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江水滚滚流淌。
大坪村渡口,几十条大小不一的船只,穿梭如织,构成了一幅混乱但有序的画面。
“对面阵地已经布置好了。伤员先上船!枪跟人走,其他的,看情况!都快点!”陈锋的嗓子有些沙哑。
人先过,物资后过。
一听这话,赵德发机枪连里的一个老兵,看着码头上的弹药箱,直咧嘴。
他凑到孔捷身边,压低声音:“孔营长,团长这是啥意思?这么多子弹……要是丢在这儿,回头赵老抠不得把我们的皮给扒了?”
孔捷没吭声,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也很心疼!但是他知道陈锋的决定是对的!
另一边,谢宝财带着他的几个卫生员,护着十几大药箱。手里攥着一把剔骨刀,扯着嗓子!“这都是弟兄们的命!哪个短命鬼敢打它们的主意,老子先把他卵蛋割了!”
“谢屠夫你把刀放下!这是团长的命令!”负责搬运的一个老兵一脸的为难。
谢宝财一把将他推了个跟跄。“滚开!”
“耶嘿!大官人!”他几步冲到陈锋面前,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陈锋脸上,“别的能扔,老子的药,一包纱布都不能扔!这都是命!谁敢动,老子就和他拼了!”
陈锋看着他这副拼命的架势,笑了:“你的药不扔,让你的人抱着,赶紧跟伤员一起过江。”
“嘿嘿!大官人,你的帐老子给你勾了!”谢宝财满意的走了。
眼看大半人已经上了船,开始向对岸划去,陈锋扫了一眼依旧堆积如山的物资,眉头深锁。
太慢了!物资太多了!
“所有备用步枪,备用军靴等备用物资,全部扔进江里!”
命令一出,全场哗然。
一个原34师小红军战士,摸着枪,眼泪在眼框里打转。“团长,这……这可是全新的啊!还有那靴俺爹娘一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
“让你扔,你就扔!”陈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看着江面。“不要舍不得。没有马车了。这些东西都带过去会拖累咱们得速度的!”
陈锋转过身,露出八颗牙。“怎么?难道你们不信我吗?”接着压低声音。“我他娘的可会抢了!哈哈哈!”
小战士挠着头也笑了起来。
陈锋一脚踹在一个木箱上,“给老子扔!还有马匹,留八匹,其它一概不准上船!”
战士们不再言语,将一箱箱的备用军靴,一杆杆备用步枪沉入江水。
“扑通!扑通!”水花四溅。
曾春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看着那些备用物资消失在江水中,眼前闪过湘江战役的画面。
那时候,部队什么都舍不得丢。印刷机、文档、锅碗瓢盆……沉重的辎重象一座座大山,压垮了行军的速度,也压垮了无数战士的生命。他们背着自己的棺材行军,最终被江水吞没。
如果……如果当时,也有这样一个能下狠心“刮骨疗毒”
他又看了一眼对岸,李云龙正在那挺圣·艾蒂安重机枪旁边不知道吹嘘着什么,叉着腰指手画脚。
一挺重机枪,干掉四艘铁王八。
这要是放在湘江边上,能救下多少同志的命?
他眼框有些发热,他猛地吸了一口江风,把那股酸楚压了下去。
历史没有如果。
但他们,还有以后 。
曾春鉴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那颗子弹,指节发白。他第一次觉得,或许,他们真的能看到陈锋所说的,“马踏东京”的那一天。
眼看大部分部队和重要物资都已渡江,陈锋打断了曾春鉴的回忆。“老曾,带剩下的人带上弹药过江!”
“你怎么贪心上了?”孔捷问道。
“时间够用。我等下一趟。”陈锋眉舒眼展,嘴角微微上扬。
江面上,韦彪的人身上冒着热气疯狂的滑动船浆。
就在孔捷的人马登上北岸时,南边的山路上,出现了一支部队。
桂军130团,莫德宏,终于到了。
“在那!陈锋在那!他妈的!”莫德宏指着江边,声音嘶哑,“给老子冲!咬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130团的士兵们已经跑得快要断气,闻令只能拖着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冲。
“呵呵!来的好巧!”陈锋瞥了一眼,已经卸完的船,他转过身,摸了摸马鬃。
“等他们离近点,再动手!”
三百名骑兵最后一次拍了拍自己战马的脖颈,眼中满是挣扎和不舍。一个年轻的士兵甚至流下了眼泪。
“点火!”
三百多匹被点着尾巴的战马吃痛之下,发出嘶鸣,疯了一样冲向莫德宏的部队。马鞍上、口粮袋里,都绑着用手榴弹改造的诡雷。
“轰!轰!轰!”
几匹马还没冲除多远,马背上的诡雷被颠簸引爆,火光和气浪让周围的马更加惊恐,更加疯狂。
130团整个队伍被这三百多匹“火焰战马”冲得七零八落,惨叫声、爆炸声、马匹的悲鸣声混成一片。
莫德宏眼睁睁地看着陈锋带着最后的人从容登上小船,甚至还冲他这个方向挥了挥手。
他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等火马阵的混乱终于过去,莫德宏带着残兵冲进空无一人的渡口,江面上只剩下几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他看到了一块立在渡口的木牌。
上面用黑炭写着几行字。
“天已明,露已散,无需再送。”
“噗——!”
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从莫德宏口中喷出,他感觉脑子里那根紧绷了一夜的弦,终于断了。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团座!团座!”身边的军官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操你姥姥的,陈锋!”
“来人!把那块破牌子给老子拆了!”军官额角青筋暴跳。
一士兵冲上前,抬脚就踹。
“轰!”
一声巨响,士兵连同那块木牌一起被炸上了天。
军官放下护着头的骼膊,看了看昏死过去的莫德宏,满腔的怒火瞬间被浇灭。
他打了个哆嗦,放弃了所有念头,嘶哑地喊。“来人!快!抢救团座!”
就在他们手忙脚乱抢救莫德宏的时候,两支大军的先头部队终于姗姗来迟。
桂军师长韦云淞和湘军师长章亮基并马立在渡口,看着眼前的一片狼借和江对岸的黑点,脸色铁青。
他们终究是晚了一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憋屈。
“给白长官发电,叛军已渡江。”韦云淞疲惫地说道。
“给何总座发电,就说……我部与桂军合力追剿,力有不逮,致使叛军窜入广西。”章亮基的声音干涩。
参谋领命正要离去。
章亮基忽然又喊住了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吩咐道:
“另外,用个人密电,给李师长发报。”
“就说,妹夫栽了个大跟头,损兵折将,请他务必帮我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章亮基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何健的雷霆之怒他承受不起,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他那位治军极严、手握重兵的大舅哥,19师师长,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