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广发的离职,如同在永星厂这潭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扩散开来,有人观望,有人窃喜,也有人感到了真正的危机。
林晚晚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她迅速提拔了原生产车间一位作风正派、技术过硬的中年技师暂代副厂长职务,主管生产。同时,她亲自坐镇财务室,带着新招聘的会计,将积压多年的糊涂账一笔笔理清,建立起了严格的预算审批和成本核算制度。每一笔支出,哪怕小到一包焊锡、一叠打印纸,都必须有清晰的用途和审批记录。
阻力无处不在。旧有的一些供应商习惯了虚报价格、吃拿回扣,在新制度下无利可图,便以断供相威胁;部分习惯了懒散日子的行政人员,对严格的考勤和绩效考核怨声载道,消极怠工;甚至有几个技术工人,受了马广发离开前某些煽动性言论的影响,在生产中故意出些小差错,试图给新管理层难堪。
林晚晚对此早有预料。她一方面让父亲林建国凭借其技术威望,深入车间,一边解决实际技术问题,一边不动声色地安抚老师傅们的情绪,戳穿那些不负责任的谣言。另一方面,她雷厉风行,对于敢于顶风作案、消极对抗的人员,不论资历,第一次警告,第二次直接按厂规处理,毫不手软。
一次,一个老资格的采购员,仗着和以前马广发的关系,试图绕过新流程,采购一批价格明显虚高的元器件,被林晚晚当场截住。
“林代表,这……这都是老关系了,价格是贵点,但质量有保障啊!”那采购员还想狡辩。
林晚晚拿起那叠报价单,目光冷冽:“质量有保障?赵师傅刚刚检测过同期到货的另一批样品,参数完全达标,价格只有这批的七成。你是觉得我年轻好糊弄,还是觉得厂里的新规矩是摆设?”
她当场宣布暂停该采购员的职务,接受调查,并将此事作为典型案例在全厂通报。杀一儆百的效果立竿见影,那些还想浑水摸鱼的人,顿时收敛了许多。
强硬的手段之外,林晚晚也深知“堵不如疏”的道理。她推出了新的绩效奖励方案,将员工的收入与产品质量、成本节约、技术创新直接挂钩。对于在技术攻关或工艺改进上做出贡献的员工,给予重奖。同时,她改善了食堂伙食,修缮了破旧的员工浴室,虽然都是小事,却让工人们看到了新管理层切实改善大家工作条件的诚意。
慢慢地,厂里的风气开始转变。原本抱着“干好干坏一个样”心态的人,开始关注起自己的绩效;一些有想法的年轻技术员,开始主动钻研技术,提出改进建议;就连那些最初抵触情绪最强的老师傅,在看到林建国带着他们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生产难题,产品质量稳步提升,而且第一个月拿到手的工资确实比以往多了不少时,态度也渐渐从怀疑转向了观望,甚至开始配合。
这天晚上,林晚晚在厂里加班核对最新的生产报表,父亲林建国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李慧兰让送来的保温桶。
“爸,您怎么来了?这么晚还没休息。”林晚晚连忙起身。
“你妈不放心,非得让我来看看。”林建国将保温桶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女儿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电脑屏幕上复杂的表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还没弄完?”
“快了,核对完这几个数据就好。”林晚晚接过保温桶,里面是温热的鸡汤,香气扑鼻。
林建国在她对面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今天老赵跟我说,下面几个老师傅,现在干活劲头足了不少。说新规矩是严,但干好了真能多拿钱,心里敞亮。”
林晚晚喝了一口汤,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疲惫似乎也驱散了些。她笑了笑:“光是钱也不行,还得让大家觉得有奔头。爸,您觉得,咱们下一步,是不是该考虑引进一两台新设备?或者研发一两个有市场竞争力的新产品?”
林建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引进设备要钱,搞研发更要钱。现在厂子刚缓过一口气,账上的钱得用在刀刃上。”
“我知道。”林晚晚放下勺子,神色认真,“所以我打算,下个月开始,重点抓一下销售。以前厂子太依赖那几个老客户,价格被压得低,回款也慢。我准备组建个小团队,主动出去跑跑市场,特别是周边几个正在大力发展通讯建设的城市。”
林建国看着女儿侃侃而谈,眼神中带着规划与笃定,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年轻时的自己身上见过的、运筹帷幄的自信。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保温桶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先把汤喝完。”
回到家,已是深夜。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小灯,父母显然已经睡下。林晚晚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推开卧室门,却意外地发现床头灯还亮着,陆时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是在等她。
“还没睡?”林晚晚有些惊讶,他明天一早还要赶回广州。
“嗯。”陆时渊放下书,目光落在她带着倦意的脸上,“厂里事情还顺利?”
“还好,总算有点起色了。”林晚晚在他身边坐下,习惯性地靠在他肩上,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将头天采购员的事和父亲带来的反馈简单说了说。
陆时渊安静地听着,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肩膀。等她说完,他才低声道:“恩威并施,张弛有度,你做得很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的肯定,总是如此直接而有力,让林晚晚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下来。她闭上眼,感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与依靠。
“广州那边……怎么样?”她轻声问。
“一切都好。岗位基本确定了,负责一部分新兵的训练工作。”陆时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以后每周五晚上回来,周日晚上再过去。”
每周都能回来!林晚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将脸埋在他颈窝,轻轻“嗯”了一声。
“睡吧。”他拍了拍她的背,“明天还要早起。”
躺下后,林晚晚却一时没有睡着。她听着身边陆时渊平稳的呼吸声,看着窗外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的、清冷的月光,心中感慨万千。
重生之初,她只想着摆脱前世的悲惨命运,利用先知赚取财富,过得更好。可不知不觉间,她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不仅要守护自己的小家,还要对永星厂上下几十号员工的前途负责。这条路,走得比她预想的要艰难,但也比她预想的更加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