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带回石屋,堆满了本就狭小的空间,瞬间显得更加逼仄。炎焱挽起袖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开始归置,动作麻利得像在清理战场。雷蛰看着这堆东西,又看看炎焱熟练的动作,罕见地感到一丝无从下手。他拿起一包干粮,目光在屋内扫视——墙角堆着杂物,桌下空间不足,柜子似乎已经满了。他试图将干粮塞进一个半开的木箱缝隙里,动作带着点生疏的迟疑,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这寻常的家务比深渊里的魔兽更难对付。
炎焱眼角余光瞥见,忍不住笑出声,顺手自然地接过他手里那包干粮:“得了,小蛰,放着我来吧。”他语气带着了然的笑意,轻松地将东西塞进角落一个空木箱深处,“看你这样儿,以前怕是连扫帚都没摸过几次吧?”他一边归置一边调侃,“要是连这些活儿你都干得行云流水,那我才真要觉得见鬼了。这不丢人,各有所长嘛。”
雷蛰静立在原地,看着炎焱有条不紊、甚至带着点轻快节奏地收拾着,那哼唱的小调在狭小空间里回荡。目光落在桌上那几本专门带回来的书,还有特意分出来的、用布包裹好的短刀。一种微妙的局促感在心头升起,但很快被更清晰的念头压下——他在这里,似乎帮不上什么忙。
“师父,”他开口,声音比平时略快了一分,像是要摆脱这尴尬,“我去给菲利斯师叔他们送东西。”
“行啊,”炎焱头也不抬,正把一摞厚棉布用力塞进箱子,“去吧去吧,省得你在这儿转悠,我施展不开。”
雷蛰没再说什么,利落地俯身,抱起那几本书、两把包裹好的短刀,一对标准款备用,一对轻巧型给安迷修,以及那个装满额外物资、沉甸甸的大包裹。
东西的分量压在身上,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感——这是他有能力去做,且明确目标的事情。他转身离开石屋,步履沉稳,仿佛刚才那点小小的无措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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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斯师徒居住的石屋外一片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训练场上隐约传来的呼喝声像隔着一层水幕。连小小的安迷修也没了踪影,想必是跑去看热闹了。
雷蛰站在屋外,目光扫过紧闭的木门。指尖无意识地在包裹粗糙的边缘摩挲了一下。推门进去?念头只是一闪便被压下。
未经允许进入他人居所,即便菲利斯师叔可能不会在意,于他而言,也是一种越界。他的目光落在门口那个略显陈旧的、用来临时放置东西的木架上。
他走过去,将怀里的东西一一放下,动作轻柔而仔细,仿佛在安置什么易碎品。东西在离开前就分门别类打包妥当了,此刻只需摆放整齐。
其中最显眼的是三个包裹:
给安迷修的是一个分量不轻的包裹,里面整齐放着几本书:《星海奇航记》、《机械花海探秘》、《骑士道精神溯源》,以及那把特意挑选的、适合孩子手掌大小的轻巧型训练短匕。
他用最柔软的棉布仔细包裹着刀身,确保不会硌到。贴上“安迷修”字条时,脑海中闪过布伦达小小的身影,那双亮晶晶充满好奇的眼睛,还有菲利斯屋内那些厚重艰深的成人书籍。
希望这些书,能给小安迷修打开一扇不同的窗。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掠过心头。
赞德的是一个稍小些的包裹,里面是几本风格迥异的书,一本封皮画着飞船的《星际战争史》,一本更厚些的《已知星系解析》——雷蛰觉得赞德可能会对星系的图谱更感兴趣,但想了想,还是添置上了一本他曾经翻阅过的《落海星奇闻异事录》,以及一套崭新的、厚实的训练服。字条上写着:“赞德”。
给菲利斯师叔的是其中最大的包裹,鼓鼓囊囊,里面是厚实的棉布、耐储存的干粮、一小罐品质上乘的伤药,还有一些日常消耗品。字条简单写着:“给菲利斯师叔”。
三个包裹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木架上,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端正。雷蛰抬头,澄澈的天空湛蓝无云,一丝云絮也无。他确认了今天不会有雨,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脚步轻捷无声,仿佛一阵掠过的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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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石屋,炎焱的打扫工作已近尾声。屋内焕然一新,虽然依旧简陋,却整洁有序,弥漫着一种清爽的气息。
“回来啦?”炎焱拍拍手上的灰,笑容爽朗,“正好,东西也归置得差不多了。走,换衣服,训练场活动活动筋骨去!”他兴致勃勃,显然期待着接下来的对练。
两人换上简洁的训练服,再次来到后山训练场。菲利斯果然已经带着赞德在训练了。赞德正绕着巨大的场地跑圈,汗水浸透了训练服,贴在背上,他大口喘着气,脸色发白,看到炎焱和雷蛰的身影,只能勉强抬起手,幅度很小地晃了晃,脚下沉重的步子丝毫不敢停。
站在菲利斯旁边观摩的安迷修倒是精神十足,小脸红扑扑的,看到他们,眼睛一亮,响亮地喊了一声:“炎焱师叔!蛰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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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蛰听到呼唤,朝安迷修点了点头,炎焱笑着冲安迷修挥挥手,然后和雷蛰走到一处空地站定。
炎焱解下背上的双手长剑,铮然一声拔出剑鞘,雪亮的剑锋在阳光下反射出寒光。他对面的雷蛰,右手虚握,空气中寒气微凝,一杆通体晶莹、缠绕着细微冰霜纹路的长枪瞬间在他掌中凝聚成型——正是他的元力武器“永寂冰痕”。
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而凝练,仿佛连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远处,菲利斯金色的猫瞳微微一眯,原本懒洋洋搭在肩上的尾巴尖无声地竖了起来,末端小幅度地快速摆动了一下,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猫科动物。
他的注意力彻底被吸引了过来。
雷蛰摆开架势,长枪斜指地面,枪尖微垂,双腿前后分立,重心下沉,一股沉凝如山、却又暗藏雷霆万钧之势的气场以他为中心自然流淌开来。
这是雷王星枪术最经典的起手式之一,也是雷蛰回归雷王星后,雷霆给他安排的训练之一。
炎焱看在眼里,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起手式……太熟悉了!和他记忆中那个女子持枪而立的身影几乎重合!
“来!”炎焱压下心中瞬间翻涌的惊涛骇浪,沉声喝道,压下杂念,长剑一振,率先发动攻势。
剑光如一道撕裂空气的匹练,带着试探的意味,直刺雷蛰中路,速度不快,但角度刁钻。
雷蛰眼神一凝,手腕翻转,“永寂冰痕”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枪身如游龙般荡开,精准地格开剑锋。冰晶长枪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灵蛇吐信,刁钻迅疾;时而如重锤擂鼓,势大力沉;时而又化作密不透风的屏障,将炎焱狂风骤雨般的剑招尽数接下。
两人的身影在训练场上快速交错,剑光枪影交织碰撞,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尽管两人都未动用过元力,然冰晶长枪带起的寒气与炎焱剑锋上隐含的火息形成微妙的对抗。
越是交手,炎焱心中的惊疑就越重。
雷蛰的枪术绝非野路子,它自成一套严谨、高效、充满力量美感与杀伐之气的体系。更让他心惊的是,雷蛰的某些变招、格挡的习惯性角度、甚至步伐转换间的衔接,都隐隐透着他无比熟悉的味道……那是他数次与那位女子对练时,深深烙印在肌肉记忆中的感觉,仿佛穿越了时空,再次与他呼应。
菲利斯那边,连赞德呼哧带喘、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终于挪到他身边都没立刻察觉。赞德累得眼前发黑,一屁股坐在地上,胳膊肘有气无力地捅了捅菲利斯:“喂,老猫头……看啥呢?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他顺着菲利斯专注得近乎凝固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雷蛰一个极其漂亮的“回风扫叶”,冰晶长枪划出半轮冷月般的光华,逼得炎焱不得不后撤半步暂避锋芒,“啧……不就是对练嘛……老炎肯定放水了……”
菲利斯这才回过神,没好气地用尾巴抽了一下赞德的小腿肚:“闭嘴,好好看,你小子懂啥。”他金色的猫瞳紧紧盯着场中,尤其是雷蛰那杆冰晶长枪划过的轨迹,眼底的凝重和探究丝毫不比炎焱少。他也看出来了!那枪术的路子……和当年短暂停留在此的那个女子,同出一源。
“可以了,收手吧。”炎焱猛地后跳一步,长剑横在身前,出声喊停,他胸膛微微起伏,看向雷蛰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雷蛰闻声收枪,冰晶长枪斜指地面,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场激烈对练只是热身。他透过面具看向炎焱,等待下文。
炎焱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和心绪,目光灼灼地盯着雷蛰:“小蛰……你的枪术,不是野路子。它有一套非常完整、非常强大的体系。”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困惑,“而且……你的招式,很多地方……很像那个女人。”
“她?”雷蛰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平静无波。
“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用长枪的女子。”炎焱努力回忆着,“她的枪术也是自成体系,强大又独特。你的起手式,还有刚才那招‘回风扫叶’的发力方式……跟她太像了,简直……简直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雷蛰握着枪杆的手指微微收紧。一个猜测在他心中迅速成形。他需要确认。
“炎焱导师,”雷蛰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探究,“她……长什么样子?”
炎焱皱着眉,努力在记忆中勾勒那个模糊却深刻的身影:“她啊……个子挺高,很挺拔,眼神很亮,像藏着星星……呃,紫色的眼睛,很特别啊,头发……是深紫色的,偏黑一点?扎着利落的马尾。整个人……比较很英气,很飒爽。
对了,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有个小酒窝,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他描述着,脑海中那女子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与眼前雷蛰的身影似乎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
深紫色偏黑的头发……紫色的眼眸……英姿飒爽……
雷蛰的脑海中,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骤然泛起清晰的涟漪。
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瞬间浮现在眼前——雷王星王宫图书馆,那本夹在古老童话书里的意外发现。
照片上,少年雷震笑容灿烂飞扬,少年雷霆站姿挺拔含蓄。而被他们亲昵簇拥在中间的……正是那个笑容明媚纯粹、眼神清澈如雪山融水的小女孩,她同样拥有着标志性的深紫色长发和紫色眼眸。
索菲亚女爵冷静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她是你父亲和你大伯的表妹,血缘上……算是你姑母?曾经的王室成员……被王室除名,驱逐出境了……”】
一切都对上了!
那个曾经短暂停留在骑士星,与炎焱切磋枪术,英姿飒爽、紫眸紫发的女子——正是照片中那个被家族刻意抹去痕迹的女孩,他血缘上的姑母。
冰冷的枪杆似乎传递来一丝微弱的电流感。雷蛰沉默地站在原地,面具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蓝紫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家族的隐秘往事,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撞入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