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彩云省公安厅七楼指挥中心已是灯火通明。
经过一夜的紧张准备，专案组矩阵架构已初步成型。长条形的指挥室里，按照功能分区摆放着五组工作台，每组都配有专用加密通信设备、多屏显示器和共享数据终端。墙壁上的巨型电子屏被分割成数个区域：左侧实时显示着湄公河流域的水文气象数据及卫星云图，中间是案件时间轴与线索关联图，右侧则是各小组工作进度的动态更新。
杨洛站在指挥台前，手中拿着刚刚汇总的各组人员名单。经过一夜协调，专案组核心成员已基本到位。
“各组汇报人员到位情况及今日重点工作。”杨洛看向会议桌右侧。
敖钦率先起身：“情报侦查组现有成员12人，分为三个小组。境内排查组由我直接负责，已连夜完成对十三名遇难船员家庭的第一轮走访，正在整理社会关系图谱；案件串并组由赵刚副处长带领，已完成近三年湄公河流域187起涉华案件的初步筛查，发现三起作案手法有相似特征的未破积案；边境社情组岩保副局长已返回沧澜市，正在启动边境地区的秘密情报网络。”
杨洛点头，目光转向技术支撑组区域。
龙鑫推了推眼镜，面前的三个屏幕上同时运行着不同的数据分析程序：“技术组9人全部到位。通信分析小组正在对案发时段异常信号进行深度解析，已初步锁定三个可疑信号源的大致方位；影像分析小组已协调总参二部，获取了案发前后72小时事发水域的三批卫星影像，正在做增强处理；电子取证小组正在搭建涉案件人员通信记录的数据模型，预计今天下午可完成第一轮关联分析。”
“物证方面？”杨洛问。
坐在龙鑫身旁的高工抬起手中的平板：“我带了中心最精干的四人团队。根据昨晚分析的现场照片，我们列出了十七项必须现场勘查的关键点，包括弹道重建、血迹形态分析、毒品包装指纹提取等。勘查设备已打包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杨洛的目光扫向会议桌左侧的法律外事组区域。
陆振华正在与陈默低声交谈，见杨洛看来，便开口道：“外事组6人已到位。陈默参赞今早与泰方总检察长办公室完成了最后一轮法律文书的确认，联合勘查的法律授权文件已通过外交渠道正式交换。泰方同意我方勘查组今日抵达后，即可在双方人员共同见证下进行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外，我们已启动与缅甸、老挝两国的外交磋商程序。根据现有情报，袭击船只很可能从缅甸一侧水域登船，作案后向老挝方向逃窜的可能性存在。我们正在准备向两国提交司法协助请求书，请求协助调查相关水域和边境地区。”
杨洛点头，看向境外行动协调组的位置。
那里坐着两位刚从边境赶来的警官。彩云省公安厅禁毒总队总队长孙伟，五十岁左右，面容黝黑坚毅，有长达十五年的跨境禁毒合作经验；澜湾县公安局局长李强，四十五岁，曾在老挝留学，精通老挝语，对老北地区情况了如指掌。
“孙总、李局，说说你们那边的准备。”杨洛道。
孙伟的声音带着边境人特有的粗粝：“我这边已经挑选了六名有缅语基础、熟悉缅北情况的干警，随时可以派往仰光。但根据昨晚与缅方警务联络官的沟通，缅甸中央政府的态度仍不明朗。他们表示‘需要内部协调’，我认为这是托词。真正的阻力可能来自缅北地方势力。”
李强接口道：“老挝方面相对顺畅。我通过私人关系联系了老挝波乔省公安厅的一位副厅长，他表示愿意提供协助，但坦言老挝警力有限，对边境地区的控制力较弱。我建议，如果我们的人过去，不能完全依赖老方，必须有自己的情报收集能力。”
杨洛沉思片刻，看向支持保障组的区域。
公安部警卫局副局长王斌是个精干的中年人，此刻正在检查一份安全预案。“安保方案已经初步制定。境外人员分为明暗两条线：明线是正式派出的警务人员，享受外交保护；暗线是我们秘密部署的情报员，不公开身份。所有境外人员的通信已升级为军方级别的加密系统，每日有固定时间的安全检查。”
装备财务局副局长张华接着汇报：“专项经费已到位，特殊装备的采购渠道已开通。根据各组需求，我们已经准备了水上勘查设备、便携式实验室、卫星通讯终端等七大类物资，随时可以发运。”
听完各组汇报，杨洛在指挥台前来回踱了两步，然后停下，转身面对所有人。
“现在，我宣布专案组今日起正式进入作战状态。”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指挥室里格外清晰，“根据现有情报和推演，我们的侦查工作将分三条主线同步推进。”
他走到大屏幕前，调出湄公河流域地图。
“第一条线，证据固定线。”杨洛指向清盛水域的红色标记，“由陈默参赞带队，高工、赵刚副处长及两名技术专家组成现场勘查组，今天中午必须出发前往泰国。你们的任务是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对两艘受害船只的全面勘查，提取一切可能存在的物证，并对十三具遗体进行详细尸检。重点是：确定死亡时间、死亡原因、射击距离和角度、是否有生前搏斗伤，以及船上毒品包装的指纹、dna等生物检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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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沉稳点头：“明白。我已经与泰国警方协调，他们同意我们使用自己的勘查设备和检验方法，但所有提取的物证必须制作双份，一份由我方保管，一份交泰方备案。”
“可以接受。”杨洛道，“但要确保我方保管的物证全程在我们的控制下。”
“第二条线，情报收集线。”杨洛的手指沿着湄公河向上游移动，划过缅甸大其力，停在缅北某处，“这条线分为境内和境外两个部分。境内，敖钦处长要深挖十三名遇难船员的所有社会关系，重点排查他们近期是否接触过异常人员、是否参与过特殊活动、是否有经济纠纷或债务问题。赵刚副处长那边，要把案件串并工作做深做透，寻找作案团伙的‘指纹’。”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境外部分，今天就要启动。孙伟总队长，你带两人今天下午飞仰光。不要等缅方正式答复，以‘工作交流’的名义先去建立联系。你的任务是摸清缅北各大地方武装对此次事件的真实态度，特别是控制大其力附近水域的‘勐腊军’的动向。”
孙伟神情凝重：“我明白。勐腊军控制着金三角北部最大的毒品生产和运输通道，他们的首领诺康以凶狠多疑着称，我们直接接触的风险很大。”
“所以要有策略。”杨洛道，“先从缅甸中央禁毒部门入手，通过官方渠道施压。同时，启用我们在缅北经营多年的秘密情报源，双管齐下。”
他看向李强：“李局长，你去万象。老挝是我们的突破口。你到任后，立即启动对老挝北部边境地区的摸排，重点是波乔省、琅南塔省一带。要查清楚：案发前后有没有成规模的武装人员过境？有没有异常的船只调动？当地黑市上有没有出现大量来路不明的毒品或武器？”
李强点头：“我已经联系了几个在老挝做生意的华人商人，他们在当地很有门路，可以协助我们暗中调查。”
“第三条线，国际合作线。”杨洛看向陆振华，“陆局，这条线由你全权负责。除了推动泰、缅、老三国的官方合作，你还要启动我们的多边机制。我建议，以公安部名义，提议召开中、缅、老、泰四国警方高级别紧急会议，商讨建立湄公河流域联合执法应急响应机制。用这个议题，来测试各方的真实态度和底线。”
陆振华立刻领会：“声东击西。明面上推动制度建设，实际上为案件侦查创造合作空间。这个策略好，我今天就着手准备方案。”
杨洛回到指挥台前，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同志们，三条战线必须协同推进，每天早晚两次视频例会，情报实时共享。我要强调几点：第一，所有行动必须合法合规，境外行动尤其要谨慎；第二，注意保护我们的情报源和线人，他们的安全同样重要；第三，遇事多会商，不要擅自做重大决定。”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我知道，这个案子很难。对手藏在国境线外，可能有武装保护，可能有政商庇护。但我们没有退路。十三条人命在看着我们，十三个家庭在等着我们，全国人民在关注着我们。我们每快一步，真相就离我们近一步；我们每扎实一分，正义的天平就向我们倾斜一分。”
指挥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出风的微弱声响。
“现在，”杨洛直起身，“各组按照部署，立即行动。勘查组一小时后出发去机场；孙总、李局两小时后出发；其余各组，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第一轮工作成果。”
命令下达，指挥室瞬间进入高速运转状态。
陈默、高工、赵刚等人迅速离席，前往装备室做最后准备。敖钦带着情报组的人围在白板前，开始梳理船员社会关系图谱。龙鑫的技术组区域传来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屏幕上数据流不断滚动。陆振华已经拿起保密电话，开始与国际合作局的同事沟通会议方案细节。
杨洛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陆续驶离的车辆。春城的晨光正好，但这光明之下，却是一场跨越国境的暗战悄然拉开序幕。
刘建国副厅长走过来，递给杨洛一杯浓茶：“杨局，喝点茶提提神。你一晚上没合眼了。”
杨洛接过茶杯，道了声谢，目光依然盯着窗外：“刘厅，沧澜那边压力很大吧？”
“何止是大。”刘建国苦笑，“澜湾县已经半瘫痪了。航运停了，码头工人没活干，船员家属天天哭，老百姓议论纷纷。县委县政府那帮人快顶不住了，昨天半夜县委书记还给我打电话，问部里到底什么时候能破案。”
“破案不是炒菜，火候到了就能出锅。”杨洛抿了口茶，茶很苦，但提神，“但我们得给老百姓一个盼头。今天下午，你以专案组名义，去一趟澜湾县，开个家属见面会。如实告诉他们，中央高度重视，专案组已经成立，正在全力侦查。不要承诺破案时间，但要让他们看到国家的决心和行动。”
“好，我去。”刘建国点头，“还有件事，岩保副局长昨晚传回消息，说边境上有些‘老关系’主动找上门，提供了一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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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洛转身：“什么线索？”
“很零碎，但值得注意。”刘建国压低声音，“有人说，案发前三天，在缅甸大其力的黑市上，有人高价招募‘懂水性的枪手’，说是要‘干一票大的’。还有人说，看到过几艘没有标识的快艇在大其力附近的江面上夜间训练，船上的人穿着统一的深色制服，不像普通毒贩。”
杨洛的眼睛眯了起来：“岩保认为可信度有多高？”
“他判断，这些线索八成是真的。”刘建国道，“提供线索的都是他在边境上经营了十几年的老线人，其中一个还是缅甸地方武装的中层小头目。”
“让岩保继续深挖，但要他注意安全。”杨洛沉声道，“如果真有武装团伙在案发前集结训练，那就坐实了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我们要尽快找到这个团伙，查明他们的背景和雇主。”
这时，杨洛的加密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公安部指挥中心的专线。
接起电话，听了片刻，杨洛的脸色变得凝重。
挂断电话后，他对刘建国道：“部里刚接到外交部的通报。泰国总理府今天上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将成立‘泰中联合调查组’，并表示案件‘初步证据显示与贩毒活动有关’。泰方发言人特别强调，希望各方‘保持冷静，避免将事件政治化’。”
刘建国皱起眉头：“他们这是想定调子？”
“不止。”杨洛摇头，“外交部的情报显示，泰方内部有声音认为，案件可能涉及‘某些外部势力借机插手湄公河事务’。这个‘外部势力’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想把脏水泼给我们？”刘建国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意。
“目前还只是试探。”杨洛冷静分析，“但如果我们在侦查中触及到某些势力的核心利益，这种舆论攻势可能会升级。所以，我们的每一步都必须扎实，证据必须过硬，让任何质疑都站不住脚。”
他看了一眼手表：“勘查组该出发了。刘厅，澜湾县那边就拜托你了。我在这里坐镇指挥，等各组的第一批反馈。”
两人握手，刘建国匆匆离去。
杨洛回到指挥台，打开专案组的工作日志系统，开始记录今天的部署和待办事项。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一场与时间赛跑、与迷雾博弈的跨国追凶，从这一刻起，进入了实战阶段。
窗外，春城的天空湛蓝如洗。但所有人都知道，在那蓝天之下，在蜿蜒的湄公河上，还有血色未干，冤魂未散。
而正义的脚步，已经踏上了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