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味儿在夜风里飘，浓得呛嗓子。
独耳狼退到二十米外的黑暗里，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狼群没散，只是暂时退开——这些畜生聪明，知道硬冲要吃亏，在等机会。
秦风单膝跪在火堆旁，五六半横在膝上，枪口对着独耳狼的方向。他没急着开枪，子弹剩四发，得用在刀刃上。
“柱子，数数。”他声音压得很低，眼睛没离开独耳狼。
赵铁柱喘着粗气，脸上还糊着狼血和脑浆子，黏糊糊的。他抹了把脸，眯眼往黑暗里扫：“左翼……三只。右翼四只。正前方……头狼加三只护卫。侧面坡上那两只……不见了，可能绕后头了。”
“十二只。”秦风心里有数了，“死了三只，还十二只。咱得守住。”
“咋守？”栓子声音发颤，手里柴刀上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淌，“它们……它们还要上啊……”
“上就干。”秦风站起身，动作稳得不像刚经历过生死搏杀，“援朝，把包袱都挪过来。柱子，你带栓子春生，把这块大石头周围清出两丈空地，石头、树枝都搬开，别让狼有蹬脚的地儿。”
命令下得干脆，没人敢怠慢。
王援朝赶紧把五个人的包袱拖到石头根下——那里有个凹进去的浅坑，能放东西。赵铁柱领着栓子和春生，提着柴刀在石头周围清理地面。枯枝、碎石、能滚动的卵石，全都清到一边。地面清出来，狼冲上来就没借力点，速度能慢半拍。
秦风自己也没闲着。他走到火堆旁，把白天剩下的干柴全扔进去，火苗呼啦啦蹿起一人多高，照得营地亮如白昼。狼怕火，火越大，它们越不敢近。
然后他捡起地上那两张血淋淋的狼皮，用刀割成条——不是细条，是巴掌宽的皮条。割了七八条，每条都还带着毛，血糊糊的。
“柱子，绳子。”秦风伸手。
赵铁柱从包袱里掏出那卷尼龙绳。秦风接过，把狼皮条每隔一尺绑在绳子上，绑成一条“狼皮鞭”。绑好了，浇上点煤油——火折子筒里剩下的。
“援朝，火把。”秦风说。
王援朝递过火把。秦风把狼皮鞭凑到火上，皮条上的毛和血渍遇火就着，烧得噼啪响，冒起黑烟，还带着一股焦臭味。
“这啥玩意儿？”栓子边清地面边问。
“火鞭。”秦风把燃烧的狼皮鞭在头顶抡了一圈，火星子四溅，“狼怕火，更怕同类的皮烧着的味儿。这玩意儿比火把管用。”
他说着，把火鞭的一端系在一根长树枝上，插在石头前五米的地上。燃烧的皮条在风里晃，火星子随风飘，像道火墙。
接着，秦风开始布置射击位。
石头正面最宽，是主防线。他把自己的位置定在这儿，五六半的射界能覆盖正前方和左右两翼。赵铁柱的土铳装填慢，但霰弹覆盖面大，安排在他左边三米处，负责左翼。
“柱子，你只管左翼。”秦风用柴刀在地上划了条线，“这条线以内的狼归你，线外的别管，我来。”
“明白！”赵铁柱把土铳架在刚垒起的石堆上——那是用清出来的碎石临时搭的掩体，半人高，能挡一下。
右边交给王援朝。他没枪，但有火把，还有秦风刚给他的一把柴刀。
“援朝，你守右翼。”秦风把柴刀塞他手里，“狼来了就用火把戳脸，戳不着就砍。记住，砍腿，别砍身子——你力气小，砍不动骨头。”
王援朝用力点头，眼镜片上全是汗气。
栓子和春生被安排守后背——那块陡坡。坡陡，狼不好上，但也不能不防。秦风把最后两根火把分给他俩，又给了他们一人一根削尖的长木棍。
“你俩背靠背。”秦风示范着，“狼上来，先用火把吓，吓不退就用棍子捅。别慌，狼爬坡使不上劲儿，你们占便宜。”
两个半大小子紧紧靠在一起，手里家伙攥得死紧。
黑豹被安排在石头侧面——那里有片灌木丛，白天看着不起眼，夜里却能藏东西。秦风拍了拍它的脑袋：“你就趴这儿，别动。看见有狼想绕过来，就叫。”
黑豹喉咙里呜呜两声，趴下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灌木。
防御圈初步成型。
正前方：秦风主防，火鞭为界。
左翼：赵铁柱守，石堆为掩。
右翼：王援朝守，火把为器。
后背：栓子春生守，陡坡为险。
侧面：黑豹潜伏，灌木为障。
火堆在中间，烧得噼啪响。
狼群在二十米外低吼，但没再往前。独耳狼那双绿眼睛在黑暗里闪烁，像是在观察，在评估。
秦风靠着石头，慢慢坐下。他从怀里掏出水壶，喝了一口——凉的，但能润润嗓子。然后又掏出块布，擦五六半的枪膛。刚才连开两枪，枪膛里应该有积碳，得擦干净，不然影响下一发。
“风哥，”赵铁柱小声问，“它们……啥时候再上？”
“快了。”秦风把擦枪布折好，揣回怀里，“狼饿，等不起。它们在等咱们松懈，等火小，等有人打瞌睡。”
他说着，从包袱里掏出最后一点炒面——真的只剩个底儿了。倒进锅里，加水，架到火上熬糊糊。
“都吃点。”秦风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扛。”
糊糊熬好了，一人分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但热乎，喝下去肚子里暖和。
栓子捧着碗，手还在抖：“风哥，咱……咱能挺到天亮不？”
“能。”秦风把碗里的糊糊一口喝干，“天亮狼就退了。这东西昼伏夜出，见光就怂。”
他说得笃定，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这种平静感染了其他人——赵铁柱不再喘粗气，王援朝推了推眼镜，栓子和春生背靠得更紧了些。
火鞭还在烧，皮条快烧完了，火势弱下去。
秦风站起身，从包袱里掏出最后一件破褂子——那是备用的，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他把褂子撕成条，绑在火鞭上，浇上最后一点煤油。
火又旺起来。
独耳狼在黑暗里踱步。它走得很慢，左耳缺的那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它走了几圈，突然仰头发出一声长嚎——
“嗷呜——”
这声音拖得很长，在夜风里传出去老远。
紧接着，左右两翼的狼同时嚎叫起来。七八声狼嚎混在一起，在山梁上回荡，凄厉得像鬼哭。
“要来了。”秦风把五六半抵在肩上，枪托稳稳卡在肩窝。
果然，嚎声刚落，左翼三只狼同时往前冲！
它们不是直线冲，是之字形跑，速度快得像三道灰影。赵铁柱的土铳“轰”一声响了，铁砂喷出去，打在领头那只狼身上——狼哀嚎着打了个滚，但没死，爬起来又冲。
“打腿！”秦风吼。
赵铁柱第二枪来不及装药，他抡起土铳当棍子，狠狠砸向扑到面前的狼。狼被砸中前腿，咔嚓一声脆响，腿折了，哀叫着滚到一边。
但另外两只狼已经扑到石堆前！
秦风调转枪口，正要开枪，右边王援朝那边也传来惊呼——右翼四只狼也动了，三只正面扑，一只绕侧面。
“黑豹！”秦风喊。
灌木丛里黑影一闪，黑豹像道闪电扑出来，一口咬住那只绕侧面的狼的后腿。狼回头要咬，黑豹松口跳开，狼扑了个空。
正面，三只狼已经扑到王援朝面前。
王援朝手里的火把抡圆了往前戳，火星子溅在狼脸上，狼吓得一缩。但另一只狼从侧面扑上来，爪子搭上他肩膀——
“啊！”王援朝惊叫。
秦风来不及调枪口了。他左手拔出腰间的猎刀，反手一甩——
“噗！”
刀身扎进那只狼的脖子，从另一侧穿出来。狼连叫都没叫出来，软软地倒在地上，血喷了王援朝一身。
秦风拔出刀，血顺着刀槽往下淌。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狼尸，眼睛盯着正前方——独耳狼动了。
这只头狼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走到火鞭前停住。燃烧的皮条在它面前晃，火星子溅到它鼻尖上，它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绿眼睛死死盯着秦风。
它在等。
等火鞭熄灭。
等这些人累。
等机会。
秦风也盯着它。
一人一狼，隔着十米火线，在噼啪作响的火光里，静静对峙。
夜还很长。
风还在吹。
但营地里的五个人一条狗，守着自己的位置，眼睛瞪得溜圆。
这一夜，注定难熬。
但谁也没想过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