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龙胜雾散。
镇子外紧内松。外围几个关键山头,都已经埋伏好了暗哨,四人一组,揣着信号枪。
老蔫儿带着十几个身手最好的骑兵,一头扎进了清晨薄雾里,去验证地图真伪。
镇子中心广场上,搭起了一个简易高台。
抄出来的烟土,堆在台下大水缸旁。
陈锋站在高台上。
“这玩意儿,比枪子儿还毒!”他扯着嗓子,让广场上镇民都听得清清楚楚,“它能让一个好汉变成软脚虾,能让一个家败光!八国联军就用这玩意儿,把咱们的圆明园给抢了!我身为一个中国军人,不能让它毒害任何一个同胞!”
陈锋一挥手,几个战士抬着两筐生石灰,“哗啦”一声倒进注满水的大水缸里。
水缸瞬间像煮开了锅,“咕嘟咕嘟”冒起白泡。其中一个战士抓起一把烟土,扔进沸腾的石灰水里。
“滋——”
黑膏在白汤里翻滚、溶解。陈锋手一指。“看清楚了!这玩意儿就是粪坑里的屎,谁沾谁臭!”
紧接着,就是公审。
镇长,还有几个被百姓指认出来、坏事做尽的大地主,哭爹喊娘地被拖了上来。
罪状一条条被喊出来,全是血和泪。
陈锋让孔捷带人维持秩序。
当最后一个血泪控诉的镇民喊出“枪毙他”时,整个广场都吼了起来。
“砰!砰!砰!”
几声枪响,世界清静了。
陈锋又让人将从地主家里搜出的地契和欠条抬了出来!
“从今天起,你们给地主老财欠下的所有债,一笔勾销!”
火舌舔上欠条,“呼”地窜起一人高。
王老汉盯着那团火,浑身颤斗。他想喊,嗓子却被堵住了。那张压了他半辈子、逼死他大儿子的红契,就在最上面,卷曲、焦黑,最后化作一缕青烟。
王老汉一激灵,猛地跳起来,嗓子破了音。“好!!”
镇民们跟着也爆发出震天叫好声。
卖油茶货郎也在人群里,不住地跟身边人絮叨着。“你看我说的吧!是‘勇兵’回来了!让你们来,你们还害怕!”
“乡亲们!”陈锋拍了拍手,嗓门提了起来,“鸦片销毁了,恶霸毙了,欠条也没了!我们是红军,我们不白吃白喝!除了最近几天不要出镇子,大家生意照做,日子照过!赶紧回家开门去,我们这几千张嘴,还等着照顾你们生意呢!没人可不行啊!”
老百姓们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笑,气氛彻底松快下来。
人群在窃窃私语中渐渐散去。
陈锋转过身,看着身后士兵们,手一挥。
“赵德发!发钱!”
“啊?又……又发?”赵德发感觉自己心口中了一枪。
“必须发!”陈锋一脚踹在箱子上,“这玩意出了广西就是废纸!留着下崽儿啊?”
从魏震和几个地主老财家抄出来的桂币银元卷,足足有四万多块。陈锋留下了硬通货金条和大洋,要把这些在广西地界才能花的纸票子,全散出去。
“啊?那必须发!”赵德发鼻孔翕动。
“士兵每人十块银元卷,军官加倍!”陈锋声音拔高,“除了站岗放哨的,其他人轮班休沐!我给你们十天时间,把手里的钱,给老子花完!听明白了没有!”
“哦!!!”
欢呼声震的耳膜生疼。补充团老兵油子们嗷嗷叫着,几个红军小战士也涨红了脸,激动地直搓手。这辈子,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一声声“团座威武”、“陈团长威武”的吼声中,大兵们揣着银元卷,三五成群地涌上了街头。整个龙胜镇开了锅。
镇子里的老百姓刚把门板打开一条缝,就看见一群穿着五花八门军服的大兵潮水般涌了过来。
他们的心七上八下,有的人做好了准备,就算这伙“勇兵”没钱,送些吃食,也认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把所有人都弄傻了。
“老板儿,你这粑粑怎么卖?给老子来二十个!”一个士兵把一张银元卷拍在案板上。
“店家,这……这鞋子多少钱?俺要两双!”
“还有烟叶子没?给俺称五斤!”
“老汉儿,你这里有糖吗?我想买几斤!”
“这……这米糕,老子全包了!”
一个红军小战士脸涨得通红,手里攥着银元卷,站在糖葫芦摊前,想买又不敢买,最后还是那卖糖葫芦老汉,笑着硬塞了一串给他。
士兵们手里攥着票子,脸上挂着笑,看什么都新鲜,买什么都豪爽。
百姓们目定口呆。
这哪里是他们印象里穷得叮当响的红军?这他娘的是一群刚发了横财的活土匪啊!不,比土匪还阔绰!
曾春鉴和陈锋站在街口,看着这片热闹景象,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马六和李半斤快步走了过来。马六脸色很怪,象是便秘了十天刚通畅,又好象刚吃了个死苍蝇。
“陈……同志。”他从牙缝里将后面两个字挤了出来。
陈锋眉毛一挑。
马六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份电报译文。
“刚刚联系上董军团长。这是……这是给你们的命令。”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
“陈锋同志、曾春鉴同志:欣闻你部于湘桂边境痛击敌顽,缴获甚丰,并成功收拢我军失散人员,军团党委至为欣慰。经研究决定,特任命:陈锋同志为工农红军独立旅旅长,曾春鉴同志暂代政委之职。该旅下辖各部主官,由你二人商议后列表上报。准予你部在敌后放手发展,自主扩编。军团将设法派遣政工干部与你部接洽。望你二人团结一致,为革命再立新功!红五军团,董。”
念完,马六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份命令的自由度,高得吓人。这几乎等同于给了陈锋一个山头,让他自己当大王。
陈锋和曾春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这不仅仅是一个任命,更是一份来自最高层的认可和信任。
“马六同志,李听风同志,”陈锋笑着让人拿来二十块银元卷,“你们俩的份。”
马六下意识就要拒绝:“我们红军有纪律……”
“这是为了帮助老乡!”陈锋把钱塞到他手里,“拿着!”
就在马六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谢宝财带着一身血污,跑了过来。
“大官人!”他嗓子都哑了,眼睛通红,“药!消炎的药还是不够!!战士们太虚弱了,我怕他们熬不住。”
喜悦气氛瞬间凝固。
陈锋却异常镇定,他拍了拍谢宝财的肩膀。
“屠夫,别慌。这事,我想到了。”
“你想到了?”谢宝财一愣,“你能凭空变出药来?”
“药变不出来,但我准备弄点应急的东西。”陈锋露出一口白牙,“我已经让人去镇上买大蒜和最烈的烧刀子了,有多少要多少。”
“大蒜?烈酒?”谢宝财懵了,这是治伤还是做菜?“大官人,你莫不是疯了?”
“疯没疯,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陈锋拉着他就走。
曾春鉴和一脸好奇的马六也跟了上去。
李半斤攥着银元卷左顾右看。
……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镜村,桂军七十团驻地。
团长颜仁毅站在营地门口,眉头紧锁,望着龙胜的方向。
“副官,”他头也不回地问,“魏震那边补给,怎么回事?昨晚就该到了,现在还没个信儿?”
副官立正道:“团座,会不会是路上耽搁了?”
“耽搁?”颜仁毅回头瞪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多意外?派特务连的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