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就醒了，砖房里的空气带着清晨独有的湿润凉意这两年多来，这样的清晨早已成了常态，没有闹钟，没有喧嚣，只有岛上的风、林间的鸟叫。
推开砖房的木门，晨雾还没散，笼罩着整个小岛，远处的印度洋一片朦胧，只隐约能看到海平面和天空模糊的交界线。
沿着碎石小路往了望台走，不到俩分钟就到了了望台底下，那面朝南的石壁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刻了许多日期标识，岁月的痕迹已经让这些标识的边缘变得有些柔和。我从地上捡起铁凿子，对着第八个点旁边的空位，稳稳地砸下去。
第九个圆润的点终于凿好了，和之前的八个点排成一条直线，规整又醒目。我蹲下身，用手指拂过墙上的九个点，心里默默念着，六月九日，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没有尽头，却也满是盼头。
刻完点，我顺着了望台外侧的石阶往上爬，爬到顶端的平台上，昨夜点燃的鲸油灯火苗，均匀地跳动着，灯盏里的鲸油基本没怎么消耗。鲸油是我在海边捡到的一头搁浅的鲸鱼身上熬出来的，耐烧，火光也亮，是我夜里发出信号的宝贝，省着点用，一罐鲸油能用十几天。用力吹了几口，火苗熄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青烟，在灯台上缓缓散开。
站在了望台顶端往四周眺望，整个营地的景象尽收眼底。东边的砖房下边是我开垦的菜地，分成了好几块，种着野菜、木薯、葡萄、小麦绿油油的一片，生机勃勃；南边是鸡舍，用木头建造的，里面的二十几只鸡应该已经醒了，隐约能听到咯咯的叫声；西边是一片树林，里面有我需要的木材、各种可以利用的藤蔓；北边就是溪流，是我淡水的重要来源。目光扫过麦地，这会远远看去，原本光秃秃的麦地好像多了一层淡淡的绿色，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我心里一喜，立刻顺着石阶爬下去，快步往麦地走去。麦地就在菜地旁边，面积不大，也就两丈见方，走近了才看清，小麦真的发芽了，一颗颗嫩绿的小芽从土里冒出来，细细的茎，顶着两片小小的子叶，柔弱却又充满生机，密密麻麻地铺在地里，像是给土地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绿毯。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旁边的泥土，看了看小麦的根须，已经扎进了土里，细细的，却很结实。心里的欢喜一下子涌了上来，粮食作物不比蔬菜，能种活了，就意味着我以后不用只靠海产和木薯充饥，说不定还能磨成面粉，做个馒头或者饼子、面条那可是文明世界里最寻常，如今却最奢侈的念想。我轻轻摸了摸小芽的叶子，软软的，沾着清晨的露水，凉丝丝的，嘴里念叨着，慢点长，别急，有足够的阳光和水，你们一定能好好长大。
查看完麦地，心里的劲儿更足了，接下来该去库房看看物资储存的情况。库房就在了望塔的旁边，是用木头建造的，比砖房矮一些，但更宽敞，库房的门是用两块厚木板做的，虽然简陋，但足够安全，能防岛上的一些小动物进去糟蹋物资。推开木门，一股干燥的草木和粮食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让我无比安心的味道。
库房里的物资摆放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一目了然，这是我一直坚持的习惯，不管什么时候，物资都要归置好，这样用的时候能立刻找到，也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家底。左边架上，放着晒干的葡萄干、海鲜干、鲸鱼腊肉还有木薯干，足够我吃上大半年；中间的货架上，是陶制的坛子和罐子，里面装着盐巴、味精、棕榈油、还有我自己酿的葡萄酒；靠右侧的货架，第一层放着的东西让我眼前一亮，那是去年我在黏土区淘回来的铁砂，装在一个大陶缸里，沉甸甸的，估摸着还有一百来斤。当时淘铁砂费了我不少功夫，做了淘金槽，把小溪里的沙子一铲一铲地铲进去，反复冲洗筛选，才得到这些铁砂，本来想着去年铸造完一批铁器就先存着，没想到一放就放了大半年。
我走上前，里面的铁砂还是黑色的，颗粒分明，没有受潮结块，看来防潮工作做得很到位。我伸手抓了一把，铁砂沉甸甸的，握在手里沙沙作响。最近该忙的活计都忙完了，菜地浇了水，鸡舍清了粪，麦地的小麦也发了芽，确实没什么紧急的事要做了。看着这些铁砂，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是时候再铸造一批铁器了。之前铸造的那些铁器，有的用久了钝了，有的不小心弄弯了，还有些农具和厨具一直短缺，这次正好借着空闲，一次性铸造齐全。
我站在库房里，仔细盘算着这次要铸造的物件，一个个在心里列出来：首先是农具，铁耙是必须的，以后麦地的小麦长起来，需要耙地松土，之前用的木耙力道不够，效率太低；还要铸一把撅头，比锄头更适合刨地挖根，开垦新的土地或者挖野菜都能用得上；铁镐也不能少，遇到坚硬的土地或者石头，铁镐比别的农具都管用。然后是木工工具，大锯子是刚需，之前的小锯子锯粗木头太费劲，铸一把大的，以后搭建棚子、做家具都方便；木工刨也得有，打磨木料的时候能省不少力，做出来的物件也更规整。再者是厨具，一把大铁锅是我盼了很久的，之前一直用陶锅做饭，陶锅易碎，还不能烧大火，铸一口大铁锅，既能煮更多的东西，还能炖肉熬汤，大大改善伙食；剁骨刀也得铸一把，之前用的菜刀剁骨头太费劲，还容易崩口，厚的剁骨刀锋利耐用；剪刀也不能少，头发已经很久没有剪过了，现在的自己活脱脱像个野人，甚至修剪菜苗都能用得上。最后再铸几把小刀子，日常削木、切菜、刮胡子都方便。
！想清楚要铸造的物件，我心里有了底，接下来就是要准备铸造的工具和材料了。铸造铁器，得先搭好熔炉，我的熔炉在库房后面的空地上，是之前用耐火黏土和砖块砌的，分上下两层，下层烧火，上层装铁砂，还有一个出铁水的流口，之前用过几次，还能用，就是得好好清理一下里面的灰烬和残渣。然后是燃料，烧铁砂需要高温，普通的木柴温度不够，得用木炭，我库房里存了不少木炭，是去年冬天烧的，干燥耐烧，温度足够，应该能支撑到铸造完成。还有模具，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不同的铁器需要不同的模具，得用黏土来做，岛上的黏土黏性足，很适合做模具，我需要先按照要铸造的物件的形状，做好阴模和阳模，晾干之后才能用，这一步不能急，模具做得精准，铸出来的铁器才规整好用。
我站起身，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库房里的其他物资木薯干和肉干还很干燥，没有发霉；盐巴的坛子密封得很好，没有受潮结块；铁器分类摆放，一目了然。一切都好，物资储备充足，完全不用担心铸造铁器期间的生计问题，这让我更加放心了。我关上库房的门，转身往砖房的方向走。
回到砖房，我先烧了一罐热水，泡了一杯晒干的柠檬水，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慢慢喝着，一边喝一边在心里细化铸造的步骤。第一步，清理熔炉，把里面的灰烬和残留的铁渣清理干净，检查熔炉有没有裂缝，有裂缝的话要用耐火黏土补上，防止烧火的时候漏火；第二步，准备模具，先从简单的小刀子、剪刀做起，再做复杂一点的铁耙、撅头，最后做体积最大的大铁锅，这样循序渐进，不容易出错；第三步，烧木炭，虽然库房里有木炭，但多准备一些总是好的，避免中途燃料不够；第四步，筛选铁砂，把陶缸里的铁砂再筛选一遍，剔除里面的杂质，这样铸出来的铁器质地更纯净，也更耐用。
喝完茶，我起身收拾东西，先把之前铸造铁器用的工具找出来，有掏灰的铁勺、还有修整模具的木刻刀，这些工具都有些生锈了，我用砂石一点点打磨干净，露出里面锃亮的铁色。然后又去菜地里摘了几颗新鲜的青菜，摸了两个刚下的鸡蛋，准备做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早饭很简单，陶锅里烧上水，煮上青菜和鸡蛋，再配上几块木薯干，虽然简单，却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早饭，我把碗碟洗干净，放在灶台边的储物架，往库房后面的熔炉走去。我站在熔炉旁边，看着这个陪伴我许久的老伙计，心里充满了干劲。之前铸造铁器的时候，虽然遇到过很多困难，比如熔炉温度不够、模具开裂、铁水冷却太快等等，但都一一克服了，这次有了之前的经验，又有充足的物资储备，一定能铸出一批满意的铁器。
先用铁勺一点点掏出熔炉里的灰烬，灰烬很细，一吹就飘起来，呛得我直咳嗽，我只好用布捂住口鼻，一点点清理。清理完灰烬，又检查了熔炉的内壁，还好，没有明显的裂缝，只有一些细小的纹路，用耐火黏土补上就行。我从黏土区背了一些黏性足的黏土，加水和成泥，把熔炉内壁的细纹一点点抹平，然后放在阳光下晾干。接下来就是准备模具的黏土，我铲了一块黏土，去掉里面的石子和草根，加水反复揉捏，直到黏土变得细腻柔软，不粘手也不松散，这样做出来的模具才不容易变形开裂。
蹲在地上，开始捏制小刀子的模具，先捏出一个长方形的黏土块，用木刻刀在上面刻出小刀子的形状，刀刃要薄，刀背要厚，刀柄的位置要预留出合适的长度，方便以后安装木柄。刻完阴模，再用同样的黏土捏出阳模，阳模的形状要和阴模完全契合，这样合在一起，中间的空隙就是铁水要填充的地方。捏制模具的时候，要格外细心，稍微有一点偏差，铸出来的刀子就会歪歪扭扭，不好用。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阳光变得炽热起来，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浸湿了身上的粗麻布短褂。我抬手擦了擦汗，看着手里初具雏形的小刀子模具，心里满是成就感。虽然还有很多活要做，还有很多模具要捏，铸造的过程也必定充满艰辛，但一想到以后能用自己铸造的铁耙打理麦地，用大铁锅炖肉，用锋利的砍刀劈柴，用剪刀裁剪布料，那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支撑着我不断往下走。在这片与世隔绝的荒岛上，我没有依靠，只能靠自己的双手，一点点建设属于自己的家园，一点点提升生活的品质，刻下的每一个点，种下的每一颗种子，铸造的每一件铁器，都是我活下去的希望，也是我对抗孤独、重建文明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