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水，转眼已是次年三月。
江华的春天来得早，山野间的杜鹃花已悄然绽放，中药材田里新一茬的幼苗破土而出，茶园里满目新绿。这个曾经的国家级贫困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县委会议室里，一季度经济形势分析会正在召开。
常务副县长张平站在投影屏前，语气中带着几分振奋：“同志们，今年一季度，全县地区生产总值同比增长百分之九点八，增速位列全市第一。其中，农业增加值增长百分之十二点三，规上工业增加值增长百分之十五点六，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百分之二十二点四。”
屏幕上，一条条曲线向上攀升。
“具体来看，”张平切换页面，“中药材产业，新增种植面积一万两千亩，青龙镇加工厂二期项目已开工建设，预计年底投产；茶叶产业，云雾山有机茶园完成有机认证复审，春茶预售订单比去年同期增长百分之四十；生态旅游，古驿道示范段‘五一’前将正式对外开放，目前预订情况良好。”
会议室里响起低声议论。这些数据，放在两年前是不可想象的。
县长周明杰接过话筒：“成绩值得肯定，但问题也不容忽视。我重点说三个短板：一是产业链条仍然偏短，我们种药材、种茶叶，但深加工不足，大部分利润被下游企业拿走；二是品牌影响力弱，‘江华源’区域公共品牌刚刚注册，市场认知度几乎为零；三是人才瓶颈突出，全县中级以上技术职称人员占比不到百分之二。”
他顿了顿：“针对这些问题，县政府已经制定专项方案。产业链方面，我们计划在青龙镇规划建设中药材精深加工园区，年内引进2-3家企业；品牌方面，安排专项经费五百万，用于品牌宣传推广；人才方面，出台‘江华英才计划’，在住房、子女教育、医疗等方面给予政策倾斜。”
杨洛认真听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等周明杰讲完，他开口道：“张县长和周县长讲得都很全面。我想强调的是，我们现在正处在从‘脱贫’向‘振兴’转型的关键阶段。脱贫是解决温饱问题，振兴是解决发展问题。标准更高，难度更大。”
他环视全场：“李省长去年调研时提醒我们，要关注发展可持续性。一季度的高增长，有去年同期基数低的原因，也有我们加大投入的原因。能否持续，关键看我们的产业基础扎不扎实，内生动力强不强。”
会议持续到中午。散会后，杨洛叫住了周明杰和陈海洋。
“下午我去青龙镇看看二期项目，你们谁有空？”
“我去吧。”周明杰说，“园区规划还有些细节要对接。”
“好。海洋书记，古驿道项目‘五一’开放，准备工作怎么样？”
“基本就绪。”陈海洋说，“就是沿线几个村的民宿，装修进度有点慢。我下午再去看看。”
简单的工作餐后，三人分头行动。
杨洛和周明杰的车驶向青龙镇。春天的山路两旁，树木新绿，山花烂漫。路过村庄时，能看到不少人家正在翻修房屋，有的已经挂起了“农家乐”“民宿”的招牌。
“老百姓的积极性起来了。”周明杰看着窗外，“去年我们推广‘核心示范户’模式时，不少人还在观望。今年开春，主动申请要当示范户的就有两百多户。”
“模式完善了吗？”
“完善了。”周明杰说，“按照李省长的指示，我们推行了‘示范户轮换制’和‘带动效果考核制’。去年带动效果不好的三户示范户，今年被取消了资格；五户表现突出的普通农户，成了新的示范户。”
杨洛点头：“就是要这样，形成良性竞争。”
车子驶入青龙镇中药材精深加工园区。这里原是一片荒地，如今已平整完毕，几台挖掘机正在作业。
镇党委书记和园区负责人迎上来。
“书记，县长，二期项目进展顺利。”镇党委书记指着规划图，“这片是饮片加工区，这片是提取物生产区，这片是仓储物流区。总投资一点二亿，建成后年加工能力将达到三万吨，产值超过五亿。”
“资金到位了吗？”周明杰问。
“省级项目资金三千万已到账，县财政配套两千万，企业自筹三千万，还有四千万的贷款正在办理。”园区负责人回答，“最大的困难是技术人才，特别是懂提取工艺的工程师，很难招。”
杨洛沉思片刻：“两条腿走路。一是高薪引进，你们制定个有竞争力的薪酬方案；二是校企合作，和省内医药院校建立实习基地，定向培养。”
“好，我们马上研究。”
在园区转了一圈，杨洛问起另一个问题：“园区建设占用了部分耕地，农户补偿到位了吗？”
“全部到位。”镇党委书记拿出台账，“按照每亩五万元的标准，涉及的四十八户农户，补偿款已全部发放。另外，我们还承诺园区建成后，优先录用这些农户的家庭成员。”
“承诺要兑现。”杨洛严肃地说，“老百姓最恨说话不算数。”
离开青龙镇，杨洛又去了大坪村。这个曾经的贫困村，如今已是远近闻名的“示范村”。
村支书李茂才正在村口指挥施工——村里要建一个小型广场。
“杨书记！”看到杨洛，李茂才小跑过来，“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广场什么时候能建好？”
“下个月。到时候村里跳广场舞、办活动就有地方了。”李茂才脸上洋溢着笑容，“书记，跟您汇报个好消息，去年我们村人均收入突破了一万二，比前年增长了百分之三十。”
“怎么增长的？”
“几个方面：一是中药材种植，户均增收三千；二是合作社分红，户均一千五；三是在附近企业打工，户均增收两千；还有几户开了农家乐，收入更高。”李茂才如数家珍，“现在村里基本没有闲人了，能干活的都有事做。”
杨洛走进村里。道路干净整洁，房屋修缮一新，不少人家门口停着摩托车，有的还停了小汽车。
随机走进一户人家，主人是位五十多岁的汉子，正在院子里整理农具。
“老哥，忙呢？”
汉子抬头，认出了杨洛：“杨书记！快坐快坐。”他搬来凳子，又倒上茶。
“今年打算种多少药材？”
“十亩。去年种了八亩，收入不错，今年多种两亩。”汉子说，“村里合作社统一提供种苗，还有技术员指导，我们放心。”
“孩子呢？”
“大儿子在县里加工厂上班，一个月三千多；小女儿在省城读大学。”汉子脸上满是自豪，“要是以前，哪供得起大学生。现在好了，日子有盼头了。”
从大坪村出来，已是傍晚。夕阳西下，群山披上金色的外衣。
回县城的路上，周明杰感慨：“有时候想想，我们做这些工作，不就是为了老百姓脸上的这种笑容吗？”
杨洛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是啊。但要让这种笑容持续下去，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车子驶入县城时，华灯初上。街道整洁，行人匆匆，沿街店铺灯火通明。这座小城，正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晚上，杨洛在办公室处理文件。黄志强送来一份通知——省政府办公厅发文，决定于五月召开全省乡村振兴现场会，江华被确定为观摩点之一。
“规格很高，省长可能亲自出席。”黄志强说。
“什么时候？”
“五月中旬。要求我们做好三个点的准备：青龙镇中药材产业、古驿道项目、大坪村。”
杨洛沉思片刻：“这是对我们工作的又一次检验。通知下去，明天上午开筹备会。”
处理完手头工作，已是晚上十点。杨洛站在窗前，看着县城的夜景。
一年前，李省长来调研时，江华还只是初露头角。如今，江华要登上更大的舞台，接受全省的检阅。
这是机遇，也是压力。
但这一次，杨洛心里有底了。江华的路走对了，步子走稳了，经得起看，经得起问。
手机震动，是女儿思洛发来的语音：“爸爸，我今天学了一首新歌，唱给你听……”
稚嫩的童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杨洛听着，嘴角浮起笑意。
为了这歌声，为了江华千千万万个孩子的歌声，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夜深了。杨洛关掉灯，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很安静，但许多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这座小城的人们，正在为了更美好的明天，辛勤工作着。
春天已经到来，收获的季节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