的蛛网，此刻正在被染成金色。那些细若游丝的线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宽、变亮。最终，它们稳定了下来。变成了一张横跨星河、结构稳固、散发着神性光辉的金色交通网。
“模拟通行。”林婉颤抖着手，再次输入了锚点城的数据。
那个代表着巨量“存在质量”的光点，再一次进入了网络。这一次，没有红色的警报。没有崩溃的震颤。
那个光点就像是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的跑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流畅度，瞬间划过了半个模型的距离。通道稳如磐石。它承受住了锚点城的重量，甚至还绰绰有余。
“通过了。”林婉的声音带着一丝梦幻般的恍惚。“没有阻力，没有延迟。”“这不再是虫洞。”“这是……神之大道。”
路铺好了。锚点城的机动性，即将迎来质的飞跃。维度的主权，已然在握。
……
神之大道已经铺设完毕。那个曾经不仅难以观测，更难以通行的宇宙暗面，此刻在全息模型中，变成了一张清晰、稳定、四通八达的金色网络。
龙渊站在控制台前，手指飞速敲击，将这张网络的控制权限，正式并入锚点城的核心系统。随着最后一个节点的点亮，一个新的科技分支，在锚点城的科技树顶端，赫然显现。【维度主权】。
“解析完成。”龙渊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这不是简单的交通网。这是领土权的延伸。”“只要是暗面网络覆盖的地方，只要有‘影子’存在的地方，就是锚点城的后院。”
林婉看着那张覆盖了整个已知宇宙，并向着更深处荒原蔓延的金色网络，深吸了一口气。她作为工程师，最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在常规战争中，距离是最大的天堑。补给线、航行时间、信息延迟，这些都是限制霸权扩张的枷锁。但现在，这道枷锁被砸碎了。
“距离这个概念。”林婉缓缓说道，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辉。“从我们的战略字典里……被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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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必须经过实践的检验。芬里尔虽然身在最高指挥中心待命，但他的意识已经接入了虚拟演习场，率领着一支幽灵分队，进行着第一次“无距”测试。
“目标：霸权星图最边缘。坐标x-99。”“距离：三亿七千万光年。”“常规跃迁时间：一千二百小时。”
指令下达。在虚拟演习场中，芬里尔率领的舰队没有启动常规引擎，也没有进入曲率泡。它们只是轻轻一转，就像是沉入水面一样，滑入了宇宙的“背面”。
那是神性铺设的大道。没有摩擦，没有阻力，没有时间的流逝。就在芬里尔滑入暗面的同一瞬间，他的视野发生了倒转。他“浮”出来了。
眼前的景象瞬间切换。锚点城的港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亿七千万光年之外，那片荒凉、陌生的星空。
“抵达目标。”“航行时间：零。”“能量损耗：微量。”
芬里尔看着仪表盘上那个不可思议的数字，兽瞳剧烈收缩。没有过程。只有结果。只要坐标被锁定，只要暗面网络存在，无论多远，都是一步之遥。全宇宙范围内的零延迟投送，验证成功。
演习数据封存。龙渊关闭了维度主权的模型，接通了最高通讯。
“议长。”“第十三次消化，完成。”“‘维度主权’已确立。我们拥有了在任意坐标瞬间投送兵力的能力。”
最高指挥中心。陈锋坐在王座之上，目光扫过那幅巨大的霸权星图。曾经，那些闪烁着猩红光芒的敌对坐标，在他眼中代表着漫长的远征，代表着数以年计的航行与消耗。但现在，它们就像是摆在棋盘上的棋子。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很好。”陈锋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技术的突破，意味着战略的升级。以前是“远征”，需要整备，需要航行，需要后勤。现在，是“降临”。
“消化结束。”陈锋的目光越过了第十三个坐标，锁定在了星图更深处，那个被标记为第十四号猎物的位置。
那是一个盘踞在荒原腹地的古老文明，拥有着诡异的时间武器。但在拥有了“维度主权”的锚点城面前，距离的屏障已经不复存在。
陈锋接驳了芬里尔的通讯。“芬里尔。”“在。”
“不需要航行准备。”“不需要建立后勤补给线。”陈锋的手指在星图上轻轻一点，将第十四个坐标直接发送到了芬里尔的战术面板上。
“直接去。”“直接降临在他们头顶。”
芬里尔看着那个瞬间刷新的坐标，体内的生物本能开始沸腾。没有漫长的行军，没有枯燥的等待。只有最直接、最突然、最暴烈的毁灭。
“第十四次狩猎。”陈锋的裁决，如同雷霆般落下。“闪击战。”
……
第十四坐标，时之虫的母星。这是一颗被时间迷雾包裹的苍老星球。
在母星的最高圣殿中，时间长老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复眼。作为这个古老文明的领袖，他拥有窥探时间线的权柄。虽然无法看清所有细节，但他敏锐地感知到了来自遥远星空的恶意。那是一股庞大、冰冷、且充满毁灭欲望的意志，正在向着这里逼近。
“预言已现。”长老的声音在圣殿中回荡，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从容。“那个刚刚吞噬了全视者的野蛮文明，将目光投向了我们。”“战争，不可避免。”
下方的预言者们发出了一阵骚动，但并没有恐慌。因为在物理宇宙中，恶意与抵达之间，隔着漫长的距离。
“测算距离。”“目标距离：三亿光年。”“推演对方最高跃迁速度：常规曲率极值。”“结论：抵达时间，一百个标准恒星年。”
一百年。对于短生种来说，这是一辈子。对于时之虫文明来说，这是足以构建十层绝对防御圈的充裕时间。
“启动‘百年防御计划’。”长老挥动着节肢，下达了指令。“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来，不要慌乱。”“距离，就是我们最坚固的城墙。”他嘲笑着那些依赖空间移动的低等文明，它们永远不懂得时间的从容。
就在时间长老下达“慢慢来”指令的同一秒。三亿光年之外。
锚点城没有启动常规引擎，也没有张开跃迁风帆。在芬里尔的注视下，这座承载着人类文明重量的钢铁巨兽，做出了一个诡异的动作。它“下潜”了。
随着“维度主权”模块的激活，锚点城下方的虚空突然变得像水面一样柔软。巨大的城市底座缓缓没入黑暗，随后是腰部的工业区，最后是顶端的指挥塔。它并没有消失，它只是进入了宇宙的“背面”。
在那条由神性亲自铺设的“暗面网络”中，三维空间的概念不复存在。这里没有距离。起点就是终点。第十四坐标，就在“隔壁”。
“坐标锁定。”林婉站在控制台前，看着那个代表着敌方母星的光点。在维度视野中，那颗星球就像是贴在头顶的一颗玻璃珠，触手可及。
“上浮。”芬里尔下达了简短的指令。
庞大的锚点城，在暗面网络中完成了一次无法被物理法则解释的“转身”。它对准了那个坐标，猛地向上“撞”去。就像是一艘深海潜艇，在敌人的港口内，执行了紧急上浮。
时之虫母星。阳光明媚，岁月静好。居民们还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那个据说要在“一百年后”才会打响的战争。警报系统处于“预热”状态，防御护盾只开启了最低能级。
突然。天黑了。
不是日食的渐进式黑暗，而是那种仿佛有人突然关掉了房间里的灯一样的骤黑。所有仰望天空的时之虫，都看到了它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原本蔚蓝的天空，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块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冰冷的黑色金属板。那不是乌云，那是“底座”。一座宏伟到令人窒息的钢铁城市，凭空出现在了母星的近地轨道上。它实在是太大了，太近了。它的重力场瞬间引发了地面的潮汐海啸，它的阴影直接覆盖了半个星球。
没有一百年的航行。没有预警。甚至没有宣战。
上一秒还在三亿光年之外的敌人，下一秒就把炮口顶在了它们的脑门上。时间长老手中的权杖掉落在地。他引以为傲的“时间优势”，在“维度打击”面前，变成了一个笑话。预警时间：零。
这就是闪击战。
……
阴影笼罩了天空，炮口对准了大地。对于芬里尔而言，这不再是一场需要战术博弈的战争，而是一次简单的处决。
“开火。”
没有试探，没有劝降。随着指令下达，悬停在近地轨道的亿万艘幽灵战舰，同时释放了主炮。这是一次零距离的齐射。
光束瞬间撕裂了时之虫母星那稀薄的大气层。高能粒子流如同暴雨般倾泻在星球的地表。没有什么物质能挡住这种当量的轰击。防御护盾在毫秒级的时间内过载、崩解。地壳被瞬间掀翻，城市在光与热的洪流中直接气化。大海被煮沸，随后被蒸发殆尽。
从太空俯瞰，那颗原本苍老而平静的星球，像是一个被打破的鸡蛋。赤红的岩浆从地幔深处喷涌而出，覆盖了每一寸土地。生命的迹象在瞬间归零。物理层面上，这个文明在一秒钟内被彻底抹去了。
芬里尔看着那一地狼藉的废墟，准备下达回收指令。但下一秒，他的兽瞳猛地收缩。雷达屏幕上，原本已经归零的生命信号，突然重新跳动起来。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