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 09:00 p】
“啪嗒、滋——”
老王拖着一把吸饱了污水的海绵拖把，在金属走廊里极其缓慢地移动。
海绵摩擦地面发出的那种粘稠、滞涩的声音，在深夜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在人的神经上锯木头。
他穿着一身泛黄的灰色保洁服，佝偻着背。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故意三天没洗头，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散发出一股混合了廉价烟草和酸汗的味道。
在高端场所，没人会多看一眼保洁员。哪怕是门口那个红外扫描仪，也只是把他当成一团无害的低温热源。
这是所有潜入类间谍的第一课：让自己成为“背景板”。
但他的左眼球里，那枚军用级微米视网膜记录仪正在疯狂运转，捕捉着这里的每一个细节。
代号“灰狼”，好莱坞“风险管控小组”的王牌商业间谍。
他的任务很简单：寻找“垃圾”。
好莱坞那帮老爷们不信神。他们只需要一张照片——一张证明林莫找来的这群人，是一群瘾君子、精神病和残废。
老王推开了一扇半掩的厚重铅门。
一股极其复杂的味道扑面而来，甚至有些冲鼻子。
那是氟化液的化学味、高透氧凝胶的腥味、机油味，以及几十个成年男人在密闭空间里剧烈运动后的荷尔蒙汗臭味。
这种味道让老王皱了皱眉。这里不像片场，像个高科技养猪场。
他眼角的记录仪开始聚焦。
休息区里，那个在概念海报上帅得掉渣的男主角路明，此刻正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轮椅上。
护工正在帮他处理大腿内侧的引流袋。精武暁税罔 勉肺越独
老王特意拉近了焦距，清晰地拍到了透明管子里晃动的黄色液体，以及路明脸上那种早就习惯了被当众处理排泄物的麻木。
角落里，还有一个瘦小的女孩。她背对着光，正在用吸管喝水。
当她侧过脸时，记录仪拍到了她脸上那层厚厚的、像树皮一样的烧伤增生组织，在灯光下泛着令人不适的红光。
那是苏微。也就是电影里的女主角。
“呵。”
老王在心里冷笑，眼底闪过一丝职业性的兴奋。
“一个瘫子，一个怪物。这就是奇点工业的底牌？”
那部还没上映的《头号玩家》，就会立刻变成全网嘲笑的笑话。
然而，就在他准备撤离时。
广播响了。
一段优雅的、带着黑胶唱片质感的慢板迪斯科舞曲，突兀地回荡在充满了汗臭味的车间里。
【oss指令：文戏测试。场景加载：零重力舞厅。】
【演员就位：路明（帕西瓦尔），苏微（阿尔忒弥斯）。】
【注意：本次测试启用“全感官拟真”模组。】
现实是臭的，虚拟是香的。
这里没有引力。
一颗巨大的全息迪斯科球悬浮在宇宙中央，无数霓虹色的粒子流像极光一样在真空中流淌，美得不讲道理。
路明穿着笔挺的银灰色西装，悬浮在半空。
他的对面，是那个有着重度烧伤的女孩——苏微。
但在oss的重塑下，她有着一张精致得让人窒息的脸，红色的长发在失重环境下如火焰般飘散，那条经典的红色露背长裙，露出了完美的蝴蝶骨。
“action。”林莫的声音像神谕一样传来。
路明伸出手。
悬停在半空。
他在抖。
他在下意识地往后缩。
哪怕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他有着完美的双腿，但他还是本能地用另一只手挡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那是他在现实中挂尿袋的位置。
这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肌肉记忆。
他觉得自己脏。他怕自己身上的“味道”，熏到了眼前这个完美的女人。
苏微也在躲。
她一直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手指不安地绞着裙摆。
“卡！”
林莫的声音冰冷地打断了这尴尬的沉默。
“路明，把你的手拿开！那里没有尿袋！只有你的腿！”
“苏微，抬头！你在看什么？地上有钱吗？还是你觉得你的脸见不得人？”
！林莫的身影显现出来。
他没有骂人，他只是看着这两个被现实压垮的人。
“oss。”
林莫淡淡地说道：
嗡——
世界变了。
路明眼前的“女神”变了。
苏微那完美的皮肤变得半透明，透过数据层，路明看到了现实座舱里的那个她。
那个脸上布满狰狞疤痕、蜷缩在凝胶里瑟瑟发抖、像只受惊兔子的女孩。
苏微也看到了路明。
透过那个帅气的西装男，她看到了现实中那个双腿萎缩、面色苍白、甚至因为紧张而导致导尿管有些扭曲的残疾男人。
他们都看到了彼此最丑陋、最狼狈、最想藏起来的一面。
空气凝固了。
那是比裸体更让人难堪的赤裸。
“看到了吗？”
林莫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却又振聋发聩：
“路明，她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女神，她是个连镜子都不敢照的可怜虫。”
“苏微，他也不是王子，他是个连尿都憋不住的瘫子。”
“你们谁也不用嫌弃谁。”
“在这个世界上，你们都是被嫌弃的怪物。”
“但在这里。”
“怪物和怪物，是同类。”
“现在，忘掉那些皮囊。用你们那两个残破的灵魂去跳舞。”
音乐再次响起。
《stay alive》的旋律在真空中回荡。
这一次，没有犹豫。
路明看着苏微那张布满疤痕的“真脸”，眼里的自卑消失了。
既然大家都是烂泥，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疼惜。
他伸出手，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用力一拉。
【触觉反馈数据流：接通。。】
现实座舱里，紧身衣上的数百个电极点同时放电，热电片瞬间升温。
路明感觉到了苏微腰肢的温热。
苏微感觉到了路明手掌的力度。
那种真实的、带着温度的触碰，配合视觉上的拥抱，瞬间欺骗了他们的大脑顶叶皮层。
是真的。
这个拥抱是真的。
他们在零重力的舞池里旋转。
因为没有重力，所有的动作都必须符合动量守恒。
如果不想被反作用力推开，他们必须死死地抱住对方。
就像两颗在宇宙中即将失散的尘埃，拼命想要吸附在一起。
苏微的长裙在空中绽放，路明的西装猎猎作响。
路明看着苏微，苏微看着路明。
在那一刻，他们忘记了尿袋，忘记了伤疤。
他们只觉得自己是完整的。
躲在门后的老王，看着全息监视器上的画面，手中的拖把稍微停顿了一下。
画面被分割成了两半：
左边，是两个绝美的虚拟人物在星河中深情共舞，浪漫得像个童话。
右边，是两个并排的、像棺材一样的座舱。
座舱里，一个残疾男人和一个毁容女人，闭着眼睛，躺在粘稠的凝胶里，嘴角却带着一模一样的微笑。
老王是个老江湖了。
他见过太多为了上位出卖肉体的明星，也见过太多为了票房假装恩爱的情侣。
但这一次，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荒诞感。
“妈的这群怪胎，居然演得比真的还真。”
他并没有被感动流泪，他只是觉得有价值。
“这画面太好了。”
老王眯起眼睛，算盘打得飞快：
“把左边剪掉，只放右边。配上恐怖的音乐。”
“标题就叫《人体实验？奇点工业内部流出惊悚影像》。”
“这绝对能把奇点工业锤成邪教。”
他压低帽檐，像只吃饱了的蟑螂，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通道。
作为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他拿到奶酪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走廊角落的一个红色针孔摄像头，微微转动了一下。
就像是一只睁开的眼睛，带着oss特有的冰冷。
【oss安全日志：】
【检测到未经授权的数据传输。】
【源ip：好莱坞风险管控小组（加密链路）。】
【目标锁定：保洁员id-0982（灰狼）。】
【状态：已标记。】
林莫站在主控台前，看着屏幕上老王那鬼鬼祟祟的背影。
他手里端着那杯永远喝不完的速溶咖啡，嘴角勾起一抹猎人看到猎物落网时的冷笑。
“不。”
“别抓他。让他发。”
“好莱坞想看我们的笑话，想把我们描绘成疯子。”
林莫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眼神里全是算计：
“那我就给他们一个疯子。”
“等电影上映的那一天，他们就会知道”
“疯子和神，只有一线之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