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去鸡舍把混合饲料倒进食槽，这次特意加了两天的饲料量，接下来要去山丘上的海鸟栖息地，挖两天鸟粪，绝不能让家禽挨饿。
收拾行装时格外斟酌，既要带全必需品，又不能太过累赘。背后的大背篓，先铺进去半包晒干的木薯干粮，这是应急主食，耐饿又易存，再装上腊肉，鸡蛋就不拿了栖息地的鸟蛋数量十足；再装好火折子，一小包盐；最后塞进一中号陶罐能装淡水约十升。身前提着一个空背篓，手里攥着铁铲，挖地、铲粪、翻土全靠它，是我的得力帮手。以往外出必带自制铁矛防身，可这次背篓加身、手拎空篓又握铁铲，实在腾不出手，昨天去了一趟也没发现什么野兽的踪迹，哪怕遇到什么，手里的铁铲也不是吃素的。
一切就绪，带上黑豹，便转身出发。等登上山丘中部，岩石表面、低洼处，堆积着厚厚的一层灰白色鸟粪，质地松软，带着淡淡的海腥味。
我放缓脚步，将身背篓放在平坦岩石上，握紧铁铲，贴着岩石表面轻轻刮动鸟粪，动作轻柔却有力，结块的鸟粪用铲刃轻轻敲碎，再铲进背篓，既节省空间，又方便后续施用。海鸟们起初警惕地抬头望我，见我只专注收集鸟粪，毫无伤害它们的意思，便渐渐放下戒心，依旧自顾自活动。偶尔发现没有海鸟在的鸟窝里的鸟蛋，我便小心翼翼捡起，放进背篓。就这样埋头劳作，从日上三竿到日头西斜，阳光从炽热变得柔和，背篓渐渐被鸟粪填满，还有十来颗青白色鸟蛋，大小不一、饱满圆润，看着就让人满心欢喜。
天色渐暗，我必须找地方宿营。山丘底下有一块两人多高的巨大岩石，刚好挡住迎面海风，岩石背后形成一个狭小避风的空间，地面平坦，还散落着不少干燥枯枝，简直是天然宿营地。我先清理掉地面碎石和湿草，把枯枝、枯木堆成小堆，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星瞬间燃起，舔舐着易燃的茅草，很快冒出袅袅青烟，慢慢添上细枯枝，火苗渐渐旺了起来，跳动的火光瞬间驱散了夜色的寒凉，暖意包裹周身，让人倍感安稳。
我从背后背篓取出一块鲸鱼腊肉，削几根粗细均匀的树枝，把腊肉切成小块串起，架在火上慢慢烤，火苗舔舐着肉块，油脂滋滋往下滴，落在火堆里发出细微声响，肉香渐渐弥漫开来，勾得胃里阵阵发空。烤腊肉的间隙，把几颗鸟蛋，直接放在火堆旁的余烬里焗烤，没多久鸟蛋烤熟了，剥开以后内里嫩滑无比，带着纯粹的鲜香，撒上点盐美味无比；晒干的木薯块，同样架火烘烤，烤至表面焦脆、内里软糯香甜，满口都是淀粉带来的扎实饱腹感。我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进食，腊肉的咸香、鸟蛋的嫩滑、木薯的香甜交织在一起，听着远处海浪声和偶尔的海鸟啼鸣，一夜安稳无虞。
第二天一早，天刚泛鱼肚白我便醒了，火堆只剩带余温的灰烬，喝几口淡水润喉，啃两块木薯干粮垫肚子，便提着背篓、握铁铲继续收集鸟粪。经过昨日劳作，平台边缘的鸟粪已所剩无几，我便顺着山丘中部的缓坡往下走，想着低洼处，鸟粪一定更厚实。果不其然，越往下走，鸟粪堆积得越厚，铁铲刮动时几乎不用费太大力气，簌簌的声响里，身前的背篓很快又要被填满，我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这俩篓鸟粪拉回去，就足够给营地里的作物施肥了。我弯腰弓背，专注地用铁铲铲起一捧结块的鸟粪，抬手正要往背篓里倒，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山丘底下的一片洼地，脚步猛地顿住，手里的鸟粪散落一地。
那片洼地和山丘上的沙土截然不同，是黝黑发亮的腐殖土，看着就格外肥沃，而且地势低洼避风，能挡住海风侵袭，就在这片沃土之上，十几株青翠的植株长得郁郁葱葱，株秆挺拔，狭长的叶片带着细密的绒毛，在晨风中轻轻晃动，最让我移不开眼的是植株顶端，沉甸甸的穗部已经微微泛黄，麦芒初现，饱满的麦粒已然初具雏形，鼓鼓囊囊地撑着麦壳——是小麦！那一刻，我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浑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手里的铁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飞了几只近处的海鸟，我却浑然不觉。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步冲下缓坡，几乎是扑到那片植株前，蹲下身，指尖带着几分颤抖，轻轻拂过狭长的叶片，粗糙的触感真实无比；再小心翼翼捏住沉甸甸的麦穗，指尖摩挲着饱满的麦粒，坚硬的质感透过薄薄的麦壳传来，那一刻，惊喜像一股滚烫的洪流，从心底喷涌而出，直冲头顶，眼眶瞬间发热，鼻尖也泛起酸涩。在这荒岛上，我靠着木薯、鱼干、鸡蛋果腹，木薯口感单一，吃久了难免寡淡，而小麦是什么？是能磨成雪白面粉，做成热腾腾白面馍馒头、面条的谷物，是比木薯优质百倍的主食，更是我能在这座岛上长久生存、把日子过好的希望啊！这份从天而降的馈赠，远比满满一背篓的鸟粪珍贵千万倍。
我强压着心头的狂喜，快速冷静下来，转念便想通了小麦的由来：定是这些海鸟飞到其他有人类活动的岛屿觅食，吃了成熟的小麦，飞返这座荒岛时，那些未完全消化的麦粒随着鸟粪排出，恰好落在这片避风肥沃、又常年被鸟粪滋养的洼地里，靠着雨水浇灌、日月滋养，历经漫长时光，生根发芽、抽枝长叶，如今终于长成了这快要成熟的模样。老天爷待我不薄，在我日复一日为口粮奔波时，给了我这样一份天大的惊喜。
没有丝毫犹豫，我立刻转身拎起背篓，毫不犹豫地往洼地旁的空地上倒掉一篓鸟粪。移植是关键，小麦快要成熟，根系脆弱，稍有损伤便难存活，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我捡起地上的铁铲，将铲刃刻意放轻了力道，贴着第一株小麦的根部，保持十公分左右的距离，慢慢挖开周围的泥土，绕着植株缓缓撬动，力求挖出一个完整的土球，把小麦的根系完整包裹其中——根系带土，才能最大程度保留水分和养分，这是我种葡萄时摸索出的经验，此刻尽数用在小麦上。
第一株小麦顺利挖出，土球完整，根系丝毫未损，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背篓，接着挖下一株，有些小麦长得密集，根系相互缠绕，我便用树枝小心翼翼地挑开，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泥土里，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黏在身上，我却顾不上擦拭，满心满眼都是这些珍贵的小麦。十几株小麦，我一株一株耐心挖掘、摆放，耗时近俩个时辰，才将所有小麦稳妥地放进背篓，错落排列的植株互不挤压，泛黄的麦穗完好无损，做完这一切，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背篓里生机勃勃的小麦，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心头的欢喜快要溢出来。
此时，身前的背篓里，十几株小麦青翠挺拔，麦穗低垂，满满当当都是希望；背后的背篓里，沉甸甸的背着一篓鸟粪，虽负重加重，可我脚下的步伐却格外轻快，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连海风都变得温柔起来。返程的山路依旧崎岖，碎石硌脚，枝条刮衣，可我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每走几步便会停下，轻轻放下背篓检查小麦的状态，确认土球未散、茎叶无伤，才放心继续赶路。我脑海里一遍遍畅想：把小麦移栽到营地最肥沃朝阳的地方，悉心照料，等它完全成熟收割，留作麦种，一株小麦六七十粒，现在有了将近一千粒小麦，种下之后，精心呵护，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白面自由。小麦晒干后用石磨磨成面粉，烙一张热腾腾的葱油面饼，咬一口定是满口香，做一碗油泼面真的是想都不敢想；再把剩下的麦粒留作种子，来年开垦田地，撒下种子，长出一片麦田，往后便再也不用为口粮发愁。
夕阳西下时，远远望见了营地的轮廓，棚屋在余晖中格外温暖，煤球、墨点早已在路口等候，见我归来，立刻窜上前来，围着我的脚边打转，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亲昵，我笑着蹲下身，摸了摸墨点的头，安抚着它的情绪，随后提着背篓走进营地，没有立刻移栽——夜色将至，夜露会冻伤小麦，要等次日一早，趁着土壤湿润时精心栽种。我先把背篓里的鸟粪倒出来，堆进提前挖好的肥坑，和之前积攒的草木灰混合，日后无论是给小麦施肥，还是给木薯追肥，都能派上用场；再将装着小麦的背篓轻轻放在砖房里，浇上水等着每天好好精心培养一番。
忙完这一切，天色彻底暗了，我生起火，依旧海鲜汤、野葱炒鸡蛋，还有软糯的木薯块，可今晚的晚餐，吃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香甜满足。跳动的火光映着我的脸庞，砖房旁的背篓里，小麦的茎叶在火光下泛着青翠的光泽，沉甸甸的麦穗透着即将成熟的气息，那是荒岛上最珍贵的馈赠，是我活下去、过好生活的底气。从漂流上岸时的一无所有、手足无措，到搭建营地、驯养家禽、积攒口粮，再到今日在山丘洼地意外发现这十几株快要成熟的小麦，一路的艰辛与不易，都在这份突如其来的狂喜里变得无比值得。往后的日子里，我会日夜守护这些小麦，看着它们扎根结果、繁衍成田，和黑豹一家一起，在这座荒岛上，一步步把荒芜之地，变成炊烟袅袅、麦香阵阵的家园。火光渐旺，暖意融融，海浪声悠长，声声都是对未来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