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场营地的第一个夜晚,是在寒冷、饥饿和高度警惕中度过的。破木屋四处漏风,那点微弱的炉火早已熄灭,人们只能依靠彼此挤靠的体温和单薄的衣物硬扛。守夜的人穿着所能找到的最厚的衣物,在屋外冰冷的寒风中来回踱步,耳朵捕捉着营地内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幸运的是,除了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野兽还是丧尸的嚎叫,这一夜还算平静。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冻醒,或者根本就没怎么睡着。孩子们饿得小声哭泣,大人们活动着冻得僵硬麻木的四肢,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对新一天的茫然。
很快,营地苏醒的动静传来。脚步声、咳嗽声、低声的交谈声,以及某个方向传来的、有节奏的劈柴声。生存的压力,不允许任何人留恋温暖的被窝——如果他们有幸拥有的话。
果然,没过多久,昨晚那个沉默的年轻男人又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面带戒备、手持棍棒的男人。他们带来了今天早上的“口粮”——几块黑乎乎、看起来像掺了大量麸皮和不知名植物根茎的硬饼子,以及一小桶漂浮着几点油星和菜叶的、几乎可以算是清水的“热汤”。
“吃完赶紧出来集合。魏老大分配今天的活计。”年轻男人丢下这句话,依旧不多看他们一眼,仿佛只是来完成一项令人不快的任务。
食物少得可怜,味道更是难以形容的粗糙和寡淡,但没人挑剔。大家默默地分食着,努力将每一口能提供热量的东西咽下去。苏小鱼将自己分到的那块饼子掰了一小半,偷偷塞给了身边眼巴巴看着的妞妞。妞妞的母亲——那位叫春婶的妇人——看到后,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却又不好意思地想把饼子推回来,被苏小鱼用眼神制止了。
匆匆吃完这顿简陋的早餐,众人走出破木屋。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大多是青壮年男人,也有一些身体看起来还算硬朗的妇女。他们同样面有菜色,穿着破旧,但眼神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复一日的劳作和匮乏。他们好奇、审视,甚至带着些微敌意地看着这群新来的“外人”。
老魏站在一个破木箱上,手里拿着个破本子,正大声分配着任务:“……二组继续去南坡砍柴,注意警戒!三组修补东面的栅栏,昨天被雪压垮了一截!四组跟着老王去清理蓄水池的冰!剩下的人,轮流巡逻和负责营地内部的杂活!”
他的目光扫过陆铠他们这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新来的,能动的都过来。你,你,还有你,”他随意地点了疤脸、黑子和另外两个看起来还算强壮的镇民,“去跟着砍柴组。你,你,”他又点了山猫和另一个青年,“去修补栅栏。那两个女的,”他指向苏小鱼和另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妇人,“去帮着处理今天找到的野菜和剥兽皮(如果有收获的话)。老头和那个胳膊受伤的,去帮着削木签做陷阱。孩子……大的去帮着捡柴火,小的……看着别乱跑添乱!”
他的分配快速而不容置疑,完全根据体力价值来衡量,冰冷而现实。没有人提出异议,也没人敢提出异议。这就是营地生存的法则。
陆铠没有被直接点名,但他主动走上前,对老魏道:“魏老大,我做什么?”
老魏打量了他一眼。陆铠的身材挺拔,眼神锐利,即使穿着破旧,也难掩那股经过特殊训练的气质。老魏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顿了顿,道:“你跟着巡逻队。熟悉一下营地周围的地形和防御点。”
这算是一个相对需要经验和警惕性的工作,似乎是对陆铠某种程度的认可,或者说,是一种试探。
任务分配完毕,众人立刻散开,投入到一天的劳作中。没有人闲聊,气氛压抑而高效。时间就是热量,劳作就是食物。
苏小鱼和那个叫莲嫂的妇人被带到一个避风的角落,那里已经堆了一小堆冻得硬邦邦、品相不好的野菜,还有两只看起来像是冻死的、瘦骨嶙峋的灰兔。一个脸色阴沉的老妇人正在那里用一把钝刀费力地处理着。
“新来的?手脚利索点!把这些菜摘了洗干净,兔子皮剥下来,肉剔出来,别浪费一丝肉星儿!”老妇人头也不抬,沙哑地命令道,语气很不耐烦。
苏小鱼和莲嫂对视一眼,默默蹲下身开始干活。野菜带着冰碴,冻得手指发麻生疼。剥兔皮更是一项需要技巧和力气的活,那老妇人显然不打算教她们,只是冷眼旁观着她们笨拙的动作,不时发出不满的冷哼。
苏小鱼咬着牙,努力回忆着以前看过的野外求生视频里的步骤,小心翼翼地用刀。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但她在努力学。莲嫂也是一样,额头都急出了汗。她们知道,干得不好,可能就会影响到晚上能换到的食物分量。
另一边,砍柴和修补栅栏的工作更是纯体力活。疤脸和黑子等人挥舞着沉重的斧头或拉着锯子,在寒冷的空气中很快累得满头大汗,热气从头顶蒸腾起来,但冰冷的汗水浸湿的内衣又很快变得冰凉,贴在身上极为难受。监工的人就在不远处看着,不会给你任何偷懒的机会。
陆铠跟着一支四五人的巡逻队走出了营地。巡逻队的人对他这个新来的同样充满戒备,话很少,只是机械地走着固定的路线,检查着陷阱和防御工事。陆铠沉默地跟着,但他的眼睛却在飞速地记录着一切——营地周边的地形、防御的薄弱点、可能的逃生路线、水源位置、附近动物活动的痕迹……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身处何地,首先要掌握环境。
他发现这个营地的防御虽然粗糙,但布置得颇有章法,显然是经验之老手(很可能就是老魏)规划的。但同样,他也看到了许多问题:人手严重不足,许多陷阱因为缺乏维护已经失效,巡逻的频次和范围也因为人手问题而被迫缩小……这是一个在艰难维持的据点。
一天的时间在繁重、冰冷、重复的劳作中缓慢流逝。中午只有短暂的休息时间,每人分到一小块冰冷的饼子和一口热水。
直到天色再次渐渐变暗,气温骤降,收工的哨声(一块破铁片被敲响)才终于响起。
人们拖着疲惫不堪、几乎冻僵的身体返回营地中央。又是一次简单的食物分配。因为苏小鱼和莲嫂剥皮剔肉的技术实在太生疏,被那个老妇人骂骂咧咧地克扣了一点分量,最终分到的肉汤里几乎看不到肉星。砍柴组和修补组则根据工作量换到了稍微多一点点的口粮,但依旧少得可怜。
带着这微不足道的收获回到冰冷的破木屋,人们默默地分食着。气氛有些低迷。身体的疲惫和食物的匮乏,让刚刚升起的一点“安定下来”的错觉迅速消散,现实的压力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妞妞喝着几乎全是水的汤,小声问妈妈:“娘,我们明天还吃这个吗?”
春婶搂紧女儿,喉咙动了动,勉强笑道:“嗯……妞妞乖,吃饱了就不冷了。”
苏小鱼看着手里清可见底的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偷偷看了一眼陆铠。陆铠正慢慢嚼着那点硬饼子,眼神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里,气温更低了。破木屋里如同冰窖。有人开始低声咳嗽,是昨天冻坏了。小梅的脸色也更差了,受伤的手臂在寒冷中恐怕更加疼痛。
苏小鱼靠在墙角,冷得根本睡不着。她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因寒冷和饥饿而无法安眠的翻身声和压抑的呻吟,一种无力的焦灼感攫住了她。她知道她的空间里还有食物,有药品,有保暖的毛毯……可是她不能拿出来。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谨慎,又如此庆幸自己的谨慎。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件还带着些许体温的、厚重的东西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是陆铠的那件旧外套。
苏小鱼惊讶地抬头,在黑暗中对上陆铠近在咫尺的目光。他不知何时挪到了她身边。
“穿着。”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能听见,语气不容拒绝,“我守夜,不冷。”
“可是……”苏小鱼想推辞,那外套上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在这冰窖般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珍贵。
“听话。”陆铠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强硬,“你需要保持体力。明天……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干活的时候找到点什么能吃的,或者有用的东西。”
他的话暗示着什么。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焦灼,给了她一个方向,也或许是他自己也在思考破局的方法。在这个冰冷的营地,仅仅依靠分配的那点食物,根本撑不了多久。
苏小鱼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能凭空变出东西,但她可以尝试“发现”东西。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将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裹紧了一些,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似乎从衣服渗透进来,不仅仅驱散了身体的寒冷,也让她冰冷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陆铠不再说话,重新坐直身体,保持着警戒的姿态,如同沉默的礁石。
苏小鱼裹着他的外套,感受着那一点珍贵的温暖,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仔细盘算。明天,在干活的时候,她的眼睛要更亮一些才行。也许……那些被积雪覆盖的角落?或者营地边缘那些废弃的房屋?
生存的智慧,不仅仅在于强大的异能,更在于在绝境中永不放弃寻找希望的敏锐和坚持。
黑夜依旧漫长冰冷,但至少,有了一个微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