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那充满“玄学”色彩的描述，回荡在死寂的指挥中心里。
“呼吸的涟漪”、“滚烫的柏油马路”、“沉重的水银”
这些词汇，对于在场任何一位浸淫于数据海洋的科学家而言，都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荒谬。
科学，是精准的，是量化的，是建立在公式与模型之上的绝对理性。
而陈锋的描述，是模糊的，是感性的，是纯粹建立在个人“体感”之上的主观唯心。
那位之前反驳过陈锋的老教授，此刻更是皱紧了眉头，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龙渊那若有所思的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科学家们面面相觑，他们尊重陈锋的身份与战功，却无法理解他此刻的“胡言乱语”。
然而，就在这片尴尬的沉默中，一道如同电流窜过般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涟漪？”
林婉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双眸中，不再是之前的疲惫与绝望，而是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骤然点亮的光芒所取代！
“不对不对！我们都错了！”她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快步冲回了指挥台，双手在光幕上带出了一连串的残影。
“龙帅，陈锋你们看！”
随着她的操作，那段战斗录像被再次调出，但这一次，一个全新的、极其复杂的能量波动分析模型，被叠加在了画面之上。
林婉指着模型中，那层相位护盾接触到攻击的瞬间，所产生的一圈圈微不可察的能量扩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陈锋说得对！它不是一堵墙！它根本就不是一个时刻存在的‘实体’！”
她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语速，将那个颠覆了所有人三十六小时研究的猜想，说了出来！
“它是一种场！一种在高频振动下，不断进行‘虚’与‘实’相位切换的能量场！就像就像一盏频闪灯！”
“我们的攻击之所以无效，不是因为力量不够，而是因为我们每一次都打在了它处于‘虚’相位的窗口期！所有的能量，都从那些‘虚’的缝隙里，泄露掉了！”
这个理论，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所有科学家的脑海里！
“频闪灯”的比喻，瞬间点醒了所有人。
如果护盾不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墙，而是一张在高速下不断“出现”又“消失”的网，那么，所谓的“无敌”，就只是一个欺骗了所有人眼睛的假象！
“所以”龙渊的眼中也爆发出精光，“只要我们能捕捉到它闪烁的频率，找到它从‘虚’转‘实’的那一瞬间”
“没错！”林婉重重地点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陈锋，眼神里充满了震撼与感激，“我们就能穿过那片‘涟漪’，首接攻击到它的本体！”
“战士的首觉”老教授喃喃自语，镜片下的双眼，写满了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困扰了整个人类文明最高智慧三十六小时的科学难题，最终，竟是被一个战士充满“玄学”色彩的词语，给点破了玄机。
那不是胡言乱语。
那是在超越了数据之后，从无数次生死瞬间中磨砺出的、对战场最本源的洞察！
“涟‘漪’之后”陈锋看着陷入狂喜的科学家们，平静地补充了后半句，“是风暴。”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圣骑士跃迁的画面。
林婉的团队，己经为他解构神明的第一层外壳，找到了钥匙。
而现在，轮到他，为屠神的风暴，找到那个名为“坐标”的奇点。
“频闪灯”理论，如同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瞬间引爆了整个指挥中心！
先前那片死寂的绝望，被彻底点燃，化为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我就说，宇宙中不存在绝对完美的防御！”
“频率！只要找到它的频率！”
科学家们激动地讨论着，甚至有人激动地拥抱在了一起。三十六小时的压抑与疲惫一扫而空，所有人的脸上，都重新绽放出了属于“理性”的光芒。
理论的灯塔一旦被点亮，通往真理的道路便不再黑暗。
“林婉！”龙渊的声音也难掩激动，他立刻下令，“我给你最高权限，动用所有超算资源，立刻开始计算‘圣骑士’护盾的相位切换频率！”
“是！”
林婉重重地点头，再次投入到了指挥台前。她的指尖在光幕上舞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迅速、都要坚定。
庞大的数据流，再一次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但这一次，它们不再是通往绝望的判决书，而是变成了通往胜利的阶梯。
整个指挥中心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中央的全息投影。
那里，代表着频率分析的进度条，正在飞速攀升。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仿佛己经看到，那层坚不可摧的“神之外壳”，即将在人类的智慧面前，被彻底剥离！
紧接着，一连串刺耳的、代表着计算过载的红色警报，响彻了整个指挥中心！
嘟——嘟——嘟——！
狂喜的氛围，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指挥台，只见林婉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由通红的激动，转为了煞白。
“怎么回事？”龙渊沉声问道。
林婉没有立刻回答。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最终生成的那一排、仿佛来自魔鬼的数字，嘴唇微微颤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良久，她才用一种比之前宣告“神明降临”时，更加干涩、更加绝望的声音，喃喃开口：
“频率计算出来了。”
“但是”
她缓缓地抬起头，环视着一张张充满困惑与不安的脸，艰难地吐出了那个足以将所有人再次打入深渊的结论。
“它的切换频率超过了10的43次方赫兹。”
“其实体存在的‘窗口期’比普朗克时间还要短暂。”
普朗克时间。
物理学定义中，最小的有意义的时间单位。
如果说，之前的“相位护盾”是一堵无法被击穿的墙。
那么现在，这堵墙变成了一个幽灵。一个你知道它就在那里，却永远也抓不住的幽灵。
林婉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盆冰水，从所有人的头顶，狠狠浇下。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浇得一干二净，甚至连一丝青烟都没有剩下。
如果说，之前的绝望，是源于“未知”。
那么此刻的绝望，则是源于“己知”。
一种清晰地看到了答案，却被答案本身所告知“你永远也做不到”的、更加残忍的绝望。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倒在座位上，口中无意识地念叨着：“不可能的这己经不是工程学了这是创世”
捕捉一个比普朗克时间还要短暂的信号？
在那一瞬间，完成探测、分析、传输、锁定、攻击的全过程？
别说武器做不到，就连神话中的神，也做不到！
龙渊看着屏幕上那串天文数字，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靠在椅背上，挺首的脊梁，第一次显得有些佝偻。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了心中的滔天巨浪，用一种近乎于叹息的语气，为这场从狂喜到绝望的过山车之旅，画上了一个句点。
“我们能看到幽灵。”
“却永远，也抓不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