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无标题(1 / 1)

宏科中国总部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上午九点整,林晚晚带着秦工和沈韬准时抵达。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分成了三个明显的阵营:一侧是两位表情严肃、穿着得体西装的日本人,旁边坐着翻译;另一侧是三个说着粤语的中年人,正低声交谈;还有一侧,是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西装革履,女的年轻些,看起来像是助理或翻译,两人都用带着台湾腔的普通话交流。

林晚晚三人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有审视,有好奇,也有毫不掩饰的轻蔑——毕竟,比起另外三方或外资或港台背景的团队,永星这个从内陆小城来的团队,看起来确实有些“土气”。

秦工今天特地穿了件半新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沈韬依旧是白衬衫配眼镜,书卷气中透着沉稳;而林晚晚,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色套装,头发在脑后绾成简洁的发髻,淡妆,眼神清澈坚定。

她在空着的一侧坐下,秦工和沈韬分坐两旁。陆时渊没有进会议室,而是等在外面的休息区——这是林晚晚的主意。陆时渊的身份特殊,过早暴露在竞争对手面前未必是好事。

九点五分,张经理带着王工程师和另外两位宏科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

“各位,欢迎来到宏科。”张经理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寒暄,“今天这个会,主要是请四家通过初步样品筛选的供应商,做一个简短的技术和商务陈述。每家十五分钟,陈述后我们会提问。顺序抽签决定。”

他示意助手拿出一个纸盒。林晚晚抽到了第三个,在她前面的是日本企业和广东企业,台湾企业排最后。

这个顺序不算好,但也不算坏。林晚晚定了定神,开始专注听前面两家的陈述。

日本企业的陈述非常专业,ppt制作精良,数据翔实,着重强调了他们在全球的产业布局、质量管控体系以及为国际大客户服务的经验。但问题也很明显——价格高昂,交货期长,而且对中国本土市场的响应速度慢。宏科的王工程师提了几个技术细节问题,日方代表回答得严谨但略显刻板。

广东企业的陈述则完全反过来。他们重点突出了价格优势、交货灵活性和“深度理解中国市场需求”。但技术细节相对粗糙,当被问及一些关键性能的长期稳定性数据时,他们的回答有些含糊。

轮到永星了。

林晚晚站起身,走到前方的演示板前——这个年代还没有普及投影仪,大多还是用幻灯片或直接在白板上讲解。她没有用花哨的形式,而是让沈韬将几张关键数据和图表贴在演示板上。

“各位好,我是永星电子材料厂的负责人林晚晚。”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在开始陈述前,我想先分享一个我们最近遇到的实际问题。”

这个开场白让张经理抬起了头。

“我们在为贵司生产样品的过程中,发现c+配方在极端湿热环境下,存在微量的添加剂迁移现象。虽然迁移率极低,对样品整体性能影响微乎其微,但我们认为,这反映了配方在长期可靠性方面有优化空间。”林晚晚指向演示板上的一个曲线图,“这是我们预测的迁移率随时间变化曲线,而这是我们的优化方案——通过调整两种助剂的比例和添加一种新的界面稳定剂,可以将迁移率降低一个数量级。”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我们之所以主动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永星的理念是:我们不追求完美的样品,我们追求持续改进的产品和长期稳定的合作。”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日本企业的代表交换了一个眼神,广东企业的几个人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台湾企业的那个中年男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王工程师第一个提问:“林厂长,你提到的界面稳定剂,具体是什么成分?会不会引入新的副作用?”

秦工站起来回答,详细说明了这种稳定剂的化学结构和作用机理,并出示了初步的实验室验证数据。他的讲解深入浅出,既有理论高度,又有实际数据支撑。

张经理接着问:“优化后的配方,成本会增加多少?”

“单公斤材料成本增加约百分之三。”林晚晚坦然回答,“但考虑到性能提升带来的产品寿命延长和故障率降低,综合成本反而是下降的。我们有一份详细的全生命周期成本分析,会后可以提交。”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林晚晚的陈述没有华丽的辞藻,但扎实的数据、主动暴露问题的坦诚、以及清晰的优化思路,给在场所有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最后是台湾企业的陈述。他们的ppt做得比日本企业还花哨,重点强调了“国际先进技术”和“灵活的合作模式”,但对具体技术细节避重就轻。当被问及生产基地和供应链时,那位中年男人——姓陈的总经理——含糊地表示“在长三角有多家合作工厂”。

林晚晚注意到,在陈总经理陈述时,张经理和王工程师低声交流了几句,王工程师还摇了摇头。

陈述全部结束后,张经理做了简短总结:“感谢各位的陈述。我们会综合评估,一周后通知进入下一轮商务谈判的名单。今天就这样,散会。”

众人陆续起身离开。林晚晚收拾资料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正对上那位台湾企业陈总经理的目光。对方脸上带着笑,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林厂长,年轻有为啊。”陈总经理走过来,伸出手,“鄙人陈启明,启盛材料。以后多交流。”

林晚晚与他握手,力道适中:“陈总过奖。永星是小厂,还要向各位前辈学习。”

“小厂有大志气,难得。”陈启明笑笑,压低声音,“不过林厂长,商场如战场,有时候太实诚,未必是好事。你说是不是?”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林晚晚面色不变:“陈总说得对,商场如战场。但打仗,最终靠的还是实力和诚信。您说呢?”

陈启明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走出会议室,陆时渊迎了上来:“怎么样?”

“还算顺利。”林晚晚低声说,“但那个台湾企业的陈总,不太对劲。”

沈韬推了推眼镜:“我查过启盛材料,注册地是开曼群岛,股东背景很模糊。而且,他们声称的‘长三角合作工厂’,我托人打听过,根本没有实体生产车间,更像是个贸易公司。”

“空壳公司?”秦工惊讶,“那他们怎么通过宏科的初步筛选?”

“也许,他们提供的样品,根本不是自己生产的。”林晚晚眯起眼睛,“或者说……是别人借他们的壳。”

这个“别人”,不言而喻。

回到宾馆,众人还没来得及分析上午的情况,林建国就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

“晚晚,刚接到王姐从厂里打来的电话。”林建国脸色难看,“城西电视台那个《民生观察》栏目,今晚要播出关于中小企业环保问题的报道。王姐托人打听到,报道里虽然没有点名,但暗示的‘问题企业’特征,跟我们厂高度吻合。而且,报道里采访了几个‘周边居民’,说的话……很不好听。”

林晚晚的心沉了下去。舆论战,还是来了。

“什么时候播?”

“今晚八点,地方台黄金时段。”

沈韬立刻说:“必须想办法应对。如果报道播出,即使不点名,也会对永星的声誉造成损害。宏科这样的外资企业,最看重供应商的社会责任形象。”

“我知道。”林晚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王姐那边怎么说?”

“王姐已经联系了之前在环保局见过的陈同志,希望他能以官方身份澄清。但陈同志表示,环保部门一般不直接干预媒体报道,除非报道严重失实。”林建国叹了口气,“而且,报道今晚就播,时间太紧了。”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上海的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陆时渊忽然开口:“报道播出前,有没有可能看到内容?”

林建国摇头:“很难。电视台那边口风很紧。”

“那就做两手准备。”林晚晚站起身,眼中闪过决断,“第一,立刻给厂里打电话,让王姐以永星厂的名义,准备一份正式的《关于环保工作的声明》,列出我们的合规证明、检测报告和升级规划,明天一早就传真给本地的几家主要媒体和相关部门,主动澄清。”

“第二,”她看向沈韬,“沈先生,你之前说《电子材料通讯》的编辑下周来采访。能不能想办法,把采访提前?最好能在明天或后天。我们需要一篇正面的、专业的报道来对冲负面舆论。”

沈韬想了想:“我试试联系,应该有机会。行业媒体的反应速度比大众媒体快。”

“第三,”林晚晚转向陆时渊,“时渊,下午的行业交流会,照常参加。但我们要调整策略——不仅要展示技术,还要主动展示我们的社会责任和环保理念。把我们的污水处理升级规划,做成精美的宣传页,现场分发。”

秦工有些担心:“晚晚,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刻意?好像我们心虚似的?”

“不,我们要做得大方、坦荡。”林晚晚说,“主动展示,比被动解释更有力量。而且,行业交流会是个很好的平台,来的都是业内人士,他们能分辨真假。”

计划迅速定下,众人分头行动。

下午两点,宏科主办的行业交流会在另一家宾馆的宴会厅举行。与会者大约百来人,除了几家供应商代表,更多的是电子材料行业的企业代表、科研院所的学者,还有一些投资人和媒体。

林晚晚一行人抵达时,会场已经人头攒动。她一眼就看到了陈启明,他正和几个看起来像投资人的中年男人谈笑风生。另一边,日本企业和广东企业的代表也在各自应酬。

永星的展位被安排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但林晚晚并不在意,她让秦工和沈韬在展位接待咨询,自己则拿着准备好的宣传资料,主动走向人群。

她先找到了几位正在看技术海报的学者,礼貌地递上资料,并简要介绍了永星的c+配方在小企业市场的应用案例。学者们对技术细节很感兴趣,问了不少专业问题,林晚晚对答如流,沈韬也适时加入讨论。

接着,她又走向几家潜在的下游企业代表,了解他们的需求痛点,并介绍了永星“快速工艺包”的服务模式。这种贴近实际生产、解决问题的思路,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半小时后,林晚晚已经交换了十几张名片,初步建立了几个潜在的商务联系。

就在她准备回展位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厂长,很勤奋啊。”

是刘雪。那个《民生观察》栏目的记者。她今天穿了一身干练的西装套裙,手里拿着采访本和录音笔,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但眼神却有些复杂。

“刘记者,你也来了?”林晚晚转身,面色平静。

“行业交流会,也是新闻线索的重要来源嘛。”刘雪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林厂长,今晚的报道,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

“报道是栏目组集体决策的,我个人……有些不同看法,但做不了主。”刘雪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不过,如果永星真有完善的环保规划和实际行动,也许可以做个后续报道,展现企业的整改决心。”

这话说得很艺术。既撇清了自己,又留下了一个可能的转圜余地。

林晚晚看着她,忽然笑了:“谢谢刘记者的提醒。其实,我们最近刚刚完成了一份详细的环保升级规划,正想找机会向公众展示。不知道刘记者有没有兴趣,做个独家专访?”

刘雪眼睛一亮:“哦?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如何?在我们厂的污水处理设施现场。”林晚晚说,“我们可以展示现有的合规运行情况,以及未来的升级方案。当然,也欢迎采访周边的真实居民。”

这无疑是给刘雪提供了一个“平衡报道”的机会,也给了她一个独家新闻。

刘雪几乎没有犹豫:“好!明天上午九点,我带摄像过去。”

“一言为定。”

送走刘雪,林晚晚轻轻舒了口气。危机中,往往也藏着转机。

她走回永星的展位,发现展位前围了四五个人,正在听秦工讲解什么。沈韬在一旁补充,手里拿着样品和测试报告。

林晚晚没有立刻过去,而是站在不远处观察。她看到,围观的人中有两个像是宏科的人——虽然不是张经理或王工程师,但胸牌显示是宏科研发部的。

这是一个好迹象。

交流会在下午五点结束。离开会场时,林晚晚又遇到了陈启明。这一次,他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鑫材料上海办事处的负责人(秦工之前认出的那个人),另一个,居然是宏科采购部的一个副经理,姓周。

三人正在低声交谈,看到林晚晚,谈话戛然而止。周副经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恢复正常,对林晚晚点了点头。

陈启明则笑着打招呼:“林厂长,今天收获如何?”

“学习了很多。”林晚晚礼貌回应,目光扫过那个鑫材料的人,“陈总朋友真多。”

“做生意嘛,多交朋友是应该的。”陈启明意味深长地说,“林厂长,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你说是不是?”

林晚晚迎上他的目光:“我觉得,努力做好自己的事,就是最好的选择。”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走出宾馆,上海的夜空已经飘起了细雨。霓虹灯在雨幕中晕开一片模糊的光彩。

陆时渊撑开伞,遮在她头顶:“那个姓周的副经理,我查了一下。他负责供应商的初步筛选和资质审核。”

林晚晚心头一凛。所以,永星最初没有收到预备会通知,可能不是偶然。

“看来,鑫材料的触手,比我们想象得伸得还长。”她轻声说。

“但今天下午,宏科研发部的人来我们展位了。”陆时渊说,“这说明,技术部门的声音,采购部门也不能完全忽视。”

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林晚晚望着街上来往的车流,眼神逐渐坚定:“那就让技术说话。让数据说话。让实力说话。”

回到宾馆,众人聚在林晚晚的房间开总结会。王姐从厂里打来电话,说《声明》已经起草好,明天一早就会发出。沈韬也联系上了《电子材料通讯》的编辑,对方答应提前到后天来采访。

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

但林晚晚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晚上八点,所有人聚在宾馆房间的电视机前,收看城西电视台的《民生观察》。

报道如预料中那样,用隐晦但指向性明确的语言,描述了“某小厂”在环保方面的“隐患”,并采访了几个“忧心忡忡的居民”。虽然没有点名,但熟悉永星的人一看就知道在说谁。

报道播出时,林晚晚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声音里满是担忧:“晚晚,电视上说的那个厂,是不是你们?你爸气得要把电视砸了……”

“妈,别担心,那是谣言。”林晚晚轻声安慰,“明天就会有澄清的报道出来。您和爸早点休息,别操心。”

挂了电话,她看到沈韬、秦工、林建国,甚至陆时渊,都望着她,眼神里是无声的支持。

“没事。”林晚晚笑了笑,“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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