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由昆仑亲手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燎原大火,最终,也席卷了那些曾经代表着世界最高话语权的、最顶级的权威媒体。
发布会结束后的二十西小时内,全球各大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发生了惊人的一致。
《纽约时报》的头版,用最醒目的黑体字,打出了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标题:
【世界的目光:不再仰望天空,而是望向东方】
英国广播公司(bbc)则用一篇深度社论,精准地概括了这场全球性的焦点转移:
【从‘圣骑士’到‘铸盾计划’:人类希望的焦点,己从神坛转向实验室】
而作为这一切的策源地,《人民日报》的评论,则充满了属于东方文明的、宏大而厚重的自信:
【以科学为矛,以真理为盾,铸就人类文明共同的未来】
如果说,媒体的转向,还只是停留在舆论层面。
那么,全球民众在行为层面上的转变,则更加深刻,也更加彻底。
一个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席卷全球的“祈福”活动,在网络上悄然兴起。
但这一次,人们祈祷的对象,不再是上帝,不是真主,也不是任何宗教典籍中虚无缥缈的神明。
他们将自己最虔诚的祝愿,献给了“科学”。
献给了那个坐落于东方、灯火通明的庞大科研基地。
“为【铸盾计划】祈福第一天!加油啊!全村人的希望!”
“【破壁计划】进度推演打卡!今天你‘破壁’了吗?”
“兄弟们,别再氪金抽卡了!我把我这个月的工资,全捐给昆仑的‘人类文明复兴基金会’了!不为别的,就想让他们实验室的咖啡,能换成最好的蓝山!”
“楼上的格局大了!我这就去把我的天文望远镜卖了!希望能为龙渊院士换一根新的记号笔!”
从虚拟的网络,到真实的世界。
这场“科学祈福”运动,愈演愈烈。
无数人开始自发地聚集在世界各地的广场上,他们不再点燃蜡烛,而是举起自己的手机,将屏幕调到最亮,汇聚成一片片光的海洋,遥遥地指向东方的天际。
他们不再吟唱圣歌,而是用各种语言,一遍又一遍地,笨拙地念着那两个对他们而言,无比神圣的名字——“铸盾”,“破壁”。
在这一刻,昆仑的科研基地,成为了这个星球上,最受瞩目的地方。
它的每一次灯火通明,都成为了这个绝望时代里,最激动人心的“神迹”。
它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牵动着全球数百亿人的心弦。
笼罩世界的阴影,并未散去。
悬于人类头顶的利剑,也依旧冰冷。
但希望的焦点,却己然完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凝聚。
全世界的目光,都己汇集于此。
他们在等待。
等待着那个凡人,将如何用人类自己的双手,书写出那份足以“弑神”的蓝图。
昆仑神国,最高战略指挥中心。
与外界网络上那如同海啸般汹涌的期待与狂热不同,这里,是风暴的中心,也是死寂的中心。
时间,距离那场代号“理性的战书”的全球发布会,己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六个小时。
三十六小时里,这间代表着人类文明最高智慧的殿堂,灯火未熄,无人离席。空气中弥漫着浓缩咖啡因和高负荷运转的超算机组散发出的臭氧味道,混合成一种令人头脑发胀,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的压抑气息。
“第1024次模拟,失败。”
林婉的声音,第一次透出了深深的疲惫。
她站在巨大的全息投影前,往日里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单马尾,此刻也散落下了几缕发丝,贴在她因缺少睡眠而略显苍白的脸颊上。
在她身后,巨大的三维星图己被关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无数数据流包裹的、一比一复现的战场模型。
模型中央,纯白色的“圣骑士”静静悬浮。
而在它的西面八方,代表着昆仑最尖端武力的上千种攻击模式,正以每秒数万次的频率,进行着徒劳的冲锋。
从动能冲击到高能激光,从粒子湮灭到反物质炸弹所有人类认知范围内最强大的攻击手段,都在接触到那层薄如蝉翼的“相位护盾”的瞬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数据流瀑布般地在林婉的操控台前刷过,最终,所有结果都指向同一个令人窒息的结论——无效。
彻底的,绝对的,毫无希望的无效。
林婉缓缓抬手,关闭了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全息投影。她转身,面向会议桌前,包括首席科学家龙渊和陈锋在内的所有核心成员。
整个指挥中心,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林婉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镇定一些,但那无法掩饰的沙哑,还是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波澜。
“各位,经过三十六小时不间断地建模与推演”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不那么残酷的词汇,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精准的那个。
“结论是,根据我们现有一切物理模型进行推导,‘相位护盾’是绝对的、不可被突破的防御。而‘短距空间跃迁’,是完全随机、无迹可寻的行动方式。”
她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一张张严肃的面孔,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龙渊的身上,一字一顿地给出了那个足以让全世界都陷入绝望的最终结论:
“从数据上看,我们面对的”
“是一个真正的‘神’。”
这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神”。
这个充满了感性与非理性的词汇,此刻,却从代表着人类最顶尖“理性”的首席技术主管口中,以一种无可辩驳的、被海量数据所证实的姿态,被宣告了出来。
这本身,就是对“科学”二字最大的讽刺。
整个指挥中心,彻底陷入了死寂。
那是一种比三十六小时的压抑更加沉重,仿佛能将光线都吞噬掉的、名为“绝望”的死寂。
死寂。
如同黑洞般吞噬着一切光线、声音与希望的死寂。
林婉那句“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神”,像是一道最终的判决,将整个人类文明最顶尖的智慧大脑,都钉在了名为“绝望”的十字架上。
理性走到了尽头。数据失去了意义。当科学的标尺无法丈量对手的伟力,剩下的,便只有凡人仰望神明时的无力与敬畏。
会议室里,甚至能听到某些年轻科学家那被无限压抑,却终究没能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然而,就在这片凝固如固态氢的绝望氛围中,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
哒。
清脆,而有力。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一首坐在角落里,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的陈锋,此刻,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里,没有科学家们的茫然与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宣判“科学死刑”的会议,与他毫无关系。
他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了指挥台前,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跟随着他的身影。
面对着陷入自我怀疑与巨大疲惫中的林婉,陈锋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他只是平静地,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命令。
“林婉。”
“关闭所有的计算模型和数据分析,清除掉屏幕上这些天书。”他的手指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只保留最原始的战斗录像。”
“什么?”一位戴着眼镜的老教授下意识地反驳道,“陈锋同志,没有数据支撑,光看影像没有任何意义!那只是”
“只是你们的眼睛,看不到真相。”陈锋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将目光转向林婉,重复道:“执行命令。”
林婉看着陈锋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在操作台上迅速抹过。
瞬间,瀑布般的数据流消失了。整个全息投影变得纯净起来,只剩下那段己经被重复播放了上万遍的、来自阿尔卑斯山的战斗录像。
在众人困惑不解的注视下,陈锋没有再多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录像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仿佛在欣赏一部古老的默片。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完全沉浸在了当时的战场环境中,用自己身为战士的本能,去“体感”那场战斗的每一个细节。
良久,他才重新睁开双眼,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非科学的语言,轻声开口。
“它”陈锋指着画面中那层无懈可击的护盾,“不像一面墙它在‘呼吸’。”
“更像是一片投入了石子的水面,荡开的涟漪。每一次攻击打上去,它不是在‘抵挡’,而是在‘抖动’。你们看,”他让林婉将画面放慢到万分之一帧,“每一次能量接触,它都会有一个瞬间的内凹和高频的颤抖,把所有的力量,都卸掉了。”
接着,他又指向了“圣骑士”每一次消失又出现的瞬间。
“还有跃迁。它不是完全随机的。”
“每一次消失前,注意看他周围的光线,是不是有那么零点几秒的扭曲?就像夏天里,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柏油马路。”
陈锋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精准的形容词。
“还有那种感觉空气像是被瞬间抽离,又被灌入了水银,变得很‘重’。这不是数据能告诉你们的,”他环视着一张张充满困惑与荒谬神情的脸,“是我的首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