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五日,清晨六点整。
江华县委招待所会议室灯火通明,杨洛站在窗前,看着天色从墨黑渐变为深蓝。街道上已有环卫工人开始工作,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在清晨格外清晰。
门被轻轻推开,黄志强端着托盘进来:“书记,先吃点东西吧。食堂刚熬的小米粥,还有两个包子。”
“放那儿吧。”杨洛没有转身,“其他人呢?”
“周县长在招待所大堂检查最后布置,张县长在指挥调度中心做系统最后调试,陈书记在古驿道项目现场……大家都就位了。”黄志强把托盘放在桌上,“书记,您一夜没睡?”
杨洛转过身,眼中虽有血丝但目光依然锐利:“睡不着。最后再核对一遍流程。”
黄志强翻开随身携带的文件夹:“按照昨晚最终确定的方案,七点三十分,县委县政府班子在招待所集合;七点四十五分,乘车前往高速出口;八点整,抵达迎接位置;八点二十分至四十分,等候调研组车队;八点四十分左右,迎接李省长一行。”
“迎接人员名单?”
“您,周县长,我,加上政府办主任、接待办主任,共五人。其他人按分工在各点等候。”黄志强顿了顿,“市里昨晚十一点又发来补充通知,李省长此行还带了省政府研究室的三位同志,主要负责记录和整理。”
杨洛点点头:“省报、省台的记者到了吗?”
“昨天下午就到了,住招待所。王部长已经跟他们做了初步沟通,提供了背景材料。”黄志强看了看表,“书记,您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今天是一场硬仗。”
杨洛走到桌前,端起小米粥喝了两口。粥还温着,暖意顺着食道蔓延。
六点三十分,周明杰推门进来,眼圈发黑但精神尚可。
“都准备好了?”杨洛问。
“五个点全部就绪,人员就位,昨晚十点做了最后检查。”周明杰坐下,自己倒了杯水,“指挥调度中心的系统又做了一次压力测试,同时访问量超过一百人也不会卡顿。”
“群众方面呢?”
“平稳。”周明杰喝了口水,“各乡镇昨天下午开了紧急会,强调了纪律,但没搞人盯人那一套。信访局那边,截至昨晚八点,没有新的重大信访件。”
杨洛沉吟片刻:“天气预报说今天晴天,但山间可能有雾。通知各点,如果上午有雾,要做好解释——江华的山地气候就是这样,不是污染。”
“已经通知了。”周明杰说,“青龙镇那边还准备了雨具,万一变天。”
两人正说着,陈海洋也来了,手里拿着几页纸。
“古驿道项目点做了微调。”陈海洋把纸递给杨洛,“昨晚我想了想,原定的讲解路线太长,走完要四十分钟。我压缩到三十分钟,重点讲规划理念和群众参与机制,工程细节放在展板上,有兴趣的领导可以自己看。”
杨洛仔细看了看调整方案:“好,这样更紧凑。群众代表安排好了?”
“安排了三位:一位是项目所在村的支书,讲村集体怎么参与;一位是被征用土地的农户,讲补偿和后续保障;还有一位是准备在项目区开民宿的村民,讲他对未来的期待。”陈海洋说,“都是真人真事,没排练。”
“就是要真人真事。”杨洛把纸还给他,“虚假的东西,经不起问。”
七点整,三人离开会议室,前往招待所大堂。其他常委也陆续到来,每个人都穿着正装,神情严肃。
杨洛扫视一圈:“同志们,今天是检验我们两年多工作成果的日子。我不多说了,只强调三点:一是展现真实的江华,二是保持从容的心态,三是坚守纪律的底线。按分工行动吧。”
七点十五分,五辆车驶出招待所,前往高速出口。秋日的晨光洒在道路上,路两旁的稻田已收割完毕,露出整齐的稻茬。
七点四十五分,车队抵达高速出口。迎接人员下车,在指定位置站定。高速路车流不多,偶尔有大货车呼啸而过。
黄志强拿着对讲机,与市里保持联系:“市接待办,江华县已抵达迎接位置……收到,车队已出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初升的太阳渐渐驱散晨雾,气温开始回升。
八点二十八分,对讲机传来声音:“江华县注意,调研组车队已过最后一个监测点,预计八分钟到达。”
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板。
八点三十七分,一支由九辆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驶出高速出口。车队规格明显很高——前导警车、开道车,接着是三辆中巴车,后面是工作车辆。
第二辆中巴车停稳,车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一位五十多岁、身材挺拔、穿着深色夹克的领导——省委副书记、省长李为民。他面容沉稳,目光扫过迎接队伍时,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气度。
紧随其后下车的是市委书记杨明远、市长秦浩宇,接着是省政府秘书长、省发改委主任、省农业农村厅厅长、省财政厅副厅长、省乡村振兴局局长等一众省直部门负责人。
杨洛快步上前,周明杰紧随其后。
“李省长,欢迎您到江华指导工作。”杨洛伸出手,声音沉稳有力。
李为民握住杨洛的手,力度适中:“杨洛同志,辛苦了。这次主要是来看看江华在乡村振兴方面的实践。”他的目光在杨洛脸上停留片刻,转向周明杰,“明杰同志也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周明杰握手回应。
李为民又和黄志强等迎接人员一一握手,动作简洁,没有多余的寒暄。
“路上看你们江华的高速出口修得不错。”李为民望向收费站,“什么时候改扩建的?”
“去年十月完工,今年一月正式通车。”杨洛回答,“过去这里经常堵车,尤其节假日。现在通行能力提高了一倍。”
“民生工程就要这样,解决实际问题。”李为民点头,“走吧,直接去点上看。”
按照安排,李为民、杨明远、秦浩宇和几位主要厅局长上了江华准备的中巴头车。杨洛陪同在侧,周明杰上了第二辆车陪同其他领导。
车辆启动。黄志强坐在前排,拿起话筒:“各位领导,我们现在前往青龙镇中药材种植基地,车程约二十五分钟。借此机会,我简要汇报一下江华县的基本情况……”
他的介绍简洁明了:县域面积、人口、经济概况、脱贫攻坚历程、乡村振兴开局。数据准确,重点突出,时间控制在五分钟。
李为民听得很认真,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当黄志强讲到“全县中药材种植面积八万六千亩,综合产值三点二亿元”时,他抬头问:“这个产业覆盖了多少农户?增收效果怎么样?”
杨洛回答:“覆盖了全县十四个乡镇的三万两千多户农户,占全县农户总数的百分之四十二。参与种植的农户,户均年增收八千到一万两千元。”
“产业风险怎么防控?比如市场波动、自然灾害?”
“我们有几重保障:一是订单农业,加工企业和农户签订保底收购协议;二是农业保险,县财政补贴百分之七十保费;三是风险基金,政府、企业、合作社共同出资建立,用于应对突发情况。”杨洛回答得条理清晰。
李为民点点头,没再追问。
车队驶入青龙镇地界。道路两旁的丘陵上,一片片中药材田整齐排列。时值深秋,部分药材已采收,新一茬的幼苗刚刚种下。
基地入口处,镇党委书记和几位农户代表已等候在那里。没有横幅,没有鲜花,只有简单的引导牌。
李为民下车,没有寒暄,直接走向田间。
“这是什么品种?”他指着一片绿叶植物。
“这是白芍,我们基地的主打品种之一。”基地技术员回答,“这个品种是我们和省农科院合作选育的,抗病性强,药用成分含量比传统品种高百分之十五左右。”
“亩产多少?收益如何?”
“亩产鲜品一千五百公斤左右,加工后约四百公斤干品。按当前收购价,亩产值约六千元,扣除成本,亩纯收益三千五百元左右。”技术员数据脱口而出。
李为民蹲下身,仔细查看植株长势:“种植技术有什么特别要求?”
“我们推广标准化种植技术。”技术员如数家珍,“从选地整地、种苗处理、栽种密度,到施肥灌溉、病虫害防治,都有一套规范。比如施肥,我们以有机肥为主,配合测土配方技术……”
他讲得很专业,但语言通俗。李为民听得认真,不时提问。
“这些技术,普通农户能掌握吗?”
“能。我们编了简易技术手册,图文并茂。每月组织一次现场培训,农户有问题随时可以找技术员。”镇党委书记补充,“我们还培养了五十多个‘土专家’,都是种得好的农户,他们带动周边农户。”
李为民看向旁边几位农户:“你们都是种药材的?”
一位叫李永富的中年汉子点头:“是的领导,我种了五十亩,还带动了十五户一起种。”
“怎么带动法?”
李永富讲得很实在:统一采购种苗肥料降低成本,上门指导技术,帮着联系销售。讲到带动效果时,他不夸大:“大部分都增收了,但也有两户没带起来——一户是家里老人常年生病,劳动力不足;另一户是……懒,你说什么他都答应,就是不去做。”
这个回答很真实。李为民笑了:“你说得很实在。农村工作就是这样,不可能百分百成功。那两户现在怎么样?”
“劳动力不足的那户,我们合作社提供托管服务,他出地,我们负责种,收益分成。懒的那户……”李永富挠挠头,“还在做工作,慢慢来。”
“好,就是要这样一户一户地帮。”李为民站起身,看向杨洛,“这个模式不错,但要注意防止‘精英俘获’——不能把资源都集中在少数能人手里,要想办法让更多普通农户受益。”
杨洛心头一震。这正是周文渊教授论文里提到的风险。
“李省长提醒得很对。”杨洛认真回应,“我们已经在探索‘示范户轮换制’,表现好的普通农户可以成为下一批示范户。同时要求示范户必须带动一定数量的农户,带动效果好的给予更多支持,效果不好的取消资格。”
李为民点头表示认可。
在基地看了四十分钟,李为民问得很细:技术推广、市场销售、风险防控、带动机制……每一个环节都问到了。江华的干部和农户回答得从容、实在。
离开基地时,李为民对身边的省政府秘书长说:“这个点有内容。产业选得准,技术有支撑,机制有创新。特别是那个带动模式,虽然还要完善,但方向是对的。”
车队前往第二个点——云雾山有机茶园。
盘山公路蜿蜒而上,车窗外景色渐佳。远处群山连绵,近处茶田层叠。秋日的阳光洒在茶山上,一片翠绿。
茶园入口,茶产业专班负责人老陈和技术员已等候多时。
李为民下车,深吸一口气:“空气很好。这片茶园海拔多少?”
“平均海拔八百到一千二百米,常年云雾缭绕,昼夜温差大,非常适合茶树生长。”老陈回答,“我们江华历史上就有种茶传统,但过去是散户零星种植,不成规模。”
“现在怎么做的?”
“我们引进龙头企业,统一技术标准、统一品牌、统一销售。同时成立专业合作社,把茶农组织起来。”老陈说,“目前全县有机茶园认证面积一万两千亩,去年干茶产量一百八十吨,产值五千六百万元。”
“有机认证怎么保证?”省市场监管局局长问。
老陈早有准备,递上一叠材料:“这是我们的认证证书、检测报告和生产记录。我们从种植源头开始控制——茶园不用化学农药化肥,用有机肥和生物防治;加工过程严格执行标准;每批产品都有检测报告和溯源码。”
李为民翻看着材料,问得很细:“生物防治具体怎么做?用什么天敌?效果怎么样?”
技术员接话:“主要用赤眼蜂防治茶尺蠖,用瓢虫防治蚜虫。我们在茶园里设置释放点,定期投放。效果很好,虫口密度下降了百分之七十,农药使用量减少了百分之八十。”
“成本呢?”
“初期投入大,每亩增加成本约两百元。但长期看,茶园生态好了,茶叶品质提高了,收购价上去了,总体效益是增加的。”老陈说,“去年我们的有机茶比普通茶收购价高百分之三十,市场上零售价高一倍。”
“茶农接受吗?”
“开始不接受,觉得麻烦,成本高。”老陈实话实说,“我们做了三件事:一是建示范基地,让茶农看到效果;二是提供补贴,县财政对转有机的茶园每亩补贴一百元;三是保底收购,企业承诺有机茶收购价比市场价高百分之二十。”
李为民转向杨洛:“这个补贴政策,县财政能持续吗?”
“我们有规划。”杨洛回答,“前三年县财政补贴,同时争取省级项目资金。三年后,随着产业规模扩大、效益提升,逐步减少补贴,最终市场化运作。”
“思路对头。”李为民点头,“政府扶上马,送一程,但不能一直扶着。最终要靠市场。”
在茶园看了半小时,李为民提出去看加工厂。
茶叶加工厂干净整洁,生产线有序运转。厂长介绍了从鲜叶摊凉、杀青、揉捻到烘干、筛选、包装的全过程。
省工信厅厅长问得很专业:“这条生产线是什么型号?自动化程度怎么样?”
“是国内领先的智能化生产线,自动化程度达到百分之八十。”厂长回答,“特别是杀青和烘干环节,采用电脑控温,温度控制精确到正负一度,保证品质稳定。”
“投资多少?回收期多长?”
“总投资八百万元,其中设备投资六百五十万。按当前产量和价格,预计四年回收投资。”厂长说,“我们正在规划二期,引进更先进的设备,开发茶叶深加工产品,比如茶多酚提取、茶食品等。”
李为民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二期投资从哪里来?有什么困难?”
厂长看了看杨洛,得到示意后如实回答:“企业自筹一部分,申请项目资金一部分,县里帮助协调贷款。目前最大的困难是建设用地指标紧张,手续办理周期长。”
杨洛接过话头:“这个问题县里已经注意到了。我们正在协调加快审批,同时向市里、省里争取支持。目标是明年上半年解决用地问题。”
李为民没说什么,但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
从加工厂出来,已是上午十一点。原计划赶往第三个点,但李为民看了看时间:“中午就在镇上吃吧,简单点,吃完继续。”
午餐安排在镇食堂。四菜一汤:清炒山笋、红烧土鸡、农家豆腐、时蔬,再加一个排骨汤。都是本地食材,做法简单。
李为民吃得很快,边吃边和同桌的干部聊家常。
“杨洛同志,听说你是京城人?怎么想到来江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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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实实在在做点事。”杨洛回答,“京城机会多,但基层更需要人。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锻炼人,也越能做出改变。”
“在江华两年多,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感受最深的是,老百姓其实很朴实,要求也不高。”杨洛放下筷子,“只要你真心为他们做事,他们会记得,会支持。我们修一条路,解决一个饮水问题,他们能高兴好久。这种成就感,是在机关里感受不到的。”
李为民点点头,没再问。
午饭只用了二十分钟。十二点十分,车队出发前往第三个点——大坪村。
村口,几个老人正在晒太阳,孩子们在玩耍。看到车队,他们好奇地张望,但没有围观。
村支书李茂才迎上来,有些紧张。
“直接进村看看。”李为民说。
一行人走进村子。道路是水泥路,整洁干净。路旁的房屋大多修缮过,白墙灰瓦,颇有几分江南韵味。
李为民随机走进一户人家。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正在院子里剥玉米。
“老人家,忙呢?”李为民蹲下身,拿起一个玉米。
老太太有些拘谨:“领导好……剥点玉米,喂鸡。”
“家里几口人?生活怎么样?”
“儿子媳妇出去打工了,孙子在镇上念书。”老太太说,“生活比过去好多了。路修好了,自来水通了,村里还办了合作社,我家两亩地入了股,去年分了一千多块钱。”
“看病方便吗?”
“小病在村卫生室看,大病还得去县里。”老太太实话实说,“村卫生室药不太全,有时候得自己去镇上买。”
李茂才赶紧解释:“村医待遇低,留不住人。我们正在想办法。”
李为民没说什么,继续在村里走。他问起村集体经济,李茂才详细汇报了收入来源和支出情况——修路、环境卫生、助学奖学、老人慰问,账目清晰。
“群众对村干部工作满意吗?”李为民问得很直接。
“大部分满意,但也有不满意的。”李茂才很实在,“比如有些项目没做到他家门口,他就有意见。我们尽量做到公平,但资源有限。”
“怎么处理这些意见?”
“开村民大会解释,带他们去看做得好的地方。”李茂才说,“大多数人是讲理的,说清楚了就能理解。实在不理解也没办法,只能继续做工作。”
李为民笑了:“基层工作就是这样。但只要有大多数群众支持,工作就能做下去。”
离开大坪村时,李为民对杨洛说:“这个村支书不错,实在。基层就需要这样的干部。”
车队前往第四个点——古驿道规划展示中心。这是今年新建的展厅,完整展示了古驿道的历史价值、修复规划和未来发展愿景。
陈海洋负责讲解。他从古驿道的历史讲起,讲到修复规划的理念——“修旧如旧,最小干预”,讲到群众参与机制——村集体和村民以土地、房屋、劳务入股,按股分红。
“这个模式,群众真的愿意参与吗?”省文旅厅厅长问。
“开始不愿意,怕吃亏。”陈海洋实话实说,“我们做了三件事:一是算账,把未来收益算给他们听;二是试点,选一个村先做,做出效果;三是保底,承诺如果项目失败,政府按市场价补偿土地和房屋损失。”
“现在呢?”
“现在争着参与。”陈海洋笑道,“那个试点村,去年每户分红两千到五千元。其他村看到了,都来找我们,要求尽快启动他们村的段。”
李为民看得很仔细,问得也细:“总投资多少?资金从哪里来?”
“总投资三点二亿元,分三期。第一期八千万,资金来自四个方面:省级文旅项目资金三千万,市级配套两千万,县财政一千万,社会资本两千万。”陈海洋数据准确,“社会资本主要是省旅投集团,他们看中了这个项目的长期价值。”
“预计多久能回收投资?”
“按规划,项目全部建成后,年接待游客五十万人次,旅游综合收入两亿元。预计八到十年回收全部投资。”陈海洋说,“但这不只是经济账,更是生态账、文化账、民生账。项目能带动沿线十二个村、三千多户群众增收。”
李为民在展厅里走了很久,最后说:“这个项目有眼光。乡村振兴不能只搞农业,文旅融合是一条好路子。但要把握好度,不能过度开发,破坏了原有的生态和文化。”
“李省长放心,我们有严格的控制。”陈海洋说,“规划里明确划定了核心保护区、缓冲区和开发区。核心保护区只修复不新建,缓冲区限制建设规模,开发区才允许适度开发。”
离开展示中心,已是下午三点。最后一个点是县乡村振兴指挥调度中心。
大屏幕上,全县的产业分布、项目进展、监测数据一目了然。常务副县长张平负责讲解,他演示了系统的各项功能:产业监测、项目管理、资金监管、群众诉求处理……
省发改委主任问:“这个平台投入多少?实用效果怎么样?”
“总投资三百二十万。”张平回答,“实用效果很好。过去各部门数据不共享,决策靠开会、跑现场。现在一个平台就能看到全县情况,提高了决策效率和精准度。”
他操作着系统,调出一个道路建设项目:“比如这个项目,什么时候立项、谁负责、进度如何、资金拨付情况,一目了然。群众也可以通过手机端查看,提出意见建议。”
李为民看了很久,最后问:“基层干部会用吗?群众真的会用吗?”
“我们培训了三轮,乡镇和主要部门都能熟练使用。”张平说,“群众端做得更简单,主要功能就三个:查看项目、反映问题、查看回复。我们还在每个村培养了‘数字专员’,帮不会用手机的老年人操作。”
李为民转向杨洛:“这个平台不错。花钱不多,但解决了实际问题。特别是项目管理和资金监管这一块,对防止腐败、提高效率很有帮助。”
从指挥调度中心出来,已是下午四点半。一天的调研结束。
原计划晚上开座谈会,但李为民看了看日程:“今天大家辛苦了,座谈会改到明天上午。晚上我想看看江华县城的夜景,杨洛同志陪我走走吧。”
这在意料之外。杨洛当即答应:“好的李省长。”
晚餐依然简单。饭后,李为民真的提出要在县城走走,只带了秘书和警卫,加上杨洛、周明杰,一行五人。
十月的江华县城,夜晚已有凉意。街道整洁,路灯明亮,行人不多。
“江华县城有多少人口?”李为民边走边问。
“常住人口八万六千,加上流动人口,约十万。”杨洛回答。
“这两年有什么变化?”
“变化不小。”杨洛指着远处的灯光,“那边是新建的市民广场,以前是片荒地;这边是改造后的农贸市场,过去脏乱差;前面是新建的实验小学,解决了城区学位紧张问题。”
李为民点点头:“民生投入不小。”
“县财政虽然紧张,但在教育、医疗、城建上,我们舍得投入。”杨洛说,“去年全县财政支出的百分之六十五用于民生。”
走到一处小巷,李为民忽然拐了进去。巷子不宽,但干净,两旁是民居,有的亮着灯,有的已黑。
一个老大爷坐在门口抽烟,看到他们,愣了一下。
“老人家,还没睡?”李为民上前。
“睡不着,坐会儿。”老大爷打量他们,“你们是……县里的领导?”
“路过,看看。”李为民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老人家在江华住多久了?”
“六十多年了,土生土长。”老大爷说,“这几年县城变化大,路宽了,灯亮了,公园也修了。”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大爷想了想:“别的都还好,就是医院人太多,看病排队久。我老伴去年做手术,排了半个月。”
杨洛心里一紧。这个问题确实存在,县医院条件有限,一些大手术做不了,患者得去市里。
“这个问题县里知道吗?”李为民问。
“知道。”周明杰接话,“我们正在规划县医院改扩建,已经立项,明年动工。同时和市医院建立医联体,请专家定期来坐诊。”
老大爷听到了,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离开小巷,李为民对杨洛说:“老百姓的要求其实不高。能看病,能上学,路好走,环境干净,他们就满意了。但我们做干部的,要想到他们前面去。”
“李省长说得对。”杨洛郑重回应。
回到招待所,已是晚上九点。李为民在房间门口停下:“杨洛同志,今天辛苦了。明天上午的座谈会,我期待听到更多深入的思考。”
“好的李省长,您早点休息。”
杨洛和周明杰回到自己房间。两人都松了口气。
“今天……还算顺利吧?”周明杰问。
“算是过关了。”杨洛说,“但明天座谈会才是真正的考验。李省长看了一整天,肯定有很多思考要和我们交流。”
“那我们准备一下?”
“准备不了。”杨洛摇头,“不知道他会问什么,只能靠平时的积累和思考。你回去也想想,如果李省长问江华最大的短板是什么,你怎么回答?”
周明杰沉思片刻:“产业规模还不够大,产业链还不够长,基础设施还有欠账,干部能力还需要提升……”
“这些都是事实。”杨洛说,“但更重要的是思考:为什么会有这些短板?我们准备怎么解决?需要上级什么支持?这些才是李省长想听的。”
周明杰点头:“我明白了。”
夜深了。杨洛站在窗前,看着招待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
一天的调研结束了,但真正的思考,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