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省沧澜市，中缅边境某秘密安全屋。
凌晨三点，夜色如墨。岩保站在安全屋二楼的观察窗前，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外面的盘山公路。山风呼啸，吹得窗玻璃微微震动。他身后，两名身穿便衣、佩戴耳麦的侦查员正通过监控屏幕观察着周边三公里范围内的所有动静。
“岩局，边境检查站报告，目标车辆已通过243号界碑。”耳麦里传来边境武警中队长压低的声音，“车辆号牌与预定一致，车内三人，驾驶员确认是我们的人。”
岩保按住耳麦：“收到。二组、三组，报告你们的位置。”
“二组在公路三公里处设伏，未发现跟踪车辆。”
“三组在山顶制高点，热成像扫描半径五公里，未发现异常人员活动。”
“保持警戒。”岩保说完，转身看向房间中央。
房间里，一名五十多岁的傣族老人正在调试一台便携式录音录像设备。他是沧澜市检察院的资深检察官，被临时抽调来负责证人的首次询问和证据固定。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女翻译，是省厅从民族大学紧急借调的缅语专家。
“都准备好了？”岩保问。
“设备调试完毕，询问提纲已经过法律审核。”老检察官推了推眼镜，“按程序，证人入境后先进行体检和身份确认，然后休息四小时，天亮后再进行正式询问。但考虑到安全因素”
“安全第一。”岩保打断他，“这个证人代号‘山鹰’，是岩吞的手下。岩吞是塔昆集团在大其力地区的中层头目，专门负责黑市招募和外围行动。山鹰参与了7月24日晚的快艇行动，负责驾驶其中一艘快艇。他知道的内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老检察官神情凝重：“这种证人的证言效力需要严格审查，可能存在夸大或推卸责任的情况。”
“所以我们才需要你做专业的询问。”岩保看了看手表，“车应该快到了。”
五分钟后，两辆黑色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安全屋院子。第一辆车下来四名武装便衣，迅速占据院子的四个角落。第二辆车门打开，两名侦查员护送着一个身材瘦小、神色惊恐的缅甸男子快速走进屋内。
山鹰看起来三十出头，皮肤黝黑，典型的缅北山区人相貌。他穿着不合身的夹克，双手紧紧抓着一个破旧的背包，眼睛不住地四处张望，像一只受惊的动物。
“欢迎来到中国。”岩保用缅语说，语气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负责你安全的中方官员。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山鹰咽了口唾沫，用带着浓重掸邦口音的缅语结结巴巴地说：“你们真的能保护我？岩吞知道我跑了，他会杀我全家”
“所以你需要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岩保示意他坐下，“越详细，我们对你的保护就越有力。喝水吗？”
山鹰接过一次性水杯，手还在发抖。老检察官打开录音录像设备，用中文宣布：“现在是2016年8月2日凌晨3点17分，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云南省沧澜市某安全屋内，对代号‘山鹰’的证人进行首次接触。在场人员包括”
程序性告知完成后，岩保开始用缅语询问。女翻译同步低声为老检察官做同声传译。
“山鹰，说说7月24日晚上发生了什么。”
山鹰双手握着水杯，指节发白：“那天下午大概是四点，岩吞把我们十几个人叫到大其力码头后面一个仓库。他说晚上有趟‘大活’，每人先给五千泰铢定金，事成后再给五万。”
“你们十几个人都是做什么的？”
“都是码头上混的有跑船的，有装卸工，还有两个是从山里出来的，以前当过兵。”山鹰回忆，“岩吞说，需要会开快艇、会用枪的人。我们中有六个会开快艇，四个会用枪。”
“接着说。”
“岩吞给我们发了衣服——统一的黑色t恤，还有救生衣。然后让我们上了三艘快艇，发动机都改装过，马力很大。晚上八点左右，我们出发，沿着湄公河往下游开。”
岩保眼神一凛：“八点出发？具体位置还记得吗？”
“从大其力码头往南，开了一个小时左右，在一个江心岛附近停下。那里已经有人在等了”山鹰的声音开始发颤，“是另一批人，穿着穿着迷彩服，有枪，很正规的那种枪。他们开了两艘更大的快艇，上面有七八个人。”
“迷彩服？你能描述具体样式吗？”
“就是军装那种，但是没戴肩章。带头的是个黑脸汉子，左脸有道疤。他和岩吞说了几句话，然后我们就一起继续往下游开。”山鹰越说越紧张，“大概九点半，我们看到前面有两艘大货船。带疤的汉子用对讲机说了句‘就是它们’，然后那两艘大军用快艇就冲上去了”
他停下，额头上冒出冷汗。
岩保把纸巾推过去：“别急，慢慢说。他们怎么登船的？”
“用用钩索。”山鹰的声音发虚，“那两艘大军用快艇靠上去，上面的人甩出带钩子的绳子，钩住船舷就爬上去。动作很快，很熟练。我们这些小快艇就在远处等着。我听到枪声不是很密集，就几下，然后就没声音了。”
“然后呢？”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对讲机里叫我们过去。我们三艘小快艇靠上货船，那个带疤的汉子在船上喊，让我们把船上的货往江里扔，然后把‘绿箱子’搬上去。”山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恐惧，“我上的是第一条船船舱里都是血，人躺了一地都死了”
他浑身开始发抖。老检察官示意暂停，让女翻译给山鹰倒了杯热水。
休息五分钟后，询问继续。
“绿箱子是什么？”
“就是塑料箱子，绿色的，里面装满了一袋袋的药丸。”山鹰比划着，“每艘船上我们搬了十个箱子上去，整整齐齐码在货舱里。搬完以后，那个带疤的汉子又让我们把所有船员的尸体拖到驾驶舱附近，摆成摆成互相开枪的样子。”
岩保的呼吸微微加重：“他还让你们做了什么？”
“他还还从一个船员身上掏出个小本子，撕掉了几页，换上了新的纸。”山鹰努力回忆，“他身边有个戴眼镜的瘦子，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字。写完了，他们又检查了一遍，才下船。”
“你记得那个戴眼镜的瘦子长什么样吗？”
“记得他左眼角有颗痣，说话带泰国口音。”
岩保与老检察官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特征与泰国警方内部某个被怀疑与塔昆集团有牵连的文职人员吻合。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坐快艇往回开。到江心岛时，带疤的汉子把岩吞叫到一边，给了他一个袋子，里面应该是钱。然后他们往缅甸方向走了，我们回大其力。”山鹰咽了口唾沫，“回到码头，岩吞警告我们，今晚的事谁要是说出去，就杀全家。然后每人又发了三万泰铢。”
“那个带疤的汉子，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山鹰摇头：“不知道。但我听到岩吞叫他‘梭温哥’”
梭温。
岩保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个名字在之前的边境情报中出现过——勐腊军老虎山营地的连长，就名叫梭温。左脸有疤的特征也吻合。
“你还知道什么？”岩保追问，“关于塔昆，关于这次行动的目的？”
山鹰犹豫了很久，终于小声说：“有一次我偷听到岩吞打电话。他说‘老板说了，这次要让中国人知道，湄公河是谁的地盘。以后他们的船想过，就得交钱。’”
“老板？是指塔昆吗？”
“应该是岩吞只叫‘老板’，但大家都知道，岩吞的老大就是塔昆。”山鹰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行动前一天，岩吞喝多了，说这次是‘一箭三雕’。我问什么三雕，他说‘杀人、栽赃、立威’。”
询问持续到凌晨五点。山鹰提供了大量细节：参与人员的特征、快艇的型号、武器的样式、毒品包装的细节、甚至包括岩吞平时联系塔昆集团的一个秘密电话号码。
所有对话都被完整录音录像。老检察官当场制作了询问笔录，翻译成中缅双语，让山鹰核对签字按手印。
天亮时，岩保走出安全屋，在院子里拨通了杨洛的加密电话。
“杨局，证人询问完毕。获取关键信息如下”他用十分钟时间汇报了核心内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杨洛冷静的声音：“证人的安全必须确保。另外，立即启动对‘梭温’和泰国‘戴眼镜瘦子’的调查。把证人提供的岩吞秘密号码交给技术组，反向追踪。”
“明白。”岩保顿了顿，“杨局，从证言看，这确实是精心策划的谋杀栽赃。而且，参与行动的有两批人——一批是岩吞招募的本地混混，另一批是专业的武装人员，很可能来自勐腊军。”
“和我们之前的判断完全一致。”杨洛道，“岩保，你做得好。但接下来会更危险。塔昆集团一旦知道有人叛逃，一定会疯狂反扑。你和你的人，还有证人，都必须高度警惕。”
“放心吧杨局。这里是我的地盘。”岩保看向远处晨曦中的群山，“他们敢来，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挂断电话，岩保回到屋内。山鹰已经在安排下到地下室休息室，那里有全时武装守卫。老检察官正在整理证据材料，准备随第一批加密传输发送往专案组指挥部。
女翻译揉着发红的眼睛，轻声问：“岩局，这个案子能破吗？”
岩保看向东方天际逐渐泛起的鱼肚白，缓缓道：“必须破。不是为了破案而破案，是为了那十三条人命，为了以后在这条河上跑船的中国人，能平安回家。”
晨光初现，照亮了边境的崇山峻岭。
而千里之外的春城，专案组指挥部里，一场关于后续战略的重要会议，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