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渊出发的那天早晨,永川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晚醒得比平时更早,轻手轻脚地起身准备早餐。厨房里飘出米粥的香气,她煎了两个荷包蛋,又切了一小碟自家腌的萝卜干——都是陆时渊爱吃的东西。
“怎么起这么早?”陆时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换好了便装,深绿色的夹克,黑色长裤,简洁利落。
“给你做顿早饭。”林晚晚把粥盛好,“路上不一定能吃上热的。”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窗外的雨声细密绵长。陆时渊吃得很快,但很仔细,几乎没剩下什么。林晚晚看着,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结婚这么久,聚少离多,每次分别还是不舍。
“这次任务……”她忍不住问,“危险吗?”
陆时渊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她:“常规任务,不危险。就是地点偏一点,通讯可能不太方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过来:“这是几个联系方式的备份。万一有急事找不到我,可以打这些电话,都是我信得过的战友。”
林晚晚接过,翻开看了看,里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人名、职务、电话,甚至还有简单的关系说明。这是他的习惯,总是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我一个月就回来。”陆时渊站起身,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包,“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厂里的事别太拼,该休息就休息。”
“知道了。”林晚晚跟着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雨还在下,陆时渊撑开伞,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晨光透过雨幕,他的眼神里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等我回来。”
“嗯。”
车子驶出巷口,消失在雨雾中。林晚晚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直到王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晚晚,该去厂里了。”
她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从容:“走吧。”
厂里的工作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开而停下。相反,发布会带来的效应正在持续发酵,需要处理的事情更多了。
上午九点,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销售科、技术科、生产科、采购科……各部门负责人都在,气氛比平时更加严肃。
“开始吧。”林晚晚在主位坐下,翻开笔记本,“销售科先汇报。”
销售科长站起来:“林厂长,发布会后,我们一共接到四十七个咨询电话,其中三十五个是有效咨询。已经发出资料,目前有十二家表示希望来厂考察,时间分布在接下来两周。”
他顿了顿,补充道:“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深圳的两家公司——华通通信和深科电子,都是做基站设备的,对高频高速覆铜板的需求量很大。如果能拿下,年订单额可能超过五百万。”
五百万,几乎是永星目前全年产值的一半。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吸气声。
“不要只看数字。”林晚晚冷静地说,“先评估我们的产能能不能跟上,质量能不能保证。技术科,新产品量产的情况怎么样?”
秦工推了推眼镜:“高频高速板的生产线已经调试完成,小批量试产的质量稳定,成品率在百分之八十五左右,还有提升空间。但原材料供应……”他看向采购科长。
采购科长面露难色:“特种树脂目前只有一家供应商,价格高,供货周期长。如果订单量真上来了,可能会有问题。”
“找备选供应商。”林晚晚立刻说,“国内的不行就看看国外的,但要保证质量。另外,可以联系赵教授,问问有没有其他材料方案。”
会议一项项推进,从生产排期到质量控制,从人员培训到设备维护,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仔细筹划。林晚晚听得认真,问得仔细,不时在白板上写下关键点。
两个小时后,会议结束。各部门负责人拿着任务匆匆离去,会议室里只剩下林晚晚和沈韬。
“林厂长,节奏会不会太快了?”沈韬有些担忧,“这么多新客户同时要来,我们的接待能力、生产能力都面临考验。”
“快是快了点儿,但机会不等人。”林晚晚揉了揉太阳穴,“沈先生,你帮我做件事——制定一个客户分级接待方案。重要客户我亲自陪同,一般的客户由销售科和技术科接待。参观路线、讲解内容、样品准备,都要有标准。”
“好。”沈韬点头,“另外,我建议趁热打铁,把企业宣传册重新设计印刷,加入新产品和发布会的内容。”
“可以。预算你看着办。”
沈韬离开后,林晚晚独自在会议室坐了一会儿。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厂区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她想起陆时渊说的那句话——“等我回来”。一个月,不长不短。她希望等他回来时,能看到一个更上一层楼的永星。
下午,她去了车间。新生产线已经全速运转,工人们专注地操作着设备。小王正在教一个新来的年轻人调整参数,讲解得很耐心。
“林厂长。”看见她来,小王有些紧张地站直。
“忙你的。”林晚晚微笑,“新徒弟带得怎么样?”
“小张学得快,手也稳。”小王憨厚地笑着,“就是理论还差些,我让秦工借我几本书,晚上给他讲讲。”
“好。”林晚晚点头,“带徒弟有补贴,这个月工资里会体现。”
她继续往前走,不时停下来看看产品的状态,问问工人的情况。走到质检区时,李师傅正在用放大镜检查一批成品。
“李师傅,这批怎么样?”
“不错。”李师傅抬起头,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外观、尺寸、电性能,都达标。林厂长,这批要是稳定了,咱们就真站住脚了。”
是啊,站住脚。永星从摇摇欲坠到站稳脚跟,用了大半年时间。而现在,他们要做的不仅是站稳,还要向前走。
傍晚时分,林晚晚接到刘雪的电话。
“林厂长,今天的省经济报看了吗?”
“还没,怎么了?”
“周明那篇报道出来了,很客观,甚至可以说是正面。”刘雪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把电子版发你邮箱了。另外,还有个消息——赵公子那边,可能真要有变动了。”
林晚晚心头一动:“什么变动?”
“他父亲的工作调整文件下来了,去省政协任闲职。”刘雪压低声音,“虽然还有余威,但实权没了。下面的人最会看风向,估计不会再那么卖力替他办事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但林晚晚没有放松警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要小心。”
“我知道。不过,永星现在有郑区长支持,有技术实力,有市场认可,已经不是随便就能拿捏的小厂了。”刘雪顿了顿,“林厂长,我真心佩服你。几个月时间,能把一个厂子做到这个地步。”
“不是一个人做到的。”林晚晚诚恳地说,“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挂了电话,她打开电脑,果然看到刘雪发来的邮件。省经济报的报道篇幅不小,占据了半个版面。周明的文笔老练,既肯定了永星的技术突破,也分析了国产替代面临的挑战,最后落脚在“需要更多像永星这样踏实创新的企业”上,算是相当正面的评价。
她打印了一份出来,准备明天在厂里张贴。
窗外,夕阳西下,厂区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林晚晚站在窗前,看着工人们陆续下班,三三两两地走出厂门。有人骑着自行车,有人步行,说笑声隐约传来。
这是她守护的日常,也是她奋斗的意义。
手机震动,是陆时渊发来的短信:“已到,安。勿念。”
简洁的六个字,却让林晚晚的心彻底踏实下来。她回复:“好,注意安全。”
放下手机,她重新坐回办公桌前,翻开明天要接待的第一批客户的资料——来自苏州的一家台资电子企业,做汽车电子的,对材料性能要求极高。
她仔细阅读着对方的产品需求,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关键点。灯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