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杨家大院。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为这座底蕴深厚的四合院披上了一层静谧的外衣。然而,主屋书房内,气氛却凝重而深沉。
杨洛坐在红木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他当年在特种部队接受最高难度任务时一样。他的手中,紧紧攥着那份刚刚从爷爷杨浩田那里接过的、还带着体温的档案袋。袋口已经打开,里面那份盖着鲜红大印的任命文件——“关于杨洛同志任柳南省河州市江华县委委员、常委、书记的通知”——仿佛有千斤重。
书房内檀香袅袅,但此刻却压不住杨洛心中翻腾的思绪。江华县,那个在他携妻女归途中所见、满目疮痍的国家级贫困县,其破败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颠簸不堪的泥土路、低矮破败的砖瓦房、田间地头眼神浑浊的老人、还有那些衣衫褴褛、眼神却充满渴望的孩童……以及,那座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气势恢宏的县政府新办公大楼。这一切,都预示着他即将赴任的地方,绝非坦途。
“都看清楚了?”苍老却异常有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杨浩田坐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双手扶着拐杖,那双历经沧桑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孙子。这位在共和国权力巅峰纵横捭阖数十年的老人,此刻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眼神深处,却蕴含着难以察觉的关切与期望。
“看清楚了,爷爷。”杨洛深吸一口气,将文件小心地放回档案袋,动作沉稳,“江华县委书记,原书记到龄退休,我接任。”
“嗯。”杨浩田微微颔首,“位置给你了,名正言顺。但你要明白,县委书记,号称‘百里侯’,主政一方,和你以前执行的那些突击性、隐蔽性的任务,性质完全不同。那是要统筹全局,谋长远、打基础、惠民生,是要对一县几十万百姓的衣食住行、发展前途负全责的!”
老人的话语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杨洛的心上。
“我明白,爷爷。”杨洛郑重回答,“这意味着,我不能再用特种兵思维,只盯着一个点去突破、去摧毁。我需要的是系统性的谋划,是持之以恒的建设,是平衡各方利益的智慧。”
“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很好。”杨浩田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随即语气更加严肃,“江华的情况,比你想象的更复杂。贫困是表象,根子在人和利益集团。县长赵德良在江华深耕十几年,树大根深,他背后,站着河州市委副书记徐光远,再往上,可能还连着省里的郑晓峰、董学明这两位常委副省长。这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你单枪匹马闯进去,动任何一个人,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杨洛默默点头,这些情况,在刚才爷爷的简要介绍中,他已心中有数。省级层面,虽然有王宏斌伯伯坐镇,但省长李为民、常务副省长吴海涛,以及郑晓峰、董学明这条线,实力不容小觑。市级层面,市委书记杨明远是省长的人,市长秦浩宇虽是王书记嫡系,但市委副书记徐光远又是常务副省长郑晓峰的嫡系,形成了复杂的制衡。到了县里,县长赵德良、政法委书记冯建军、常务副县长陈晓峰铁板一块,县委副书记周明杰又是市长秦浩宇的人,关系错综复杂。
“你这次下去,核心矛盾就是发展经济、改善民生与清除腐败、破除利益藩篱之间的矛盾。”杨浩田用拐杖轻轻点了点地面,“你的抱负是让江华彻底脱贫,实现高质量发展。但你的对手,是那些只想维护既得利益、甚至不惜牺牲百姓福祉和长远发展来中饱私囊的蛀虫。这场斗争,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也是隐藏在暗处的较量。”
“爷爷,我该从哪里入手?”杨洛虚心求教。尽管他身经百战,智勇双全,但在主政一方这件事上,他深知面前这位老人的经验是何等宝贵。
杨浩田沉吟片刻,条理清晰地交代:“第一步,不要直接去江华。先去省城,拜会你王爷爷和你王宏斌伯伯。王安邦同志是我的老战友,你父亲和宏斌更是情同手足,他们看着你长大,这份情谊是你在柳南最坚实的后盾。多听听他们的意见,特别是宏斌,他主政柳南多年,对全省情况,包括江华的症结,有更宏观的把握。”
“是,我记下了。”
“第二步,按组织程序,分别到省委组织部和河州市委组织部报到。态度要诚恳,尊重上级组织,这是规矩,也是你获取支持的必要途径。在组织部,少说多听,初步了解他们对江华班子的评价和期望。”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杨浩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到了江华,收起你所有的锋芒,至少在一个月内,不要开大会,不要做宏大报告,更不要轻易表态,烧什么‘三把火’!你要做的,就是‘沉下去’。”
“沉下去?”杨洛若有所悟。
“对!沉到基层去!”杨浩田语气坚定,“换上便服,带上一个绝对可靠的本地干部做向导,不要惊动县里任何人,直接下乡!去最偏远的山村,走最泥泞的田埂,坐老百姓的炕头,喝他们碗里的水,听他们倒苦水、发牢骚。看看他们的房子漏不漏雨,看看他们的孩子上学要走多远,看看他们生病了能不能及时得到医治,看看所谓的扶贫款到底有没有落到他们手上……只有掌握了第一手最真实的情况,听到了最底层的声音,你才能知道江华真正的问题在哪里,百姓最迫切的需求是什么。你的决策,才能有的放矢,才能真正说到老百姓的心坎上。”
爷爷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杨洛对即将开展的工作有了更清晰的方向。他意识到,在江华,最大的力量并非来自上级的任命,而是来自最广大的人民群众。
“我明白了,爷爷。民心是最大的政治。我会把扎根基层、倾听民声作为打开局面的突破口。”
“很好。”杨浩田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笑容,“记住,你此去,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要耐得住寂寞,扛得住压力,受得了委屈。遇到难处,可以打电话回来,但更多的时候,要靠你自己和你在当地凝聚起来的力量去解决。中后期,等局面稳中向好了,可以利用假期回京看看王柔和思洛,家庭也是你的后盾。”
“是!爷爷,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不辜负组织的信任,更不辜负江华几十万百姓的期盼!”杨洛站起身,挺直胸膛,向爷爷做出了庄严的承诺。
从书房出来,已是深夜。杨洛没有直接回卧室,而是轻轻走进了女儿杨思洛的房间。小思洛早已熟睡,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怀里紧紧抱着这次旅行中在江南水乡买的一个小布偶。橘黄色的床头灯柔和地洒在她脸上,显得格外安宁美好。
杨洛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替女儿掖了掖被角,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正是为了千千万万个像思洛一样的孩子能拥有更美好的童年,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能过上更有尊严、更有希望的生活,他才义无反顾地选择踏上这条充满荆棘 yet 意义非凡的道路。
回到卧室,王柔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看书等他。柔和的灯光下,她美丽的脸庞带着一丝担忧。
“和爷爷谈完了?”她放下书,轻声问道。
“嗯。”杨洛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将任命和爷爷的叮嘱简单说了一遍。
王柔沉默了片刻,反手紧紧握住丈夫的大手,眼神坚定而温柔:“去吧,家里有我。爸、妈和爷爷奶奶我都会照顾好,思洛你也不用担心。我知道,那里需要你。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江华情况复杂,不比你在莞城,更不比你在特种部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听着妻子体贴而深明大义的话语,杨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伸手将王柔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秀发,嗅着那熟悉的淡淡发香,沉声道:“放心,我知道轻重。为了你们,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等我站稳脚跟,理顺了头绪,就接你和思洛过去看看。”
夫妻二人相拥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窗外,月色皎洁,预示着明天又将是一个新的开始。而对杨洛而言,一场关乎理想、信念与智慧的全新战役,即将在遥远的国家级贫困县——江华,缓缓拉开序幕。他肩负着家族的期望,组织的重托,更背负着那片土地上无数渴望改变命运的眼睛。前路漫漫,重任在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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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小结与下章预告:
本章核心: 完成了杨洛接受江华县委书记任命的核心情节,重点刻画了爷爷杨浩田的临行政治嘱托,突出了“主政一方”与以往任务的区别,强调了“沉下去”调查研究的工作方法,并展现了家庭的支持与温情。为后续情节奠定了“民生为本”、“基层入手”、“复杂博弈”的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