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谈话室的窗帘紧闭,头顶的白炽灯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冷白的光。孙振涛坐在主审位,赵志坚做记录,两名年轻干部坐在旁边。墙上的时钟指向上午九点整。
赵为民准时到达。他穿着深灰色夹克,白衬衫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那个熟悉的公文包。看到孙振涛,他微微点头:“孙书记,我来了。”
“赵院长,请坐。”孙振涛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感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今天请您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些关于金光化工案件审理的情况。”
“应该的。”赵为民坐下,将公文包放在脚边,“这个案子影响很大,作为当时的审判长,我有责任配合调查。”
孙振涛翻开案卷:“根据我们的调查,金光化工案件从立案到一审判决,只用了五个月时间。在这样重大复杂的案件中,这个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快吗?”赵为民推了推眼镜,“当时的情况特殊,社会关注度高,舆论压力大。院领导要求从快从重审理,给公众一个交代。我们也是按照指示办事。”
“指示?谁的指示?”
“当然是院党组的集体决定。”赵为民说,“具体来说,是当时的院长办公会研究的。会议纪要都有,你们可以查。”
孙振涛盯着他:“但我们了解到,在案件审理期间,您和吴天雄有过多次接触。能解释一下吗?”
赵为民神色不变:“吴天雄当时是省政协副主席,分管经济科技委员会。金光化工是省里重点关注的企业,他关心案件审理进度,这很正常。我们只是正常工作交流。”
“工作交流需要私下会面吗?需要收受他的茅台酒吗?”
赵为民的脸色终于变了:“孙书记,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和吴天雄是老同学,私人交往很正常。至于茅台酒……那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私人情谊,不涉及工作。”
“生日礼物?”孙振涛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你家小区监控拍到的,2021年10月15日晚上,吴天雄的司机搬了两箱茅台进你家。那天是你生日吗?”
赵为民盯着照片,额角渗出细汗:“我……我记不清了。可能是他提前送的。”
“一箱六瓶,两箱十二瓶,市场价超过十万。”孙振涛声音渐冷,“赵院长,您是老法官,应该知道这属于什么性质。”
谈话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和赵志坚敲击键盘的嗒嗒声。
良久,赵为民抬起头:“孙书记,我承认,在纪律方面我有不足。但金光化工的案件审理,我保证是依法依规的。所有证据都经过质证,所有程序都合法,判决结果也是合议庭一致通过的。”
“包括判李建业十二年?”孙振涛问,“据我们了解,同类型事故,责任人通常判五到八年。十二年是不是太重了?”
“考虑到事故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影响特别恶劣,从重判处是有依据的。”赵为民说,“而且李建业本人认罪态度好,法院已经在法定幅度内从轻了。”
“认罪态度好?”孙振涛冷笑,“他是不得不认吧。如果他不认,可能就不是坐牢这么简单了。”
赵为民的身体微微一震。
孙振涛趁热打铁:“赵院长,我们今天找您,不只是了解案件审理情况。我们想知道的是,这个案件背后,有没有人干预司法?有没有人为了掩盖真相,故意从重从快判决?”
“没有!”赵为民矢口否认,“法院独立审判,不受任何干预。这是基本原则。”
“那这个怎么解释?”孙振涛又抽出一份文件,“这是吴天雄的供述笔录。他说在案件审理期间,多次找您‘沟通’,希望尽快结案。您当时答应了,收了他的‘感谢费’五十万。”
赵为民的脸瞬间煞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五十万,是通过您儿子在国外的账户收的。”孙振涛继续说,“需要我把银行流水拿出来吗?”
“我……我……”赵为民瘫坐在椅子上,手开始发抖。
孙振涛放缓语气:“赵院长,您是老同志,为司法工作奉献了一辈子。一时的错误,不能否定您一生的贡献。只要您配合调查,把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我们可以考虑从宽处理。”
赵为民双手捂脸,肩膀颤抖。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孙书记,我说。但我说了,我家人……”
“您家人我们会保护。”孙振涛说,“您儿子在国外,我们已经通过使领馆联系了,很安全。您夫人在国内,我们也安排了人保护。”
赵为民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吴天雄确实找过我。”他开始交代,“爆炸发生后,舆论压力很大。上面要求尽快结案,平息事态。吴天雄说,这个案子不能拖,拖久了会有变数。他让我加快进度,从严判处。”
“上面是谁?”
“他没说,但暗示是省里某位领导的意思。”赵为民说,“我也不敢多问。后来他给了我五十万,说是‘辛苦费’。我……我鬼迷心窍,收了。”
“案件审理过程中,有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有。”赵为民点头,“检察机关移送的证据里,缺少一些关键材料,比如控制室的完整数据、安全设备的检测报告等。我问过,说是爆炸中损毁了。但我觉得……不太对劲。”
“为什么不追查?”
“吴天雄说,这些不重要,关键是事故责任。”赵为民苦笑,“我当时想,既然主要责任人都认罪了,细节上有点瑕疵,也影响不大。现在想想,是我糊涂了。”
孙振涛快速记录:“除了吴天雄,还有谁找过你?”
“陈建国。”赵为民说,“他是以‘技术专家’的身份来的,说想了解案件中的技术问题。但谈话间,他反复暗示,设备问题已经查清了,是‘操作不当’导致的,不要在其他方面深究。”
“你认识陈建国?”
“以前不认识,是吴天雄介绍的。”赵为民说,“但后来我发现,这个人不简单。他对司法程序很熟悉,知道怎么规避风险。而且……他好像能预知一些事情。”
“什么意思?”
“比如,有一次他提醒我,说检察院那边可能会补充证据,让我‘注意把关’。结果三天后,检察院真的补充了证据,内容正好是他提醒的那些。”赵为民说,“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他怎么知道的?”
孙振涛和周正帆在监控室里对视一眼。陈建国果然不简单。
“还有,”赵为民继续说,“案件宣判后,陈建国又找过我一次。他说‘上面’很满意,以后有事还会找我帮忙。还给了我一个加密邮箱,说有事可以联系。”
“邮箱地址还记得吗?”
“记得。”赵为民报出一串字母和数字的组合。
孙振涛立即让技术组去查。
审讯进行到关键时刻,赵为民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发白,呼吸急促。
“赵院长,您怎么了?”孙振涛站起来。
“药……我的药……”赵为民手指向地上的公文包。
旁边的年轻干部立即打开公文包,找到一个棕色药瓶。但瓶子里不是药,而是一张小纸条。
孙振涛接过纸条,上面打印着一行字:“说该说的,不该说的别说。你儿子在我们手里。”
赵为民看到纸条,眼睛瞪大,然后身体一软,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快叫医生!”孙振涛大喊。
审讯室外,周正帆看着监控画面,握紧了拳头。又是这一招——在关键时刻威胁,让证人不敢开口。
但这次,他们可能太迟了。
医生很快赶到,检查后说:“急性心梗,需要立即送医院!”
赵为民被抬上担架时,还有意识。他抓住孙振涛的手,用尽力气说:“小心……他们……无处不在……”
然后昏了过去。
救护车呼啸着离开。孙振涛回到谈话室,拿起那张纸条,脸色铁青。
“看来‘影子’已经知道我们在约谈赵为民了。”周正帆走进来,“而且,他能把纸条放进赵为民的公文包,说明……”
“说明我们内部有他的人。”孙振涛接话,“或者,他能接触到被调查对象的物品。”
周正帆想起李建业的警告:“小心身边的人。”
“排查今天所有接触过赵为民的人。”他下令,“包括我们的办案人员,省纪委的门卫,甚至救护车的医护人员。一定要找到是谁放的纸条。”
“已经在做了。”孙振涛说,“但我觉得,找到的可能性不大。‘影子’很狡猾,不会留下明显痕迹。”
“那也要查。”周正帆说,“另外,赵为民儿子的情况怎么样?真的被控制了吗?”
孙振涛打电话询问。几分钟后,他脸色难看地回来:“联系上了,赵为民儿子说,今天早上接到陌生电话,说‘你父亲在接受调查,你知道该怎么做’。然后就有两个人一直跟着他,他不敢出门。”
“能确定跟踪者的身份吗?”
“当地警方正在查,但对方很专业,反侦察能力很强。”
周正帆感到一阵无力。对手的触角伸得太长了,国内国外,无处不在。
“技术组那边,赵为民提供的加密邮箱查到了吗?”
“查到了。”孙振涛说,“是一个境外加密邮箱,最近一次登录是今天凌晨三点,ip地址在省城。但具体位置还没锁定。”
又是凌晨三点,又是省城。
“继续追踪。”周正帆说,“另外,赵为民虽然倒下了,但他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特别是陈建国能预知检察院补充证据这件事,说明‘影子’在司法系统也有内线。”
“检察院那边也要查。”孙振涛说,“但范围太大了,我们需要时间。”
“我们没有时间了。”周正帆看了看表,“b计划可能今晚就执行。现在距离晚上十二点,还有不到十五个小时。”
两人都沉默了。十五个小时,要阻止一个精心策划的破坏计划,要找到一个隐藏极深的犯罪头目,要保护全市的供水安全,要确保专案组成员和家人的安全……
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必须完成。
“分头行动。”周正帆做出部署,“你负责继续追查‘影子’的网络,特别是司法系统和检察院的内线。我负责供水系统的安保和b计划的应对。马国强那边,让他全力追查陈建国的下落。”
“好。”孙振涛点头,“但正帆,你要小心。‘影子’既然把你列为袭击目标,就一定会行动。”
“我知道。”周正帆说,“我已经让家人转移了。我自己也会注意。”
离开省纪委,周正帆直接去了市应急指挥中心。这里已经进入战时状态,大屏幕上显示着全市供水系统的实时监控画面。
马国强正在指挥:“一组负责城北水厂,二组负责主要管网节点,三组负责备用水源,四组机动待命。所有点位二十四小时值守,任何异常立即报告!”
看到周正帆,他迎上来:“周书记,都部署好了。但我们人手有限,全市供水系统太大了,很难面面俱到。”
“重点保护关键节点。”周正帆说,“b计划要制造全市停水,一定会选破坏性最大、修复最难的节点。专家分析过了吗?最可能的目标是哪里?”
“专家分析了三个可能的目标。”马国强调出地图,“第一,城北水厂的主控室。这里是全市供水的心脏,一旦被破坏,全市百分之七十的区域会停水。第二,过江供水管道的加压泵站。这条管道供应江南区,破坏后修复需要至少三天。第三,供水调度中心。这里是大脑,被破坏后整个系统会瘫痪。”
“三个目标都加强保护了吗?”
“加强了,但……”马国强犹豫了一下,“专家说,如果对手真的想破坏,可能有我们想不到的方式。比如,通过网络攻击控制系统,或者,在系统里提前埋设后门。”
周正帆想起金光化工的远程控制模块。如果供水系统也被安装了类似的东西……
“立即组织技术团队,对供水系统的所有控制系统进行全面检测!特别是那些近年升级改造过的部分!”
“已经在做了。”马国强说,“但需要时间。全市供水系统有上百个控制节点,全部检测完至少要一周。”
“没有一周了,今晚十二点前必须完成!”周正帆说,“集中力量检测关键节点,特别是那些由鑫源科技参与过升级改造的。”
“鑫源科技?”马国强一愣,“他们也参与过供水系统改造?”
“查一下就知道了。”周正帆说,“以‘影子’的行事风格,他很可能通过鑫源科技,在很多关键基础设施里埋了‘雷’。”
马国强立即安排人去查。半小时后,结果出来了:2019年,江市供水系统进行过一次“智能化升级”,中标单位正是鑫源科技。合同金额四千八百万,涉及全市十二个主要泵站和调度中心的控制系统升级。
“果然!”周正帆握紧拳头,“立即检测这些系统!特别是查找有没有异常的芯片或程序!”
技术团队立即投入工作。但时间太紧了,全市十二个点,分布在不同的区域,有些在郊区,有些在山区,检测需要时间。
下午三点,第一个点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在城北水厂的主控系统里,发现了一个异常的程序模块。这个模块隐藏在正常程序里,平时不运行,但可以远程激活。一旦激活,会向控制系统发送错误指令,导致设备过载损坏。
“能清除吗?”周正帆问。
“可以,但需要小心。”技术负责人说,“这个模块有自毁功能,如果强行清除,可能会触发它提前运行。我们需要编写专门的清除程序,这需要时间。”
“多久?”
“至少四小时。”
“太长了,十二个点,一个点四小时,要两天!”周正帆急了,“有没有更快的方法?”
“除非……”技术负责人犹豫,“除非找到控制这些模块的总开关。理论上,这种后门程序应该有一个统一的控制端,可以一次性全部关闭。”
“控制端会在哪里?”
“可能在调度中心,也可能在……安装者的手里。”
安装者,就是鑫源科技,就是陈建国。
必须找到陈建国!
下午四点,孙振涛从检察院调查回来,带来了坏消息。
“正帆,查清楚了。金光化工案件审理期间,检察院公诉处的一名副处长确实提前知道了要补充什么证据。有人给他递了话,说‘上面要求补充这些,其他的不要深究’。”
“谁递的话?”
“他不敢说,只说是一个‘老领导’。”孙振涛说,“但描述的长相,很像陈建国。”
又是陈建国。
“这个副处长现在在哪?”
“已经控制了,正在审讯。”孙振涛说,“但他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执行命令。真正下命令的人,应该更高级别。”
周正帆感到一阵疲惫。这张网织得太密了,从企业到政府,从司法到检察,到处都有“影子”的人。要全部挖出来,需要多少时间?多少精力?
而他们没有时间了。
“陈建国的下落有线索吗?”他问。
“有一点点。”孙振涛说,“我们调取了全省所有路口的监控,发现三天前,有一辆黑色轿车从疗养院出发,上了高速,往西边去了。车型和车牌,都和赵为民描述的那辆尾号三个8的车一致。”
“往西?西边是山区,能去哪?”
“不知道,但西边有几个小县城,还有省界。”孙振涛说,“如果他想出境,往西走是条路线。那边山多路险,检查站少,容易偷渡。”
“立即组织力量,往西边追!”周正帆下令,“通知沿途所有市县,协助排查。特别是山区、边境地区,要加强巡逻。”
“已经在做了。”孙振涛说,“但我担心,这可能是烟雾弹。陈建国那么狡猾,可能故意往西走,实际藏在其他地方。”
“那也要查。”周正帆说,“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正说着,马国强匆匆走进来:“周书记,技术组有发现!在供水调度中心的系统里,找到了一个隐藏的控制端程序。通过这个程序,可以远程控制所有后门模块!”
“能关闭吗?”
“能,但需要密码。”马国强说,“程序是三重加密的,强行破解可能会触发自毁。我们需要密码。”
“密码会是什么?”
“不知道,但技术组分析,这种密码通常是特殊日期、特殊数字,或者……某个人的信息。”
周正帆立即想到陈建国。这种程序很可能是他设计的,密码可能与他有关。
“查陈建国的所有信息!生日、纪念日、特殊编号、证件号码……所有可能的数字组合,都试一遍!”
“已经在试了,但组合太多,需要时间。”
时间,又是时间。周正帆感觉,他们正在与时间赛跑,而对手已经领先了一大截。
下午五点,距离b计划可能的执行时间还有七小时。
周正帆回到安全屋,准备做最后的部署。但一进门,他就感觉不对劲——屋里有人。
他的手摸向腰间,那里有一把配枪。但还没等他拔出,一个声音从客厅传来:“周书记,别紧张,是我。”
周正帆愣住了。这个声音是……
他走进客厅,看到罗治国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茶。
“罗书记?您怎么……”
“我怎么知道这里?”罗治国笑了笑,“这个安全屋,是我当年任市委书记时设立的。后来给了纪委使用,但备用钥匙我留了一把。”
周正帆警惕地看着他。罗治国突然出现在这里,太不正常了。
“坐吧,我们谈谈。”罗治国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周正帆坐下,手依然放在腰间:“罗书记,您找我有什么事?”
“听说你们在查省委家属院?”罗治国直接问道,“还查到了我儿子罗志刚?”
“只是例行排查。”周正帆说,“技术追踪显示,与案件相关的信号来自那里,我们需要查清楚。”
“查清楚了吗?”
“还没有。”
罗治国喝了口茶,缓缓说:“正帆,我知道你压力大。这个案子很复杂,牵扯的人很多。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查得太深对谁都没好处?”
“罗书记,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适可而止。”罗治国放下茶杯,“金光化工爆炸,死了那么多人,谁心里都不好受。该处理的人处理了,该赔偿的赔偿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翻出来,牵扯这么多人,影响稳定啊。”
又是“适可而止”,又是“影响稳定”。周正帆想起了周为民的话,想起了那些老同志的“提醒”。
“罗书记,如果爆炸是人为的,是谋杀呢?”他直视着罗治国,“如果有人在我们的基础设施里埋了炸弹,准备制造新的灾难呢?还能适可而止吗?”
罗治国的表情变了:“你说什么?”
周正帆把b计划的内容说了出来。罗治国听完,久久不语。
“消息可靠吗?”
“可靠,是我们从‘影子’的加密文件里破解出来的。”周正帆说,“罗书记,这不是普通的腐败案件,这是危害公共安全的严重犯罪。如果不阻止,今晚江市可能会陷入混乱。”
罗治国站起身,在客厅里踱步。几分钟后,他停下来:“你需要什么支持?”
“我需要授权,调动一切必要资源,保护供水系统,抓捕陈建国和‘影子’。”
“可以。”罗治国果断地说,“我以省委书记的名义授权你,全省所有力量,由你调配。但正帆,我要提醒你,动作要快,要准,要尽量减少影响。”
“明白。”
罗治国走到门口,又回头:“还有一件事。我儿子罗志刚,如果他真的涉案,不要手软,依法处理。但如果没有,请还他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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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的。”
罗治国离开了。周正帆坐在沙发上,思考着刚才的对话。罗书记的态度很明确,支持他查案,但要求快、准、稳。这到底是真心支持,还是……
不,不能怀疑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阻止b计划。
晚上七点,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五小时。
技术组传来消息:尝试了陈建国所有可能的密码组合,都失败了。控制端程序无法关闭,后门模块随时可能被激活。
“还有什么办法?”周正帆问。
“除非找到设计这个程序的人,或者……找到程序的设计文档。”技术负责人说,“设计文档里可能会有密码线索。”
设计文档,应该在鑫源科技。但鑫源科技的办公室被窃,关键电脑丢失,设计文档可能已经被销毁了。
“鑫源科技的其他员工呢?有没有参与过这个项目的?”
“有,但核心设计只有陈建国和他的两个亲信知道。”马国强说,“那两个亲信,一个去年出国了,一个三个月前‘意外死亡’了。”
线索又断了。
周正帆感到一阵绝望。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供水系统被破坏,看着全市陷入混乱?
就在这时,孙振涛打来电话,声音兴奋:“正帆,有线索了!我们找到了陈建国的另一个藏身处!”
“在哪?”
“在省城老城区,一个不起眼的出租屋里。”孙振涛说,“房东说,租客是个‘退休干部’,很少出门,但经常有快递。我们查了快递记录,发现他经常收一些电子元件和工具。”
“他人在吗?”
“在,我们的人监视着,他下午进去后就没出来。”
“立即抓捕!”周正帆下令,“但要小心,他可能有武器,可能狗急跳墙。”
“明白!”
晚上八点,抓捕行动开始。二十名特警包围了那栋老楼,狙击手就位,突击队准备强攻。
但奇怪的是,屋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动静。
突击队破门而入,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一行字:
“周书记,你来得太晚了。”
电脑旁,还有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电子钟:03:59:58、03:59:57……
三小时五十九分五十八秒后,会发生什么?
周正帆看着屏幕,冷汗从额头流下。陈建国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早就准备好了。
这是个陷阱。
“立即疏散整栋楼的居民!”他大喊,“这里可能有炸弹!”
但话音刚落,电脑屏幕突然黑了。然后,整栋楼,整个街区,所有的灯都灭了。
停电了。
不是炸弹,是断电。
周正帆猛然醒悟:“不好,调虎离山!他们的真正目标不是这里,是……”
对讲机里传来马国强的惊呼:“周书记,城北水厂出事了!控制系统突然失灵,水泵全部停止运转!全市供水正在中断!”
b计划,已经开始了。
黑暗笼罩了江市。
晚上八点十分,城北水厂的主控室里,所有屏幕突然黑屏,所有设备停止运转。值班长李工急得满头大汗,重启系统,无效;切换备用系统,无效;手动操作,设备无响应。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他对着对讲机大喊。
“不知道,控制系统完全瘫痪了!”技术员汇报,“像是被远程锁死了,所有指令都失效!”
对讲机里传来其他泵站的呼叫:“江南加压站失灵!”“河西泵站停机!”“调度中心控制不了任何设备!”
全市供水系统,正在全面崩溃。
应急指挥中心里,周正帆看着大屏幕上一个个变红的点位,心沉到了谷底。他还是晚了一步,“影子”提前行动了。
“预计多久全市停水?”他问。
专家快速计算:“主水厂停机后,管网里的存水还能支撑两小时。但部分高区和远区,可能一小时内就会断水。”
两小时。他们只有两小时时间,恢复供水系统,否则全市将陷入混乱。
“技术组,破解进度怎么样?”
“还在尝试,但控制端程序太复杂,短时间内破解不了。”技术负责人声音绝望,“除非……除非有原始设计图,知道程序的结构,否则很难。”
原始设计图,在陈建国手里。但陈建国跑了。
不,他可能没跑远。周正帆突然想到,陈建国在电脑上留的倒计时,还有三小时多。如果b计划已经启动,为什么还要倒计时?除非……
“那个倒计时,可能不是供水系统的!”他猛然醒悟,“‘影子’可能有更大的计划!供水系统瘫痪只是第一步,倒计时结束,可能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孙振涛也想到了:“对!b计划文件里说,要在停水混乱中袭击专案组成员。倒计时结束,可能就是袭击开始的时候!”
“立即通知所有专案组成员,进入最高戒备状态!通知公安、武警,加强全市巡逻,防止骚乱!”周正帆下令,“另外,集中所有技术力量,一定要破解那个控制端程序!”
命令迅速下达。但时间太紧了,全市已经开始出现混乱迹象。
晚上八点半,部分高楼层住户发现停水,开始打电话投诉。社交媒体上,停水的消息迅速传播,各种猜测和谣言开始出现。
“为什么突然停水?”“是不是水源污染了?”“听说有人在供水系统里投毒!”
恐慌在蔓延。
周正帆知道,必须尽快恢复供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技术破解需要时间,他们没有时间了。
除非……找到陈建国,逼他说出密码。
“陈建国可能还在省城。”他分析,“他故意引我们去老城区,又留下倒计时,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拖延时间。他可能想亲眼看到计划成功。”
“他会藏在哪?”孙振涛问。
周正帆想起赵为民的话:陈建国对司法程序很熟悉,知道怎么规避风险。而且,他好像能预知一些事情。
一个能预知事情的人,一定在能获取信息的地方。
“省委家属院!”周正帆突然说,“赵为民说陈建国能预知检察院补充证据,说明他能接触到内部信息。哪里能接触到最多的内部信息?省委大院,或者家属院!”
“但他怎么能住在那里?”
“可能有内应。”周正帆说,“或者,他用假身份租了房子。立即查省委家属院所有出租房,所有近期入住的人员!”
调查迅速展开。晚上九点,结果出来了:省委家属院五号楼302室,三个月前租给了一个叫“陈国华”的人,身份证显示是退休干部。但身份证照片,经过比对,就是陈建国!
“他果然藏在那里!”孙振涛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通缉犯就藏在省委家属院?”
“立即抓捕!”周正帆下令,“但这次要小心,他可能还有后手。”
抓捕组秘密包围了五号楼。这是一栋六层的老楼,没有电梯,楼道狭窄。302室在三层,窗户亮着灯,说明有人。
突击队准备就绪,破门器就位。
但就在行动前一刻,周正帆突然叫停:“等等。”
“怎么了?”马国强问。
“太顺利了。”周正帆说,“陈建国那么狡猾,会这么容易被我们找到吗?他故意留下线索,引我们去老城区,又在这里留下痕迹,会不会又是陷阱?”
“那怎么办?”
周正帆思考片刻:“先不抓人,监控起来。看看他有什么动静。另外,查一下这栋楼的其他住户,有没有可疑的。”
调查发现,五号楼除了陈建国,还住着几个省直机关的退休干部,都很正常。但有一个例外:602室,住着一个年轻人,叫罗志刚。
罗治国的儿子,也住在这栋楼。
“这么巧?”孙振涛皱眉,“陈建国在三楼,罗志刚在六楼。他们会不会有联系?”
“查一下他们的往来。”周正帆说,“但不要惊动罗志刚,先观察。”
晚上九点半,距离全市停水还有半小时。部分区域已经开始断水,市民的抱怨声越来越大。应急指挥中心的热线电话被打爆,工作人员应接不暇。
社交媒体上,谣言愈演愈烈。有人说看到武装人员在街上巡逻,有人说要发生大事了,还有人说要囤积物资。
恐慌在蔓延,混乱一触即发。
周正帆知道,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是抓陈建国,逼问密码?还是继续观察,等待时机?
“周书记,技术组有突破!”对讲机里传来好消息,“我们分析了控制端程序的结构,发现它有一个漏洞!可以通过这个漏洞,绕过密码验证,直接关闭程序!”
“需要多久?”
“半小时!”
半小时,正好是全市停水的时间。如果能在那之前关闭后门程序,恢复供水系统,就能避免最坏的情况。
“立即执行!”周正帆下令,“所有资源向技术组倾斜,一定要在半小时内成功!”
技术组全力投入破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晚上九点五十分,距离全市停水还有十分钟。
大屏幕上,供水系统的压力值在持续下降,很多点位已经变红。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技术组的进度条。
百分之七十、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九十……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呼叫:“周书记,五号楼有情况!陈建国出门了,往楼顶去了!”
楼顶?他想干什么?
“跟上,但不要惊动他。”周正帆说,“看看他要做什么。”
监控画面显示,陈建国提着一个小箱子,上了六楼,没有进罗志刚家,而是继续往上,去了楼顶天台。
天台上,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台信号发射器。他连接好设备,开始操作。
“他在发信号!”技术组报告,“检测到强烈的无线信号,频率特殊,像是……在发送启动指令!”
启动指令?启动什么?
周正帆猛然想起倒计时。还有三小时多的倒计时,可能不是袭击专案组的时间,而是……另一个计划启动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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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抓捕!”他下令,“不能让他发完指令!”
突击队冲上楼顶。陈建国听到脚步声,没有逃跑,反而笑了。他按下回车键,然后举起双手。
“你们来晚了。”他说,“指令已经发出。倒计时结束后,好戏就要开场了。”
“什么好戏?”周正帆冲上天台,厉声问道。
陈建国看着他,眼神疯狂:“你很快就知道了。周书记,你以为你赢了?不,游戏才刚刚开始。”
“密码!供水系统的控制密码是什么?”
“密码?”陈建国大笑,“没有密码。那个程序,一旦启动就无法停止。除非……除非整个系统断电,物理断电。”
物理断电?那意味着要关闭全市供水系统的所有设备,然后再重启。这需要至少半天时间,而且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周正帆问,“为了钱?为了权?还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陈建国眼神迷茫,“我也不知道。开始是为了钱,后来是为了活命,现在……现在是为了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他忽然指向天空:“看,开始了。”
周正帆抬头,看到夜空中,有几个光点在移动。不是星星,是无人机。
很多无人机,从四面八方飞来,在夜空中组成一个图案:一个巨大的骷髅头。
然后,所有无人机的灯光变成红色,开始向下俯冲。
目标——省委大院、市委大院、公安局、电视台……所有重要机关。
“这是b计划的第二步。”陈建国说,“制造恐慌,制造混乱。倒计时结束后,还有第三步,第四步……周书记,你阻止不了的。”
周正帆看着那些无人机,心里涌起巨大的愤怒。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顾一切,可以伤害无辜,可以破坏整座城市。
“抓起来!”他下令,“技术组,立即研究如何拦截无人机!马局长,组织力量,保护所有重要目标!”
命令一道道下达。但无人机太多了,至少有上百架,分布在全城各处。要全部拦截,几乎不可能。
晚上十点整,全市供水系统彻底瘫痪。最后一滴水从管网中流尽,江市正式停水。
社交媒体上,恐慌达到了顶点。有人开始抢购瓶装水,有人开始传播末日言论,有人开始上街抗议。
混乱,开始了。
但周正帆没有时间管这些。他必须阻止无人机,必须找到“影子”,必须结束这一切。
“陈建国,说出‘影子’是谁,说出b计划的全部内容,我可以为你争取宽大处理。”他做最后的努力。
陈建国摇头:“没用的。‘影子’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们从来没见过面,所有联系都是加密的。至于b计划……你们已经看到了,这才只是开始。”
他忽然咳嗽起来,咳得很厉害,咳出了血。
“你怎么了?”周正帆问。
“我得了癌症,晚期。”陈建国惨笑,“‘影子’答应我,只要我完成这次任务,就送我去国外治疗,给我家人一大笔钱。但现在……我可能等不到了。”
他倒在地上,呼吸急促。医生赶来检查,摇头:“肺癌晚期,已经扩散了。他活不过今晚。”
陈建国抓住周正帆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小心……身边……最信任的……人……”
手松开,眼睛闭上。
又一个线索断了。
周正帆站在天台上,看着夜空中那些红色的无人机,看着下面混乱的城市,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
但他不能放弃。他是市委书记,是专案组长,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
“马局长,组织所有能组织的力量,拦截无人机,保护群众。”他下令,“孙书记,继续追查‘影子’的网络,一定要把他挖出来。技术组,全力恢复供水系统,尽快通水。”
“是!”
众人分头行动。周正帆走到天台边,望着这座他深爱的城市。
夜色中,城市依然灯火通明,但已经不再安宁。恐慌在蔓延,混乱在扩散,罪恶在黑暗中滋生。
但他相信,光明总会到来。
只要还有人坚持,只要还有人战斗。
手机响了,是女儿发来的信息:“爸爸,我看到新闻了,江市停水了。你还好吗?要注意安全。”
周正帆眼眶湿润,回复:“爸爸很好,你在外婆家要听话。等爸爸忙完了,就去接你们。”
发送。
然后,他收起手机,转身下楼。
战斗还在继续。
而黎明,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