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的“跃羚号”悄然升空,如同一尾灵活的游鱼,滑出雷王星别苑的私人泊位,迅速融入蔚蓝的天际,向着大气层外驶去。
舷窗边,雷蛰看着下方逐渐缩小的、精心修剪的庭园和宏伟的建筑群,直至它们化作模糊的色块。手腕上的终端轻轻震动,是雷伊发来的消息。
【哥哥,我现在在王宫与父亲、大伯布伦达他们一起。为防万一,避免不必要的关注,我不能来为你送行了,很抱歉。布伦达那边我也暂时瞒下了你回来的消息,免得他知道后又见不到你,要闹脾气。】
雷蛰鸢尾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细微的波动。他指尖在终端上轻点回复:【没关系小伊。虽然这样对布伦达是有些亏欠,但也是不得已的对策。】
消息几乎秒回,仿佛雷伊一直守着终端:【哥哥放心,我已经想好补偿措施了,保证让那小子安分下来,绝不会闹腾。你安心历练就好。】
感受到妹妹的体贴与周全,雷蛰心底泛起一丝暖意,又夹杂着对幼弟的歉意。他简短回道:【好。】
【祝哥哥后续一切顺利。】雷伊最后发来祝福,后面跟了一个小小的、雷蛰以前教过她的、代表“加油”的符号。
通讯结束。
雷蛰能想象到终端那头,雷伊定然是依依不舍地关闭了屏幕,或许还会轻轻叹一口气。他将目光重新投向舷窗外,雷王星那独特的四角星轮廓正在视野中逐渐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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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王星王宫 - 餐厅】
精致的银制餐具与骨瓷餐盘碰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王宫偏厅的早餐桌上气氛宁静,阳光透过巨大的拱窗,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雷震翻阅着军务简报,雷霆则专注于一份星球发展规划文件。雷伊姿态优雅地用餐,赪紫色的眼眸偶尔会瞥向对面正努力遵守着繁琐王室礼仪、小口吃着煎蛋的弟弟。
小雷狮正襟危坐,努力模仿着父王和伯父用餐时的仪态,小手握着刀叉,一丝不苟地切割着盘中的食物,腮帮子一鼓一鼓,显得格外认真可爱。
雷伊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低下头,指尖在桌面下的终端上快速操作了几下。
正在和一块嫩滑肉排“搏斗”的雷狮,手腕上那只造型可爱的儿童终端轻轻振动了两下。他疑惑地放下刀叉,点开屏幕。
姐姐发来了一张图片?看起来像是……某个陌生星球的风景照?碧蓝的湖泊映照着雪山,倒也还算好看,但也没什么特别的。
【?】雷狮发了个问号过去。
紧接着,雷伊的第二条讯息跳了出来:【大哥历练时路过拍的,觉得好看,让我转发给你看看。】
大哥拍的?!
仅仅这一句话,瞬间为这张平平无奇的风景照镀上了万丈金光。雷狮那双灵动的紫色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仿佛收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他是立刻重新审视那张平平无奇的风景照——哇——原来是哥哥拍的!怪不得!这光线!这构图!这树林和雪山!简直是宇宙第一好看!
他小心翼翼地将图片保存下来,甚至还特意新建了一个名为“大哥”的加密相册,将这张照片郑重地放了进去。
里面已经存了不少他偷偷拍下的、关于雷蛰的模糊侧影或背影。
餐桌对面,雷伊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弟弟。看到小家伙那张脸上瞬间阴转晴,绽放出无比灿烂、几乎能照亮整个餐厅的笑容,甚至美滋滋地晃了晃小腿,她就知道,这关算是过去了。
【唉,小孩子真是好骗。】雷伊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面上依旧维持着皇女的端庄,继续小口进食。
至于那所谓的“大哥拍的风景照”……不过是她昨天路过王城外围区时,觉得光线尚可随手拍下的一张最普通的照片罢了。
——————
【跃羚号飞船 - 航行中】
“跃羚号”已经完全脱离了雷王星的引力圈,航行在静谧而浩瀚的星海之中。返回骑士星的旅程至少需要三天。
直到舷窗外那颗熟悉的蓝色四角星彻底变成遥远背景中一颗不起眼的光点,预想中可能出现的拦截或追踪都未曾发生,雷蛰一直微绷的心弦才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看来,派厄斯是真的离开了。】
他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但经此一事,他也更加警醒,日后行动必须越发谨慎,尽量避开人多眼杂的,减少暴露的风险。飞船设定为自动驾驶模式,不需要人为时刻操控。
确认暂时安全后,飞船内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休息区内,赞德正大呼小叫地指导着安迷修打一种宇宙流行的卡牌游戏,亲自上手帮他把牌理好,恨不得代他出牌。菲利斯蹲坐在对面的软椅上,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也抓着一手牌,猫尾巴不耐烦地甩动着,显然牌运不佳。炎焱则乐呵呵地坐在一旁观战,时不时点评两句,享受着这难得的闲适。
雷蛰独自坐在舷窗边的观察座上,凝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星辰。暂时摆脱了迫在眉睫的危机,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才想起要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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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上眼,意识沉入元力源深处。
那片曾被冰封的、属于雷霆的力量之海,此刻冰层之下确实传来了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悸动。如同沉睡的巨龙即将苏醒,丝丝缕缕紫金色的电弧在冰蓝色的元力包裹下跳跃、滋生,虽然缓慢,但确实在复苏,在重新变得活跃。
【雷系元力……确实在复苏。】
这个发现让他心底涌起一阵隐晦的喜悦。实力的回归意味着他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重视的人。然而,欢喜之余,他也清晰地感知到了身体内部的另一处不适——那是强行硬抗守望星毁灭时、那个不知名的强大恶魔的全力一击后,留下的些许暗伤。冲击力震动了内脏和元力脉络,带来隐隐的钝痛。
不过好在并不严重,以他自身的恢复能力和对元力的精细掌控,静心调养一周左右应该便能无碍。
……思绪不由得飘远。
格瑞……那个性格早熟却仍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孩子,他成功逃离了吧。他现在会在宇宙的哪个角落?根据小黑洞的说法,他应该能安全幸存……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跨越了时空的终端,会再次传来他的消息……
正想着,一阵极其突兀且强烈的困意如同无声的海浪般缓缓漫上心头,试图淹没他的意识。
【嗯?奇怪……】
雷蛰的眼睫无力地轻颤了一下,蓝紫色的眼眸中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疑惑。
【怎么、会突然这么困……】
他下意识地试图集中精神,分析缘由……是元力源开始活跃,消耗了过多精力?还是身体正在集中能量修复暗伤,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
他的背脊依旧习惯性地挺直,但身体的重量已不自觉地向后,微微倚靠进柔软舒适的座椅靠背中。他试图抵抗这股倦意,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该如此松懈的……他必须把前段时间落下的训练量补回来……】
然而,思绪如同陷入温暖的流沙,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分析的声音渐渐微弱,抵抗的意志被生理性的疲惫温柔却坚定地覆盖。想着要补训练……想着不能松懈……想着……
最终,那点残存的、自律性的挣扎也悄然消散。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头颅微微向舷窗方向偏过一个自然的角度,长而密的睫羽彻底垂下,在眼底投下安静的阴影。
他睡着了。
双手无意识地交叠着放在腹部,姿态依旧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端正与规整,仿佛连沉睡都恪守着某种无形的仪轨。
一直分神留意着这边的炎焱最先发现了异常。那边的吵嚷声中,雷蛰这边过于安静的姿态显得格格不入。他放下杯子,起身走了过去。
果然,少年已经阖眼安眠。
来自飞船外的星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长而密的睫羽在眼底留下一小片阴影,褪去了平日里的冷冽,显出一种难得的、毫无防备的静谧。
炎焱放轻脚步,从一旁的储物格里取出一条薄毯,小心地盖在雷蛰身上。
这边的动静也让牌局停了下来。菲利斯放下牌,无声地踱步过来,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炎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托起雷蛰搭在腿上的手腕,指尖凝起一丝极其温和的探查元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体内。
片刻后,炎焱松开手,眉头微蹙,神色间带着一丝凝重与心疼。他同样压低声音回道:“情况不算太好。元力波动很不稳定,似乎有两种力量在缓慢交融,这本身就在消耗他的精力。而且,”他看了一眼雷蛰安静的睡颜,“……脏腑经络间有承受过巨大冲击的痕迹,留下了些暗伤。”
他叹了口气:“幸好这孩子的底子打得极好,恢复力也远超常人,这种程度的伤势,若是放在寻常孩子身上起码要调养一两个月,但对他来说,精心调理半个月左右应该就能无碍了。只是……”
菲利斯看着雷蛰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曾完全放松的眉眼,低声接话,猫眼里满是复杂:“只是,受了这样的伤,一路上还能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这孩子,真是那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家里出来的?要不是亲眼所见他家族在雷王星的模样,我绝不会相信的。”
炎焱叹了口气,接话道:“他就像一直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追赶着,不得不拼尽全力,把自己打磨得越来越锋利,越来越……”他顿住了,那个“像武器一样”的比喻终究没有说出口,觉得太过残忍。
赞德也抱着安迷修凑了过来。安迷修手里还紧紧抓着最后两张没打出去的牌——眼看就要让师父输掉的关键牌。赞德看着雷蛰沉睡中略显苍白的脸,神色不再嬉闹,变得有些复杂难言。
他虽然未能亲眼目睹极冻星和之后的一切,但光是听炎焱的描述,就能想象出雷蛰面对的“仇家”是何等恐怖的存在。那是连强大如蛰都难以正面抗衡、不得不隐匿行踪的敌人……
一种无力的焦躁感攫住了赞德。他连现在的蛰都还没追上,又要如何……才能帮上忙?
就在这时,菲利斯冷不丁地开口,打破了略显沉重的气氛:“哟,牌打够了?那正好,赞德,带安迷修去飞船的训练室加练吧。”
赞德猛地回过神,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控诉地看向菲利斯,用气音低喊:“老猫头、你明明是眼看要输了就来这招耍赖吧?!”
菲利斯默默将视线移开,盯着船舱顶壁,语气平板无波:“你想错了。”
赞德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你看我信吗?】
然而目光扫过沉睡的雷蛰,那股想要变强的迫切感再次涌上心头。他咬了咬牙,把怀里的安迷修往上掂了掂,准备认命地去训练室。
但安迷修拽了拽赞德的袖子,待师兄看过来后,他眨巴着蓝绿色的大眼睛,小声又无比真诚地说:“赞德师兄自己去训练就好啦。安迷修想留在这里,看着蛰师兄。”
赞德:“……”
他露出一副被所有人背叛的痛心疾首表情,最终只能一个人垂头丧气、却又暗自发狠地,大步走向了训练室。
砰、砰、砰——
很快,训练室内传来了击打训练桩的、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用力,仿佛在宣泄着某种决心,又像是在追逐着一个亟待超越的目标。
安迷修则乖乖爬上一旁的椅子坐好,蓝绿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沉睡的雷蛰。
一时间,休息区内只剩下引擎的微弱嗡鸣和清浅的呼吸声。
沉默了片刻,菲利斯的目光从雷蛰身上移开,落在炎焱脸上,猫耳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老炎……你觉得,小蛰这孩子,适合继承你的骑士之道吗?”
炎焱似乎并不意外师弟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也看向雷蛰,目光深沉,却没有立刻回答。
菲利斯继续道,语气里隐含着担忧:“骑士圣殿如今……人丁凋零,背负着沉重的诅咒。你我都在寻找破解之法,前途未卜。而小蛰……他在雷王星的身份显然不低,拥有的资源和未来,远非一个漂泊的骑士所能比拟。”他顿了顿,“等到真需要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天,一边是家族的期望与责任,可能是无上的权柄;另一边是……我们这条看似看不到尽头的荆棘之路。他会怎么选?”
炎焱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出现忧虑或失望的神色。良久,他反而缓缓露出一抹坦然又带着几分豁达的笑意。
“老猫啊,”他声音低沉而平和,“怎么抉择,并不是我们现在需要去担心的事情。骑士之道,贵在坚守本心,而非束缚他人。我教导他,是因为认可他的品性与潜力,愿意将我所学倾囊相授,而非一定要他继承什么名号或责任。”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雷蛰身上,带着长辈般的慈和与深深的尊重:“他是个好孩子,心思剔透却也背负太多。我反而……更希望他将来能有机会,真正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走的路。无论那是不是骑士之路,只要是他遵从本心的选择,我都会为他高兴。”
菲利斯看着炎焱,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尾巴尖轻轻卷起,不再多言。或许老友看得比他更透彻。
一旁安静坐着的安迷修,将两位长辈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心里。他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
【自由地选择?】
他不太明白。他觉得现在这样,跟着师父师叔,和赞德师兄、蛰师兄在一起,每天训练、学习、打打闹闹,虽然有时很累,但却感觉很充实、很开心,这不就是自由吗?为什么炎焱师叔会说希望蛰师兄能自由点儿呢?
他还太小,无法完全理解成人世界的复杂与无奈,只是将“自由”这两个字,和炎焱师叔说这话时那种希冀又略带复杂的眼神,默默地记在了心底。
【等安迷修再长大一点,变得更厉害一点,师父和师叔应该就会告诉我答案了吧?】他这样想着,继续安静地守护着他的蛰师兄。
飞船平稳地航行在星海之中,载着众人的思绪,驶向遥远的骑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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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死了有问题醒了再改我现在眼皮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