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时间:4月25日,上午10点。当前坐标:巴西,马瑙斯国际机场。
刚走出机场那带有强力冷气的航站楼,一股混杂着腐烂树叶、河泥腥气以及过分浓郁花香的热浪便迎面扑来,就像是有人把一条刚蒸熟的热毛巾狠狠地捂在了你的脸上。
这里的空气湿度大得惊人,仿佛每一口呼吸都能呛出一肺的水来。
“这地方是给人待的吗?”
独耳还没走出两步,那一身乌黑油亮的皮毛就已经变得有些塌陷,显然是被湿气打透了。他一边烦躁地甩着那只还缠着绷带的耳朵,一边试图把特制的透气战术背心往下拉一点,好让自己那快要热炸了的肚皮透透气。
“忍着点吧,这还是城市里。”我眯着眼睛,透过墨镜打量着这座充满了殖民风格色彩斑斓却又斑驳破旧的城市,“等进了林子,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桑拿房了。”
虽然神都给我们伪造了完美的“特使”身份,甚至给我们安排了一辆看起来还算体面的越野车,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投来的异样目光。
毕竟,两只背着战术背包、戴着墨镜、甚至还会像人一样查看全息地图的猫,哪怕是在这个觉醒生物并不罕见的年代,依然算得上是西洋景。
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低矮且陈旧,墙皮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只有远处那座依然在缓慢旋转的巨大节点塔,像是一根来自未来的银针,突兀地插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接头人在哪?”独耳跳上越野车的后座,把空调开到了最大,这才像条活鱼一样喘过气来。
“水豚?”独耳愣了一下,“是那个看起来傻乎乎、谁都能欺负一下的大老鼠?”
“别小看人家。”我发动了车子,熟练地汇入那乱糟糟的车流,“在这片林子里,能活得滋润的往往不是最凶的,而是最能混的。”
这里嘈杂、拥挤,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刚一走进去,那种极为复杂的混合气味就差点让我的嗅觉系统过载。堆积如山的木薯粉、挂满倒钩的巨骨舌鱼、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奇异水果,还有人群身上那浓重的汗味,所有这一切搅拌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亚马逊味道”。
我们在一个卖草药的摊位后面找到了目标。
那确实是一只水豚。
它体型硕大,像是一头棕色的小猪,正以一种极其佛系的姿势趴在一堆干草上,眯着那双仿佛永远睡不醒的小眼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一根甘蔗。在它的头上,居然还顶着一只橘红色的小猴子,那猴子正殷勤地给它抓着虱子。
而在水豚的旁边,坐着一个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手里要把玩着一把有些生锈的开山刀。
“来自东方的猫先生?”
中年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用有些蹩脚的国际通用语问道。
“卡洛斯?”我跳上摊位前的桌子,摘下墨镜,露出了标志性的金色瞳孔,“听说你是这片水域最好的向导。”
“那是以前。”男人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的水豚,“现在老大是它,佩德罗。”
那只叫佩德罗的水豚终于停下了咀嚼,缓缓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你们好。】
它的意念波非常微弱,而且慢吞吞的,就像是这里流淌缓慢的河水,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让人感觉有点慵懒。
【听说你们要去找那些大猫?】
“大猫?”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它说的是那些失踪的美洲豹,“是的。你知道它们去哪了吗?”
佩德罗叹了口气,如果一只水豚能叹气的话。它翻了个身,露出了圆滚滚的肚皮,示意那只小猴子换个地方挠。
【它们去了‘静默区’。】
“静默区?”
旁边的卡洛斯接过话茬,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就在节点塔西边一百公里的地方。那里原本是一片普通的雨林,但自从那座塔建起来之后,那里的植物就开始疯长。更奇怪的是,那里安静得可怕。”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没有。”卡洛斯压低了声音,“只有一种低语声。”
“低语声?”独耳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说什么?是有人在说话吗?”
“不像是人话。”卡洛斯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恐惧,“那声音像是直接钻进你脑子里的。它会勾起你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或者是恐惧。之前有几个胆大的偷猎者进去过,后来只找到了他们的船,人没了,连骨头都没剩下。”
“那美洲豹小队呢?”我追问道,“它们可是觉醒者,精神抗性应该比普通人强得多。”
【它们是被召唤进去的。】
水豚佩德罗慢悠悠地插嘴道。
【那天晚上,我正在河边泡澡。我看见那群大猫排着队,眼睛里冒着绿光,像是梦游一样走进了那片迷雾。我喊它们,它们不理我。】
梦游?集体被精神控制?
我心中一沉。这症状听起来有点耳熟。在深海金字塔里,那个萨拉人祭司提到过,收割者的前哨站虽然被毁了,但它们留下的精神污染可能会像病毒一样变异。
难道是某种残留的古老防卫机制被节点塔的能量激活了?
“我们要进去看看。”我当机立断,“卡洛斯,你需要什么报酬?”
“钱就算了,现在的钱不值钱。”卡洛斯把玩着手里的刀,“如果你们能活着出来,给我弄两张去神都的船票。我想带我女儿去看看那棵世界树,听说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成交。”
我点了点头。这个要求对于身为神都高层的我来说,也就是签个字的事。
“准备船吧。我们立刻出发。”
内格罗河的河水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黑褐色,像是一杯浓得化不开的黑咖啡。这是因为河水中溶解了大量腐烂植物释放的丹宁酸。
我们乘坐的是一艘经过改装的气垫船,虽然噪音有点大,但胜在速度快,而且能穿越那些满是淤泥和树根的浅滩。
离开马瑙斯市区后,两岸的景色迅速变得荒凉而原始。
高大的吉贝树如同绿色的巨人,撑起了遮天蔽日的树冠。无数藤蔓像蛇一样缠绕在树干上,垂入水中。偶尔能看到鳄鱼那冰冷的眼睛在水面上一闪而过,或者是一群金刚鹦鹉在树梢上惊起,留下一串聒噪的叫声。
越往深处走,那种压抑感就越强。
原本还能偶尔看到的渔船彻底消失了。河面上只有我们的气垫船孤独地轰鸣着,撕裂了这亘古不变的寂静。
“有点不对劲。”
独耳趴在船舷上,耳朵竖得笔直,“这里太安静了。真的像那个卡洛斯说的,连虫子都不叫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太阳开始西斜。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应该是雨林生物最活跃的时候。但这片水域,除了哗哗的水声,死寂得让人心里发毛。
就连那只一直很淡定的水豚佩德罗,此刻也缩在船舱角落里,那只橘红色的小猴子更是紧紧抱着它的脖子,瑟瑟发抖。
【味道变了。】佩德罗突然传来了意念。
“什么味道?”我警觉地抽动了一下鼻子。
除了一股浓重的霉味,我并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息。
【不是鼻子闻到的。】佩德罗的小眼睛盯着前方那片被迷雾笼罩的河湾,【是灵魂闻到的。那里有一股很饿的味道。】
很饿?
还没等我细想,驾驶位上的卡洛斯突然猛地一打方向舵,大喊一声:“抓稳了!”
“轰!”
就在我们原本航线的前方水面下,突然冲出了一根巨大的、布满尖刺的墨绿色藤蔓。那藤蔓足有水桶粗细,像是一条发狂的巨蟒,狠狠地砸在了水面上,激起数米高的浪花。
如果刚才没有转向,这一下就能把我们的船砸成两截。
“植物?!”独耳大惊失色,“这玩意儿成精了?”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原本平静的河面像是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无数根同样的藤蔓从浑浊的水底钻出,它们并没有眼睛,却像是长了雷达一样,精准地封锁了我们所有的退路,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开火!”
我厉声喝道,同时背上的微型导弹发射器弹开,两枚燃烧弹呼啸而出。
“轰!轰!”
火焰在藤蔓网上炸开。
如果是普通的植物,遇到这种高温燃烧弹早就化为灰烬了。但这鬼东西竟然只是被炸断了几根枝条,断口处流出了并非汁液,而是类似鲜血一样的暗红色粘稠液体。而且那些伤口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这不是普通的变异!”卡洛斯一边疯狂地操控着船只在藤蔓的缝隙中穿梭,一边吼道,“这是‘活体森林’!它们想把我们留下来当肥料!”
“独耳!斩断它们!”
“瞧好吧!”
独耳怒吼一声,从船头一跃而起。他在空中完成了外骨骼装甲的着装,两把高频震动短刀弹出,整只猫化作一道黑色的旋风。
“唰唰唰!”
刀光闪过,几根试图缠绕住螺旋桨的粗大藤蔓被整齐地切断,暗红色的液体喷溅在独耳的装甲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小心!这血有毒!”独耳落地后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的护甲表面竟然被腐蚀出了一层白烟。
“往岸上冲!”我看着河面上越来越密集的藤蔓网,知道在水里我们是斗不过这些地头蛇的,“上岸!岸上还有机动空间!”
卡洛斯一咬牙,将油门推到底。
气垫船咆哮着冲上了一片布满淤泥的河滩,巨大的惯性带着我们滑行了数十米,最后撞进了一片灌木丛中才停下。
“弃船!带上装备!”
我跳下船,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就是佩德罗所说的“静默区”边缘。
当我们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声”终于清晰了起来。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处不在的脑波震动。
“饿我们要养分” “加入回归绿色的怀抱”
这声音听得人头晕目眩,连心脏的跳动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
“这地方邪门得很。”独耳甩了甩有些发晕的脑袋,把佩德罗和小猴子从船舱里拽了出来,“连我这种没心没肺的都觉得瘆得慌。”
“大家靠拢,别走散。”
我开启了星钥的力场护盾,撑起一个直径五米的防护圈,将所有人罩在里面。那种恼人的低语声顿时减弱了不少。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在这片被高大树冠遮蔽的雨林深处,黑暗浓稠得像墨汁。只有那些奇异的植物散发着幽幽的磷光——紫色的蕨类、蓝色的蘑菇、还有那些如同鬼火般飘浮在空中的发光孢子。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扭曲的童话世界。
“看那边。”
卡洛斯颤抖着举起手电筒,指向前方的一棵巨树。
在手电筒那惨白的光柱下,我们看到了令人作呕的一幕。
那棵树的树干上,赫然长着一张“脸”。那不是天然的纹理,而是一张扭曲的人脸,仿佛是一个人被活生生地嵌进了树里,只剩下五官露在外面,表情充满了极度的痛苦和恐惧。
而在那张脸的旁边,还挂着半截露在外面的战术背心。
“是是之前失踪的偷猎者。”卡洛斯的声音都在哆嗦,“他被树吃了?”
我走近了一些,仔细观察。
那个人已经死了很久了,他的皮肤已经完全木质化,血管变成了绿色的叶脉。这不仅仅是吞噬,这是一种极其霸道的同化。这里的生态系统正在试图将所有外来生物转化成自己的一部分。
“这就是亚马逊节点的异常原因。”
我看着这片诡异的森林,心中已经有了推测。
“节点塔巨大的生命能量溢出,不仅没有成为保护罩,反而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催生出了一个拥有集体意识的‘植物母体’。它在利用这些能量疯狂进化,甚至想要把我们也变成它的美餐。”
“那咱们怎么办?放把火烧了?”独耳亮出了火焰喷射器。
“不行。这里湿度太大,而且这玩意儿遍布地下,烧不干净。”我摇了摇头,“必须找到它的核心,也就是那个‘大脑’,直接切断它和节点塔的连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水豚佩德罗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它那双小眼睛盯着森林深处的某个方向,原本慵懒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
【我听到了。】
【那些大猫就在前面。】
【它们在哭。】
我握紧了爪子里的战术匕首,深吸了一口带着腐朽甜味的空气。
“走吧。”
“不管是植物还是妖怪,既然敢动我们的人,今晚就得给它修修枝叶。”
在这幽暗的绿色迷宫中,两只猫、一个人、一只水豚,向着那未知的黑暗核心,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