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脖狼在槐树下吊了一宿,嚎到后半夜才没声儿。不是死了,是嚎不动了,只剩喉咙里“嗬嗬”的喘气声,像拉风箱。
第二天一早,屯里人又聚到槐树下看热闹。几个半大小子胆子大,捡土坷垃往狼身上扔,扔中了就嘻嘻哈哈笑。狼被砸得直哆嗦,可连躲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任人欺负。
秦风从院里出来,看见这场景,皱了皱眉:“都散了!该干啥干啥去!”
几个小子见他来了,吐吐舌头,一哄而散。
秦风走到槐树下,抬头看了看狼。狼也往下看他,绿眼睛里的光已经散了,只剩一片死灰。它身上到处是土,有些地方被砸破了皮,渗着血丝。
“还活着呢?”老王头背着手走过来。
“活着。”秦风说,“不过也快到头了。”
老王头咂咂嘴:“这畜生,还挺能熬。”
正说着,刘老疙瘩也来了。老头儿围着槐树转了一圈,仔细瞅了瞅狼,然后摇摇头:“吊得太久了,血都淤在腿上,皮子怕是要坏。”
这话提醒了秦风。狼皮是好东西,冬天做褥子、做帽子都暖和。要是皮子坏了,这狼就白抓了。
“那咋整?”他问。
“放下来。”刘老疙瘩说,“趁还有口气儿,赶紧剥皮。死了再剥,皮子发僵,不好弄。”
秦风点点头,冲院里喊了一嗓子:“柱子!拿刀来!”
赵铁柱应声出来,手里拎着把剥皮刀——牛耳尖刀,刀身细长,专门剥皮用的。
俩人把狼从架子上解下来。狼一落地,软塌塌地瘫在那儿,只有肚子还微微起伏。秦风蹲下身,摸了摸它脖子——脉搏很弱,跳一下停三下,确实快不行了。
“按住了。”刘老疙瘩说。
赵铁柱按住狼头,秦风按住狼身子。刘老疙瘩蹲下身,手里剥皮刀在狼喉咙处比划了一下,然后一刀划下去——
刀很快,划得很深。血“噗”地涌出来,热乎乎的,溅了一地。狼身子猛地一颤,四条腿蹬了几下,然后不动了。
刘老疙瘩手法老道,顺着刀口往下划,从喉咙到肚子,再到后腿,刀走得很稳,一点没伤着皮。划完了,他放下刀,双手抓住皮子两边,用力一撕——
“嗤啦!”
皮子被撕开一道口子。刘老疙瘩继续撕,一边撕一边用刀割断皮肉粘连的地方。他的动作不快,但很有节奏,撕一会儿割一会儿,不一会儿就把整张皮子从狼身上剥了下来。
皮子上还带着血,红白相间,看着有点瘆人。但皮子很完整,除了脖子那里有个刀口,其他地方一点没破。
“好皮子。”刘老疙瘩抖了抖皮子,满意地点点头,“毛厚,绒密,冬天做帽子暖和。”
秦风接过皮子,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狼的体温。皮子内侧沾着不少脂肪和碎肉,得赶紧处理,不然一会儿就臭了。
“刘叔,这皮子咋硝?”他问。
刘老疙瘩摆摆手:“这个我在行。你拿我家去,我帮你硝。三天,保管给你弄出一张软和的好皮子。”
“那麻烦刘叔了。”
“麻烦啥。”刘老疙瘩接过皮子,卷了卷夹在腋下,“你们年轻人打狼不容易,我老头子也就这点能耐了。”
说完,他夹着皮子晃晃悠悠走了。
地上,狼尸还躺在那儿,血糊糊的,没了皮,看着更吓人。几个老娘们远远站着看,指指点点,不敢靠近。
老王头看了看狼尸:“这肉……咋整?”
按规矩,打死的狼,肉该分给屯里人。可这狼吊了一宿,又放了血,肉怕是不新鲜了。
秦风想了想:“埋了吧。肉不新鲜,吃了容易闹病。”
“埋了可惜。”张建国说,“喂狗也行啊。”
这话提醒了秦风。他冲院里喊:“黑豹!虎头!踏雪!”
三条狗应声跑出来。黑豹跑在最前头,虎头和踏雪跟在后面,俩小家伙腿还软,跑起来一颠一颠的。
三条狗跑到狼尸跟前,都停住了。黑豹低下头,闻了闻狼尸,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虎头和踏雪也凑过去闻,可刚闻了一下,就吓得往后退,“汪汪”叫。
“怂样。”赵铁柱笑了,“你们爹可是跟这狼干过仗的。”
黑豹又闻了一会儿,然后张开嘴,咬住狼尸的一条腿,开始撕扯。它牙口好,几下就撕下一块肉,嚼巴嚼巴咽了。
虎头和踏雪看黑豹吃了,才敢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狼肉。舔了几下,觉得没危险,也开始小口小口地吃。
三条狗围着狼尸,吃得“吧嗒吧嗒”响。
老王头看了,点点头:“喂狗也好。狗吃了狼肉,往后更凶,更敢跟狼干。”
围观的人渐渐散了。秦风把剩下的狼尸搬到后院,让三条狗慢慢吃。他自己回屋,从箱子里翻出个小布包——里头是昨儿个打狼时用的家伙什儿,得收拾收拾。
五六半的枪膛有点锈了,得擦油。猎刀刃口崩了个小豁子,得磨。弹弓的牛筋松了,得换。
他坐在院里石凳上,一样样收拾。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正收拾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林晚枝,手里拎着个小篮子。
“秦大哥。”姑娘站在院门口,脸有点红,“我娘让我送点东西来。”
秦风起身迎过去:“婶子太客气了。”
林晚枝把篮子递给他,里头是几个煮鸡蛋,还有一包红糖。“我娘说,你昨儿个累着了,补补身子。”
秦风接过篮子:“替我谢谢婶子。”
“嗯。”林晚枝应了一声,眼睛往院里瞅,看见三条狗在后院吃狼肉,吓得往后缩了缩。
“别怕。”秦风说,“它们不咬人。”
林晚枝点点头,可还是不敢往院里走。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小声问:“秦大哥,往后……你还进山不?”
“进。”秦风说,“靠山吃山,不进山咋活?”
“可……可山里还有狼……”
“有狼就打。”秦风语气平静,“狼怕人,人越怕,狼越凶。”
林晚枝看着他,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她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了句:“你……你小心点儿。”
“嗯。”秦风点头。
姑娘走了,背影在阳光下越来越小。
秦风拎着篮子回屋,把鸡蛋和红糖放好。刚出来,就听见后院传来“汪汪”的叫声——是虎头和踏雪,俩小家伙为了抢一块肉打起来了。
他走过去看。俩小狗崽互相龇牙,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打得不可开交。黑豹在一旁趴着,眯着眼看着,也不管,像是在看热闹。
秦风笑了。他从地上捡起块骨头,扔过去:“别打了,都有份。”
俩小家伙看见骨头,立刻不打了,扑过去抢。这回抢得更凶,撕扯得满地打滚。
秦风看了一会儿,回屋继续收拾家伙什儿。
正擦着枪,赵铁柱和王援朝来了。俩人都换了身干净衣裳,精神头看着不错。
“风哥,”赵铁柱说,“刘叔让我告诉你,皮子他收拾上了,三天后来取。”
“好。”秦风点点头。
“风哥,”王援朝推了推眼镜,“我爹说,往后咱要是再进山,得多带点人。他认识几个老猎户,都是好手,想介绍给咱们。”
秦风想了想:“行。回头见见。”
他知道,打猎这事儿,人多力量大。尤其是对付狼群这种成帮结伙的,单打独斗不行,得有帮手。
正说着,院门外又传来动静。这回是栓子和春生,俩小子腿脚还不太利索,互相搀扶着来的。
“风哥,”栓子一进门就说,“我俩伤好了,下回进山,带我们一个!”
秦风看了看他俩:“伤好了?”
“好了好了!”春生赶紧说,“你看,走路都不瘸了!”
说着还走了两步,差点摔倒,被赵铁柱一把扶住。
“再养两天。”秦风说,“伤没好利索,上山就是累赘。”
俩小子不情愿,可也不敢多说。
秦风看着院里这几个人,心里有了打算。往后进山,不能像以前那样莽撞了。得有计划,有分工,有配合。
前世他带过兵,知道怎么组织小队。这一世,虽然条件简陋,可道理相通。
“柱子,”他说,“你去趟王叔家,借把锯子来。援朝,你去刘叔家,问问有没有多余的猎刀。栓子,春生,你俩在家,把后院的柴劈了。”
几个人都应了声,各自忙活去了。
秦风继续擦枪。枪膛擦干净了,上了油,锃亮锃亮的。猎刀磨好了,刀刃锋利,能刮胡子。弹弓换了新牛筋,拉起来“嘎吱”响。
收拾完,他站起身,走到院里,看着远处的山林。
日头升高了,山林笼罩在一片金光里,看着宁静,祥和。
可他知道,那宁静底下,藏着凶险,藏着机会,也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