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三线烽烟(1 / 1)

天刚蒙蒙亮,永星厂区还笼罩在一层灰白的晨雾中。林晚晚只趴在办公桌上眯了不到三个小时,闹钟就尖锐地响起。她猛地抬起头,颈椎传来僵硬的酸痛,眼前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发花。她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她瞬间清醒。

桌面上摊开着三样东西:周晓梅留下的证据复印件、秦工手写的物料清单、以及那张边缘磨损的“启明资本”名片。三把钥匙,三条战线,同时在她脑海中清晰铺开,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却又都刻不容缓。

她先将证据复印件仔细装进一个牛皮纸档案袋。然后拿起物料清单,目光扫过上面那些陌生的元器件名称和后面触目惊心的估价。五万。她深吸一口气,将清单折好,和名片一起放进随身挎包的内层。

七点整,她敲响了秦工休息室的门。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秦工的脸色比昨晚更差,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但眼神依旧锐利。

“秦工,您……”林晚晚看到他这副样子,心头一紧。

“死不了。”秦工摆摆手,声音沙哑,“清单看了?今天必须开始找货,时间不等人。我这边,软件补偿参数优化和机械缓冲机构的详细设计图同步进行。赵师傅和苏师傅已经去准备高精度装配台了。”

“我马上去办。”林晚晚点头,“您多注意身体,千万别硬撑。”

“我心里有数。”秦工转身,从桌上拿起几张刚画好的草图,“这是缓冲机构几个关键连接件的尺寸和精度要求,你找人加工时,必须按这个来,误差不能超过图纸标注的公差。”

林晚晚接过草图,上面线条精准,标注严谨,是真正的大师手笔。“明白。”

离开休息区,林晚晚快步走向厂门口。林建国已经等在那里,推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

“晚晚,李律师那边约的八点半,从这儿过去骑车得四十多分钟。”林建国脸上也是掩不住的疲惫,但眼神坚定,“证据都带齐了?”

“齐了。”林晚晚拍了拍档案袋,坐上自行车后座,“建国哥,厂里今天你多盯着点,尤其是秦工那边,还有……注意有没有什么生面孔在附近转悠。”

“你放心。”林建国用力蹬起自行车,老旧的车链发出嘎吱声响,载着两人驶入渐渐苏醒的街道。

早晨的深圳,空气中混合着尘土、早点摊的油烟和远处工地的喧嚣。自行车在尚算通畅的街道上穿行,林晚晚紧紧抱着档案袋,目光扫过路两旁飞速倒退的招牌和行色匆匆的人群。这个城市每天都在创造奇迹,也每天都在吞噬梦想。她决不能成为被吞噬的那一个。

八点二十五分,他们准时抵达位于罗湖区一栋略显陈旧写字楼里的“正理律师事务所”。李律师的办公室在五楼,面积不大,堆满了卷宗和法律书籍,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纸张的味道。

李律师是个四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人。他早已在办公室等候,面前摊开着鑫材料发来的律师函复印件和相关合同文件。

“林厂长,建国,坐。”李律师没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证据带来了?”

林晚晚将档案袋递过去。李律师接过,抽出里面的材料,快速而专注地翻阅起来。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严肃,逐渐变得凝重,随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锐利的笑意。

“好!非常好!”李律师放下最后一页,手指敲击着桌面,“这些付款凭证复印件和内部记录,环环相扣,逻辑清晰。王海利用职务便利,与供应商疑似串通,虚构交易环节,将公司资金转入私人账户,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合同纠纷或拖欠货款了,涉嫌职务侵占罪,甚至可能构成合同诈骗罪的共犯!”

他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快速写下要点:“我们的反击策略要分三步走,同时进行,形成压力叠加。”

“第一步,立刻起草并发出我们的律师函。这封函件,语气要比他们的强硬十倍!直接点明,根据我方新掌握的证据,怀疑鑫材料科技有限公司在与永星电子合作过程中,存在与前高管王海恶意串通、虚构交易、套取资金的重大嫌疑,其行为已涉嫌经济犯罪。要求对方在24小时内,派能真正负责的高层出面,就合同真实性问题及可能存在的欺诈行为进行正式说明和谈判。否则,我方将立即就相关证据向公安机关正式报案,并同步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追究其欺诈导致合同无效的民事责任及名誉损害赔偿!同时,明确告知对方,我方已将此情况正式函告宏科公司,提醒其注意合作风险。”

李律师的语速很快,措辞犀利:“这封函,不仅要送达鑫材料,还要同样抄送宏科,并且……可以‘顺便’抄送给本市的几个主要行业协会和工商业联合会。把事情搞大,让他们也尝尝信誉受损的滋味!”

林晚晚和林建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振奋。这才是真正的反击!

“第二步,”李律师继续道,“同步整理报案材料。以王海涉嫌职务侵占为主,附上鑫材料可能涉案的线索,今天下午就送到经侦支队去。要求他们加快对王海及其关联账户的追查,并考虑对鑫材料相关人员进行询问。刑事立案的威慑力,远大于民事纠纷。”

“第三步,评估合同效力。有了这些证据,我们可以主张,这份采购合同是在对方与我方前高管存在恶意串通、损害公司利益的情况下签订的,违背了诚实信用原则,可能属于‘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或‘恶意串通,损害国家、集体或者第三人利益’的合同,从根本上就是无效的!至少,也是可撤销的。这样一来,他们依据合同主张的所谓‘货款’和‘违约金’,就失去了基础。”

三条策略,条条击中要害,尤其是将民事纠纷直接引向刑事指控边缘,可谓兵行险招,但也是目前打破僵局最有效的手段。

“李律师,就按您说的办!律师函今天能发出去吗?”林晚晚急切地问。

“我马上起草,你们在这里等一下,中午前可以定稿。下午一上班,就以事务所的名义,用挂号信和专人送达两种方式同时发出,确保他们今天下班前就能收到。”李律师雷厉风行,已经开始在电脑上敲击键盘,“你们现在要做的,是立刻以公司名义,出具一份正式的‘情况说明’给宏科公司,简要告知我们发现了前高管与供应商可能存在的舞弊行为,已采取法律行动,并强调此系个人行为,不影响我方技术实力和履约决心,同时附上我们技术攻坚的最新积极进展。稳住宏科,至关重要。”

“明白!我们回去就准备。”林晚晚重重点头。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已经快十一点。阳光变得有些刺眼。林晚晚和林建国在路边匆匆吃了碗面,便又骑着自行车往回赶。

回到厂里,林晚晚立刻开始起草给宏科的情况说明。她字斟句酌,既要表明严肃处理问题的态度,又要传递出技术进展的积极信号,不能显得惊慌失措。写完初稿,她又拉着林建国和刚回来的生产科长一起推敲修改,确保万无一失。这份说明连同秦工调试取得阶段性进展的简短汇报(略去了具体困难),在下午两点前,以传真和快递两种形式发往宏科深圳办事处。

做完这些,林晚晚才拿出秦工给的物料清单和那几个联系人信息。时间紧迫,她必须立刻开始寻找那些关键的元器件。

第一个电话打给清单上标注了星号、秦工说“手艺好、要价高但守信用”的老范。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说老范出去送货了,下午才回。林晚晚留下口信和厂里电话,说明急需清单上的几样东西,请老范回电。

第二个联系人是个年轻些的,姓吴,在华强北有个小柜台。电话打通了,对方很热情,但一听林晚晚要的东西,尤其是那款特定型号的微型压电陶瓷促动器和瑞士产的高精度光电传感器,语气立刻变得有些为难:“老板,这些东西不好搞啊,货少,价格也飞上天。压电陶瓷那个,我帮你问问上家,光电传感器……瑞士货现在管控有点严,得走特殊渠道,时间不敢保证,而且……”他压低了声音,“得加钱。”

林晚晚问了大概的报价和时间,对方报出的价格比秦工预估的又高出一大截,而且最快也要三天。她心往下沉,说了句“再联系”,挂断了电话。

第三个、第四个电话打出去,情况大同小异。要么没货,要么天价,要么时间来不及。这些高精度、小批量的特殊元器件,在九十年代初的深圳市场,并非随处可见的大路货。

林晚晚握着话筒,手指冰凉。技术攻坚的最后一道关卡,竟然卡在了最现实的采购上!有钱都未必能立刻买到合适的东西,何况他们还没钱!

难道真的要走方启明那条路,用未来的权益去换取眼前的救命物资和资金?可那样做,风险如秦工所说,巨大无比。

她走到窗边,看向车间方向。隔着一段距离,似乎都能感受到那里弥漫的焦灼和压力。秦工他们,还在等着她的物料。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她接起来:“喂,永星电子。”

“是林晚晚林厂长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带着浓重广东口音的男声,语调慢悠悠的,“我系老范啊。你上午留口信,说要找些零件?”

林晚晚精神一振:“范师傅您好!是我。我们急需一批精密元器件,清单是秦卫东秦工给的,他说您这儿可能有门路。”

“秦工啊……”老范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个倔老头……清单你念给我听听。”

林晚晚赶紧照着清单,把几样最核心、最难找的部件报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只有老范似乎是在翻动纸张的窸窣声。“压电陶瓷促动器,日本nec的旧款,我仓库里好像还有两个拆机件,成色一般,但功能应该没问题。光电传感器……瑞士那个牌子,全新的没有,但有一个从德国旧设备上拆下来的,精度标定过,可以用。其他那些特制的小零件和弹性材料……”老范沉吟着,“加工需要时间,最快两天。不过……”

“范师傅,价钱好商量!我们急用,非常急!”林晚晚急忙说。

“不是钱的问题。”老范慢条斯理地说,“秦工开口,我可以先给你。但是,林厂长,我听说你们厂……最近麻烦不小啊。东西我可以给你,甚至加工费都可以缓缓,不过,你得给我个准话,你们这厂子,还能不能撑下去?别我东西给了,钱没拿到,厂子倒了,我找谁去?”

这话问得直接,也现实。林晚晚握着话筒,手心冒汗。她知道,老范这样的人,消息灵通,永星厂被起诉、资金紧张的消息恐怕早就传开了。

“范师傅,”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而坚定,“厂子现在确实遇到很大困难,但我们已经找到了关键证据反击,技术攻坚也到了最后关头。宏科的试产订单是我们的生死线,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撑过去,也必须撑过去!秦工这么大年纪,没日没夜地在这里帮我们,就是相信这项技术有价值,相信我们能闯过去!请您也相信我们一次!东西的钱,我林晚晚个人担保,就算厂子最后真不行了,砸锅卖铁,我也一定还给您!”

电话那头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老范叹了口气:“罢了。秦工那老头,一辈子硬气,能让他点头帮忙不容易。东西我先备着,你让人过来拿吧。地址是华强北赛格后面巷子,‘范记精密维修’。钱……等你们过了这关再说。”

柳暗花明!林晚晚几乎要落下泪来。“谢谢!谢谢您范师傅!我马上安排人过去!”

挂断电话,她立刻叫来林建国,让他亲自带人去老范那里取东西,务必小心谨慎。

送走林建国,林晚晚刚松了半口气,办公桌上的另一部电话又急促地响了起来。是门卫打来的。

“林厂长!刚才有两个人,开着车,说是鑫材料公司的,要进来找您!态度很横!我们说您不在,他们不信,硬要往里闯,被我们拦住了!现在还在门口吵呢!”

鑫材料的人,这么快就坐不住了?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单纯来施压?

林晚晚眼神一冷。法律反击的律师函可能还没送到,但对方的嗅觉显然很灵敏。

“告诉他们,我不在。有什么事情,让他们的律师跟我们的律师联系。如果他们敢硬闯,立刻报警。”林晚晚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放下电话,她走到窗前,远远望向厂门口。果然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两个穿着衬衫的男人正在和门卫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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