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永星厂区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
林晚晚比平时更早到厂,直接去了昨晚被破坏的高频高速板生产线。晨光透过车间的窗户,照在已经恢复运转的设备上。机器平稳地轰鸣着,操作工小王正在检查今天第一炉产品的参数,表情专注。
“林厂长。”秦工从实验室那边过来,眼圈有些发黑,显然昨晚没睡好,“昨晚连夜赶出来的产品,质检全部合格。深科的货今天早上八点发走,走航空快运,下午就能到深圳。”
“辛苦了。”林晚晚看着秦工疲惫但坚定的脸,“设备彻底排查过了吗?还有没有其他隐患?”
“查了三遍。”秦工递过一份检查报告,“除了被破坏的进气阀,其他地方都没问题。不过……”他顿了顿,“我发现进气阀上的胶水是一种工业用的特种胶,一般厂里不会用。能接触到这种胶的人不多。”
线索。林晚晚眼睛一亮:“知道是哪种胶吗?哪里能买到?”
“我取了点样本,让化验室分析了成分。”秦工说,“结果还没出来,但可以确定不是咱们厂里用的常规胶水。这种胶粘性强,固化快,适合精密粘接,一般是电子厂或者机械加工厂用。”
电子厂或机械加工厂……启新科技就是做电子材料的。林晚晚心里有了方向。
“另外,”秦工压低声音,“我昨晚调了车间的出入记录。前天晚上夜班只有四个人,都是老工人,在厂里干了三年以上。按理说……不该是他们。”
“不一定是在夜班时动的。”林晚晚沉思,“也可能是白天趁人不注意,做了手脚,晚上才发作。秦工,你把前天白天所有进过车间的人都列个名单,不管是谁。”
“好。”
正说着,王姐急匆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晚晚,门卫早上收到的,没有署名,指名要交给你。”
林晚晚接过信封,很薄。她走到窗边,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永星厂门口的照片,角度很奇怪,像是从对面楼上偷拍的。照片背面用打印字体写着一行字:“这次是设备,下次就不一定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秦工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变了:“这……这是恐吓!”
“报警。”林晚晚把照片装回信封,“王姐,你亲自去派出所,把照片和昨天设备破坏的事一起报案。告诉他们,我们厂区受到不明身份人员的威胁和破坏,请求警方介入调查。”
“好!”王姐接过信封,匆匆离开。
秦工担忧地看着林晚晚:“林厂长,这些人越来越猖狂了。咱们要不要加强安保?或者……你最近出门小心点?”
“安保要加,但工作不能停。”林晚晚语气平静,“秦工,你继续抓生产,深科和华昌的订单不能耽误。这件事我来处理。”
上午九点,管理层紧急会议。沈韬、秦工、王姐、各车间主任都在,气氛凝重。
林晚晚把照片放在会议桌中央:“大家都看到了,这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是违法犯罪。设备破坏、威胁信,下一步可能还有更恶劣的手段。”
沈韬推了推眼镜:“林厂长,我建议立刻安装监控系统。虽然投资不小,但为了安全,必须做。”
“我同意。”林晚晚点头,“沈先生,你负责采购和安装,要快。另外,从今天起,厂区实行出入登记制度,所有外来人员必须登记,必须有内部人员接待才能进厂。”
各车间主任纷纷点头。高频车间的老张说:“林厂长,我们车间自己也可以组织巡逻队,下班后轮流值班。”
“暂时不用。”林晚晚摇头,“大家正常工作,别自乱阵脚。安保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她看向王姐:“工人代表委员会那边,你沟通一下,把情况如实告诉大家,但不要制造恐慌。就说厂里在加强安保,让大家安心工作。”
会议结束后,林晚晚回到办公室,开始整理思路。威胁信、设备破坏、匿名照片……这一系列动作,不像陈启明那种张扬的风格,更像是专业人士的手法。
难道启新科技请了外面的人?
正思考着,手机响了。是刘雪打来的。
“林厂长,我查到点东西。”刘雪的声音很严肃,“启新科技的陈启明,最近和一个叫‘黑子’的人来往密切。这个‘黑子’是道上混的,专门接一些见不得光的活。我托公安系统的朋友问了,这个人有前科,敲诈勒索、故意伤害都干过。”
“黑子?”林晚晚记下这个名字,“有照片吗?”
“暂时没有,但我再想办法。”刘雪顿了顿,“林厂长,你要小心。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知道。谢谢刘记者。”
挂了电话,林晚晚站在窗前,看着厂区里忙碌的景象。工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机器的轰鸣声规律而有力。这一切,是她重生以来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中午,她没去食堂吃饭,而是让王姐打了份饭送到办公室。一边吃饭,一边看沈韬拿来的监控系统方案。
方案很详细,包括厂区主要出入口、重要车间、仓库等关键位置的摄像头布置,还有监控室的建设。总投资要五万多,在九十年代初不是小数目。
但必须花这个钱。林晚晚在方案上签了字。
下午两点,派出所来了两个民警,一个是上次来过的老陈,一个是年轻的小李。
“林厂长,你们报案的材料我们看了。”老陈很严肃,“设备破坏、威胁信,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纠纷了,涉嫌破坏生产经营和恐吓。我们已经在调查。”
“谢谢陈警官。”林晚晚把照片和秦工取的胶水样本递过去,“这是我们掌握的一些线索。胶水样本可能能查出来源,照片的拍摄角度可能能锁定位置。”
小李接过证物袋,仔细看了看:“照片是从对面那栋旧楼拍的,角度应该是三楼或四楼。那栋楼以前是纺织厂的宿舍,现在空着,很少有人去。”
“能去看看吗?”林晚晚问。
老陈犹豫了一下:“可以,但你最好别去,有危险。”
“我不进楼,就在楼下看看。”林晚晚坚持。
三人来到厂区对面的旧楼。这是一栋五层的红砖楼,窗户大多破损,墙皮脱落,显然废弃很久了。从永星厂门口看过去,正好能看见三楼和四楼的几个窗户。
小李指着其中一个窗户:“应该是那个位置,角度最符合。”
老陈看了看周围环境:“这栋楼平时没人管,谁都能进来。要想查是谁拍的,难度很大。”
林晚晚仰头看着那扇破窗,忽然问:“陈警官,照片是今天早上送到门卫的,说明拍照的人昨天或者前天晚上来过这里。这附近有没有居民?有没有人看见可疑的人?”
“我去问问。”小李说着,走向旁边几栋还住着人的平房。
老陈看着林晚晚,忽然说:“林厂长,我办过不少案子,像你们厂这种情况,多半是商业竞争引起的。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林晚晚沉默片刻:“有,但没有证据。”
“谁?”
“启新科技的陈启明。”林晚晚直言,“我们厂的技术突破,抢了他的市场。”
老陈点点头,没再问。做警察的,有些话点到为止。
过了一会儿,小李回来了,带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
“大爷,这位是永星厂的林厂长。”小李介绍,“大爷说他前天晚上看见有人进这栋楼。”
大爷有点耳背,小李大声重复了一遍,他才听清:“哦,是,前天晚上,大概八九点钟,我看见有个人进去了。个子不高,黑黑的,走路有点晃,像喝了酒。”
“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林晚晚追问。
“天黑了,没看清脸。”大爷摇头,“穿个深色外套,戴着帽子。进去了大概半个钟头就出来了。”
“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往东边,那边有个公交站。”大爷指了个方向。
线索又断了。但林晚晚心里有数了——这个人对厂区周边很熟悉,知道这里有栋空楼可以拍照,也知道公交站在哪。
回到厂里,已经是下午四点。沈韬汇报,监控系统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就来安装。王姐说,工人代表委员会开了会,工人们都很支持加强安保,有人自愿在下班后参与巡逻。
“让大家正常下班,别搞得太紧张。”林晚晚说,“安保的事,厂里会负责。”
傍晚时分,林晚晚处理完文件,准备下班。走出办公楼时,她看见厂区里已经亮起了灯。新安装的几盏路灯把道路照得通明,比之前亮了很多。
保安老张在门口执勤,看见她出来,敬了个礼:“林厂长,下班了?”
“下班了。老张,晚上多留意。”
“您放心,我眼睛亮着呢。”
走出厂门,林晚晚回头看了一眼。永星的厂牌在灯光下很醒目,厂房里的灯火温暖而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往家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很安静,偶尔有自行车驶过。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走到一半时,她忽然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回头看去,只有空荡荡的街道和摇晃的树影。
也许是错觉。但她加快了脚步。
快到家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时渊发来的短信:“到巷口了?我看见你了。”
她抬头,果然看见陆时渊站在巷口的路灯下,身影挺拔。
心里一暖,她快步走过去。
“怎么出来了?”
“接你。”陆时渊自然地接过她的包,“今天厂里怎么样?”
“装了新路灯,监控明天装。”林晚晚简单说了情况,“派出所来过了,在调查。”
陆时渊点点头,没再多问。两人并肩往家走,脚步声在巷子里回响。
到家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简单的三菜一汤,热气腾腾。
“晚晚,今天厂里没事吧?”母亲一边盛饭一边问,“我听隔壁张婶说,你们厂门口装了新路灯?”
“嗯,为了安全。”林晚晚接过饭碗,“妈,您别担心,厂里都好。”
父亲看着电视新闻,忽然插话:“晚晚,爸今天去钓鱼,听钓友说,启新科技那个厂子好像不太行了,在裁员呢。”
裁员?林晚晚心头一动。如果启新科技真的经营困难,陈启明可能会狗急跳墙,手段更极端。
“爸,您还听到什么?”她问。
“别的没了。”父亲摇头,“就是听说他们欠了不少钱,银行在催债。”
这个消息很重要。林晚晚记在心里。
吃完饭,陆时渊主动收拾碗筷。林晚晚回到房间,拿出笔记本,开始写今天的总结和明天的计划。
写到一半,陆时渊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喝了早点睡。”他把牛奶放在桌上,“别太累。”
林晚晚接过牛奶,温度刚好:“时渊,你说……我做错了吗?如果我不那么拼,不去抢市场,也许就不会有这些事。”
陆时渊在她对面坐下,认真地看着她:“晚晚,你没有错。你做的是正经生意,凭的是技术和实力。如果因为害怕竞争就退缩,那才是错的。”
“可是……”
“没有可是。”陆时渊语气坚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强了,就会有人眼红,有人使绊子。但不能因为他们使绊子,你就不往前走了。该走的路,还得走;该做的事,还得做。”
他的话像定心丸。林晚晚点点头,慢慢喝完了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