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碎雪打在脸上，像淬了冰的刀子。
王昊脚步未停，衣袂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余光瞥见身后的燧木已是牙关打颤，原本红润的脸颊冻得青紫僵硬，连抬手拢紧兽皮的动作都滞涩得厉害，单薄的身子在寒风里缩成一团。
他眉头微蹙，抬手虚握，那枚盛放蟠桃的温玉盒便化作莹白流光，悄无声息没入丹田气海。
紧接着沉腰敛气，玄功运转间道宫四神隐隐共鸣，循着五行相生之理，掌心缓缓腾起一轮灼灼真火。
这火光金红透亮，并无凡火的炽烈灼人，反倒带着温润和煦的暖意，甫一出现便涤荡尽周遭的刺骨寒意。
暖意漫过四肢百骸，燧木紧绷的身子骤然一松。
他怔怔望着那轮跳动的真火，眸中泛起薄雾，恍惚间，那团火光竟与记忆深处的景象重合——多年前寒夜如墨，燧人氏便是这样掌着一簇燧火，为年幼的他驱散野兽与严寒。
这一刻，燧木看向王昊的眼神彻底变了，里面有震惊，有茫然，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濡湿与灼热，仿佛透过眼前这位尊神的身影，看到了那个待他如亲子、为部族劈开万古黑暗的伟岸身影。
王昊见他愣在原地不动，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温和的催促：“燧木，刚才是被冻僵了吧？现在暖和些了没？歇口气就好，我们得赶紧走，燧人氏还等着你回去救命呢！”
燧木猛地回过神，喉结滚动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正欲动身，脚下冻土忽然发出沉闷的碎裂声，一股砭人肌骨的阴寒煞气从地底翻涌而出，竟将周遭积雪冻成棱角分明的冰晶。
王昊脸色一沉，反手将燧木拽到身后，掌心的太阳真火猛地涨大一圈，金红光芒如潮水般铺开，轻松抵住那股阴寒。
他低头望去，冰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裂缝中隐约透出一双幽绿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们二人。
“是冻土冰螭！”燧木的声音带着颤抖，死死攥着王昊的衣袖，“这东西盘踞昆仑冻土之下，以煞气为食，最忌阳火——尊神，它……它是冲着我们来的！”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从裂缝中炸开，一条通体冰蓝、鳞甲如玄冰铸就的巨螭猛地蹿出地面。
它身长数丈，獠牙森白如弯钩，腹下四爪覆着寒霜，长尾一扫，卷起漫天冰棱朝着二人狠狠砸来。
王昊眼神一凛，道宫四神之力尽数催动，太阳真火化作一道丈许高的火墙。
冰棱撞在火墙上，瞬间蒸腾起白茫茫的水汽，将整片冻土笼罩得一片迷蒙。
冰螭吃痛怒啸，巨大的头颅猛地撞向火墙，玄冰鳞甲与真火相撞，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冰屑与火星四处飞散。
“此獠煞气缠身，单凭真火怕是难以速胜！”王昊心头暗忖，他能察觉到冰螭的煞气正源源不断从冻土中汲取，这般耗下去对他们极为不利。
他反手将燧木往身后推了推，沉声道：“你退后，莫要靠近！有吾在此，护你无恙。”
言罢，王昊足尖一点，身形如箭般掠出，掌心真火陡然敛成一束，化作一柄火矛。
他借着水汽的遮掩，绕到冰螭侧后方，瞄准其颈下三寸——那是鳞甲最薄弱之处。
冰螭似是察觉到危险，长尾陡然横扫而来，劲风刮得王昊衣袂翻飞。
王昊腰身一拧，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击，手腕猛沉，火矛裹挟着炽热的力道，狠狠刺入冰螭颈侧。
“吼——！”
凄厉的痛嚎响彻冻土，冰螭的身子剧烈抽搐，颈下伤口处，真火顺着血脉蔓延，所过之处阴寒煞气尽数被焚化。
它疯狂甩动头颅，想要将王昊甩落，王昊却死死攥着火矛，玄功运转到极致，太阳真火如燎原之势在冰螭体内肆虐。
不多时，冰螭的嘶吼声渐渐微弱，通体冰蓝光芒迅速黯淡，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冻土上，激起漫天雪尘。
待真火敛去，冰螭竟化作一滩冰水渗入龟裂的大地，只余下一枚鸽蛋大小、泛着寒光的冰珠。
王昊抬手将冰珠摄来，入手一片冰凉，其中竟蕴着一丝极精纯的阴寒本源。
他略一沉吟，将冰珠收入怀中，转身看向脸色发白的燧木：“没事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燧木怔怔点头，望着王昊的背影，眸中的复杂之色更浓。
方才那一战，尊神的果断与强悍，竟与记忆中燧人氏斩杀凶兽时的模样隐隐重合。
他愈发笃定，能拥有这般通天手段的人物，定是如守卫所言，与西王母一般的昆仑真神。
两人不敢耽搁，快步踏入迷蒙水汽，循着昆仑山脉东侧的方向疾行。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寒风渐渐减弱，飞雪也悄然停歇，前方景象豁然开朗——连绵雪岭被甩在身后，眼前是一片覆着薄雪的莽原，远处隐约可见青黑色的山峦轮廓。
王昊停下脚步，抬眼望了望天际的日头，沉声道：“总算走出雪岭了，我们先在前面背风处歇脚，恢复些力气再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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燧木应声跟上，紧绷的肩头缓缓松弛下来，眼底深处却依旧映着那轮金红真火，以及火光照亮的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尊神身影。
暮色四合，莽原上的风柔和了许多。
王昊寻了一处背风的土坡，撤去掌心的太阳真火，只留一缕微弱火气萦绕周身抵御残寒。
燧木从兽皮行囊里摸出两块风干的兽肉，递了一块给王昊，语气满是恭敬：“尊神，您也垫垫肚子吧？”
王昊没有接，反手将肉干塞了回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神性：“我是昆仑神明，与你这样的凡人不同，不需要吃饭。”
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亮了两人的脸庞。
王昊靠在土坡上，把玩着怀中的冰珠，指尖冰凉与丹田处蟠桃的温润生机交织，竟让他隐隐察觉到一丝五行相生的玄妙。
燧木则默默啃着兽肉，火光在他眼底跳跃，时而映出对王昊的敬畏，时而泛起对燧人氏的担忧，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恍惚。
火星簌簌往夜空里蹿，王昊指尖捻着冰珠，忽然抬眼看向出神的燧木，笑了笑：“你方才说这冻土冰螭，是昆仑冻土独有的异兽？”
燧木回过神，连忙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的枯草：“嗯，族里的老人说过，这东西靠吞吸地底阴煞为生，活的年头越久，鳞甲便越坚硬，寻常石器根本伤不了它。”
他顿了顿，看向王昊的目光满是真切的赞叹，“方才若非尊神的火焰，今日怕是……”
话没说完，便被王昊抬手打断。他将冰珠抛了抛，转而收回丹田：“侥幸罢了，恰好真火能克制它的阴煞。倒是你，方才那般凶险，竟没哭鼻子。”
这话带着几分打趣，燧木蓦地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我早不是小孩子了！父亲说过，燧人氏的子孙，纵是刀山火海，也不能皱一下眉头。”
“燧人氏……”王昊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怅然，“能被部族之人如此记挂，他定然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燧木的眼睛亮了起来，语气满是自豪：“那是自然！他劈开了万古长夜，为我们带来火种，让部族的人不用再畏惧寒冬与野兽……”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也黯淡几分，“可如今他病倒了，族里的火种也日渐微弱，我一定要带着蟠桃回去救他。”
王昊看着他倔强的模样，心中微动，想起自己留在昆仑的丹元神虚影，想起那座被大因果锁住的真灵骨塔。
他伸手拍了拍燧木的肩膀，声音沉稳有力：“放心，有我在，定护你平安抵达。”
篝火的光芒映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
燧木望着王昊笃定的眼神，心头的忐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安心。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和记忆里那个掌着火种、护他周全的身影，好像真的重合在了一起。
夜风掠过，卷起几点火星，飘向远方的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