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将山谷中的残雪与污浊照得更加清晰。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气息，预示着危机远未结束。
队伍在陆铠的带领下，沿着干涸河床向下游方向艰难跋涉。
陆铠依旧抱着昏迷的苏小鱼，他的步伐稳健，但眉宇间凝聚的凝重几乎化不开。
苏小鱼的呼吸时而平稳，时而急促，身体温度的异常波动显示她体内的冲突仍在继续，这让陆铠的心始终悬在半空。
疤脸和大刘作为尖兵，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们紧绷的神经再次拉响警报。
黑子搀扶着脚踝肿痛的莲嫂，周叔和小华相互扶持，妞妞被春婶紧紧抱在怀里，小脸冻得发青，却懂事地没有哭闹。
疲惫、寒冷、伤痛，像无形的枷锁拖慢着每个人的脚步。
“陆哥，按照地图和‘守林人’给的信息，穿过这片山谷，再往前大概十公里，有一条废弃的旧公路。如果能找到代步工具……”疤脸压低声音，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靠两条腿在积雪及膝的荒野跋涉，还要提防无处不在的危险，队伍的体力和精神迟早会耗尽。
陆铠点了点头，目光掠过怀中苏小鱼苍白的脸，沉声道：“加速，优先寻找交通工具。”
然而，末世之中，希望往往与危机并行。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这片相对狭窄的河谷地带，前方地势略微开阔之时，一种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自然环境的嗡鸣声，由远及近，穿透了呼啸的风声，传入了陆铠和疤脸这些经验丰富者的耳中。
那声音……是引擎！而且不止一个！正在高速接近！
“隐蔽！”陆铠低吼一声，抱着苏小鱼率先闪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
所有人反应迅速，立刻寻找掩体，屏住呼吸。
嗡鸣声迅速变大，变得清晰可辨，那是柴油发动机特有的、粗粝而有力的咆哮！
伴随着履带或重型轮胎碾压积雪和碎石的嘎吱声。
几秒钟后，两辆庞然大物的身影，出现在河谷的出口处，彻底堵死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两辆经过重度改装的装甲越野车！
车身覆盖着斑驳的锈迹和厚厚的泥雪，但关键部位都焊接了粗糙却厚实的钢板，车窗被金属网格取代，车顶赫然架设着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车身上，用猩红色的油漆喷涂着一个狰狞的、如同滴血獠牙般的标志——清道夫！
是“清道夫”的追兵！他们竟然动用了载具！在这片被视为盲区的山谷外围守株待兔！
“妈的！阴魂不散！”疤脸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自动步枪。
陆铠的心沉了下去。
对方有重火力，有装甲防护，而他们这边，弹药所剩无几，人人带伤，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苏小鱼。
硬拼，毫无胜算。
第一辆装甲车的副驾驶车窗（金属网格后）探出一个戴着防风镜的脑袋，手里拿着一个电子扩音器，冰冷僵硬的声音在河谷中回荡：
“磐石的逃犯！放弃抵抗，交出‘火种’相关物品及所有物资，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果然是冲着“火种”的秘密来的！陆铠眼神冰冷。
交出秘密资料？绝无可能！
他迅速评估局势，对方两辆车，呈钳形封锁了出口，车顶的重机枪威胁巨大。
己方唯一的机会，就是利用河谷底部复杂的地形和岩石作为掩护，以及……对方或许存在的轻敌。
“听着，”陆铠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对身边的疤脸、大刘和黑子下令，“他们想要活口或者确切信息，不会第一时间用重机枪扫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疤脸，大刘，你们火力掩护，吸引注意力。黑子，保护好周叔他们，向右侧那片乱石堆撤退。”
“陆哥，那你呢？”黑子急问。
陆铠看了一眼怀中的苏小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去抢车！”
只有抢到对方的装甲车，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什么？！”几人都是一惊。这太疯狂了！
“没有时间争论！”陆铠将苏小鱼小心地交给旁边的莲嫂，“莲嫂，照顾好她。”
莲嫂重重点头，用力抱紧苏小鱼。
就在这时，那个拿着扩音器的“清道夫”成员似乎失去了耐心：“倒数五秒！五……”
“打！”陆铠厉声喝道！
“哒哒哒哒——！”疤脸和大刘手中的步枪瞬间喷吐出火舌，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为首那辆装甲车的钢板和防弹玻璃上，溅起一溜火星。
虽然无法造成有效伤害，但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和火力。
“四！……找死！”扩音器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怒意。
“咚咚咚咚——！”车顶的重机枪发出了沉闷而恐怖的咆哮！
粗大的子弹如同金属风暴般扫向疤脸和大刘藏身的岩石，打得石屑纷飞，积雪四溅！
强大的火力压制得两人根本抬不起头。
而另一辆装甲车上的重机枪也开始嘶吼，封锁他们向右侧乱石堆撤退的路线，子弹在黑子、周叔他们附近的地面上犁出一道道深沟，溅起的冻土块打得人生疼。
“啊！”春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一块飞溅的碎石划破了她的脸颊。
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
陆铠借着爆炸和枪声的掩护，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后窜出！
他没有直接冲向装甲车，而是利用河谷底部起伏的地形和稀疏的枯木作为掩护，以一种极其不规则、难以预测的突击路线，高速向第一辆装甲车的侧后方迂回！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将多年特种作战锤炼出的单兵突进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嗯？有个不怕死的！”装甲车里的驾驶员通过侧后视镜看到了陆铠快速接近的身影，立刻调转重机枪的方向。
但陆铠的速度更快！在重机枪枪口转过来的瞬间，他猛地一个鱼跃前扑，紧接着连续几个战术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扫射而来的弹幕！
子弹追着他的脚步，在他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触目惊的弹孔！
“拦住他！”扩音器里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急促。
装甲车后排车门猛地被推开，两名身穿黑色作战服、手持冲锋枪的“清道夫”成员跳下车，试图拦截陆铠。
陆铠眼神一厉，在翻滚中已然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砰！砰！”
两声精准无比的点射！子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接没入了两名刚刚落地、尚未站稳的“清道夫”队员的眉心！
两人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栽倒在地。
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车内的人显然没料到陆铠如此悍勇精准，出现了瞬间的慌乱。
就是现在！
陆铠如同猎豹般从地上一跃而起，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扑向了敞开的车门！
车内副驾驶的那个头目和驾驶员惊恐地看到陆铠如同煞神般冲来，驾驶员下意识地就要关门！
但陆铠的速度更快！他左手猛地抓住车门边缘，巨大的力量竟然硬生生止住了车门关闭的趋势，右手握着手枪，对着驾驶室就是连续射击！
“砰！砰！”
子弹穿透了并不算厚的车内隔板，击中了驾驶员的肩膀和手臂！
“啊！”驾驶员惨叫一声，松开了方向盘和换挡杆。
副驾驶的头目反应极快，拔出手枪就向车门方向射击！
陆铠早已预判，猛地一矮身，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车顶上。
他顺势一个扫堂腿，将试图反抗的头目绊倒，同时手肘狠狠砸在对方持枪的手腕上！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
手枪脱手飞出！
陆铠毫不留情，反手一枪托砸在对方后颈，那头目顿时晕死过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过短短七八秒！
当另一辆装甲车发现不对，调转重机枪时，陆铠已经占据了驾驶室！
“都上来！快！”陆铠朝着疤脸等人大吼，同时迅速检查车辆。
钥匙还插在车上！他猛地一拧钥匙，柴油发动机发出沉闷的咆哮！
“走！”疤脸和大刘见状，立刻停止射击，一边向追兵车辆倾泻最后几颗子弹作为干扰，一边快速向装甲车靠拢。
黑子搀扶着莲嫂（抱着苏小鱼），周叔抱着妞妞，拉着春婶，拼尽全力向车辆跑来。
另一辆装甲车上的重机枪再次轰鸣，子弹追着他们的脚步，打得车身乓乓作响，火星直冒！
“快！快啊！”大刘冲到车旁，一把拉开后排车门，让黑子等人先上。
“砰！”一颗流弹击中了大刘的小腿，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大刘！”疤脸目眦欲裂，一把扶住他，连推带搡地将他塞进车里。
陆铠透过后视镜看到所有人都已上车（莲嫂抱着苏小鱼坐在副驾驶，后排挤着疤脸、大刘、黑子、周叔、小华、春婶和妞妞），猛地挂上倒挡，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装甲车发出怒吼，轮胎在雪地上疯狂空转，然后猛地向后窜去！
“坐稳了！”陆铠低吼一声，在倒车拉开一段距离后，猛地一打方向盘，同时切换前进挡！
庞大的装甲车以一个近乎漂移的惊险动作，调转了车头，将还在喷吐火舌的另一辆“清道夫”装甲车暂时甩在了侧后方！
“咚咚咚！”重机枪的子弹追着车尾，将后备箱区域的钢板打得千疮百孔，但幸好没有击中关键部位或轮胎。
“妈的！追！”后面那辆装甲车的驾驶员显然气急败坏，立刻加速追了上来。
两辆改装装甲车，在这片布满积雪和碎石的废弃河谷中，展开了一场亡命的追逐！
陆铠将油门踩到底，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精神高度集中。
他驾驶着这辆抢来的钢铁巨兽，在崎岖不平的地形上疯狂颠簸、冲刺，不断利用岩石、土坡作为临时掩体，规避后方射来的子弹。
车身不断传来被击中的闷响，后视镜早已被打碎。
车内，众人被颠得东倒西歪，紧紧抓住一切能固定的东西。
莲嫂用身体护住怀里的苏小鱼，避免她受到碰撞。
大刘咬着牙，撕下布条紧紧扎住小腿的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裤管。
“这样不行！他们咬得太死了！”疤脸看着后方紧追不舍、不断开火的车辆，焦急地喊道。
陆铠目光扫过仪表盘和车内，突然看到后座下方扔着一具“清道夫”队员尸体旁的一支——rpg火箭筒！旁边还有两发备用火箭弹！
“疤脸！看到那个了吗？”陆铠大吼。
疤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一亮：“看到了！”
“干掉他们！”陆铠的命令简短而冷酷。
“明白！”疤脸立刻弯腰捡起那支沉重的rpg，熟练地检查装填。黑子和大刘努力稳住身体，帮他打开车顶的舱盖（这种改装车通常有简易舱盖）。
寒风瞬间灌入车内。
疤脸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将rpg扛在肩上，在剧烈颠簸的车身上努力瞄准后方追来的装甲车。
“稳一点！陆哥！”疤脸大喊。
陆铠死死盯着前方，凭借高超的驾驶技术，尽量让车辆保持相对平稳的直线行驶，哪怕只有一两秒！
后方“清道夫”的驾驶员看到对方车顶探出的rpg，吓得魂飞魄散，立刻猛打方向盘试图规避！
但已经晚了！
“咻——！”
火箭弹拖着耀眼的尾焰，如同死神的请柬，呼啸着直奔目标！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火箭弹精准地命中了追兵装甲车的车头部位！巨大的爆炸瞬间将那辆车的引擎盖掀飞，火光冲天而起！
车辆失控，一头撞向了旁边的岩壁，发出更剧烈的撞击声，然后彻底瘫痪在那里，燃起熊熊大火。
车内的枪声戛然而止。
“干得漂亮！”黑子兴奋地大吼。
车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了上来。
陆铠也稍稍放缓了车速，但依旧没有完全停下。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燃烧的残骸，眼神冰冷。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清道夫”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上依旧昏迷的苏小鱼，又看了看车内惊魂未定的众人，特别是脸色苍白、腿上染血的大刘。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休整和治疗。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驾驶着这辆伤痕累累但性能依旧强悍的装甲越野车，冲出了河谷。
沿着依稀可辨的旧公路痕迹，将油门踩到底，向着地图上标示的“北疆哨站”方向，全速前进！
车辆在颠簸的废弃公路上飞驰，卷起漫天雪尘。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追逐与反杀，精疲力竭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抓紧这难得的喘息时间恢复体力。
陆铠一边驾驶，一边不时关注身旁苏小鱼的状态。她的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体温也不再那么极端忽冷忽热，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苏小鱼，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的手指微微蜷缩，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引擎声掩盖的嘤咛。
陆铠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脏猛地一跳，立刻偏头看去：“小鱼？”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苏小鱼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陆铠那张布满汗水和污迹、却写满了紧张与关切的脸庞。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她虚弱的样子。
“陆……铠……”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我在。”陆铠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感觉怎么样？”
苏小鱼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动了动，感受到身下车辆的颠簸，以及车内弥漫的淡淡血腥和硝烟味。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注射血清的痛苦、与能量风暴的搏斗、巨熊的咆哮、精神力的强行运用、以及最后坠入黑暗前看到的他那惊惶的眼神……
她……还活着。大家……也似乎都还在。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庆幸涌上心头，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她尝试集中精神，内视自身。那原本如同脱缰野马般在体内横冲直撞的能量乱流，此刻虽然依旧澎湃，却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缰绳，虽然还不驯服，但至少不再肆意破坏。
精神核心处的裂痕依然存在，却被一种新生的、更加凝练的能量丝线勉强维系、包裹着，如同破碎的瓷器被金线修复，带着一种残缺却坚韧的美感。
她……好像……成功了一小步？
“我……没事……”她轻声说道，尽管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以往从未有过的、经历过淬炼后的沉静与坚韧，“就是……有点饿……”
听到她还能说饿，莲嫂首先喜极而泣，连忙从背包里翻出一点压缩饼干，小心地喂到她嘴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吃点东西。”
陆铠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放松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责备，有心疼，有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
他知道，有些问题必须问清楚，但不是现在。
“我们抢了‘清道夫’一辆车，正在前往‘北疆哨站’的路上。”陆铠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现状，“大刘腿部中弹，需要尽快处理。”
苏小鱼闻言，看向后排，看到脸色苍白却对她露出安慰笑容的大刘，心中一紧。
她点了点头，小口啃着干硬的压缩饼干，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微弱能量，同时开始尝试主动调动那丝刚刚驯服的能量，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精神。
车辆在破败的公路上疾驰，将燃烧的残骸和血腥的河谷远远抛在身后。
然而，无论是刚刚苏醒的苏小鱼，还是专注驾驶的陆铠，亦或是疲惫不堪的其他人，都清楚地知道——这场末世求生之路，远未到达终点。
“清道夫”的追击或许暂时被打退，但前方等待他们的“北疆哨站”，是希望之地，还是另一个未知的陷阱？
没有人知道答案。
他们能做的，只有握紧手中的武器，依托着这抢来的钢铁座驾，在这片被冰雪与死亡笼罩的废土之上，继续亡命飞驰，向着那渺茫的希望，艰难前行。
车窗外，灰白色的天空下，是无边无际的荒凉雪原，仿佛永远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