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的骚腥味儿越来越重了。
黑豹的咆哮变成了急促的短吠,那是狗在极度紧张时的反应——想叫又不敢大声,憋在喉咙里,一声一声往外挤。
秦风的手稳得像焊在枪身上,食指贴着扳机护圈,汗都没出。前世在雨林里被毒贩围过,在戈壁滩上被马帮堵过,眼下这场面,凶险,但不至于让他慌。
“柱子,你数。”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眼睛盯着黑暗里那些游移的绿点,“左翼几对?”
赵铁柱眯着眼,嘴唇微微动着,手指在枪托上轻轻敲——这是山里人计数的方式,不出声,靠手感。
“三……不,四对。”他喉咙发干,“右翼呢,援朝你数。”
王援朝推了推眼镜,火光映在他镜片上,反着光:“右翼……至少五对。正前方……看不清,但肯定有。”
栓子腿肚子开始转筋,手里的柴刀柄湿漉漉的:“十……十几只?”
“只多不少。”秦风说。
他心里有数了。这不是白天河边那六只饿狼,是正儿八经的狼群。老林子深处的狼群,规模小的七八只,大的能上二十。看这绿眼睛的数量,眼前这群,少说十五六只。
狼群在调整包围圈。
那些绿眼睛不再乱晃,开始有规律地移动。左翼的四对往营地侧面迂回,右翼的五对慢慢拉宽间距,正前方的几对则缓缓压上。这是标准的围猎阵型——三面施压,留一面“生路”,等猎物往那面逃,埋伏的狼就会扑出来截杀。
可惜,秦风不是傻袍子。
“背靠石头,围成圈。”他下令,声音冷静得让人心里发毛,“火堆在中间,人贴石头。柱子左前,援朝右前,栓子春生守后背。”
几个人迅速移动。营地中央那块大石头有两米多高,三面陡峭,只有一面是缓坡——他们就是从那儿上来的。现在背靠石头,面朝三个方向,至少不用腹背受敌。
火堆被移到了石头根儿下,赵铁柱又添了几根粗柴,火苗呼啦啦蹿起来,照得营地一片通亮。火光能壮胆,也能让狼忌惮——野兽怕火,是天性。
黑豹被秦风用腿挡在身后。狗想冲,但被主人死死按着。
“趴下!”秦风低喝。
黑豹不情愿地趴下,但喉咙里的低吼没停,眼睛死死盯着正前方——那里,一对特别大的绿眼睛缓缓从黑暗里浮现出来。
比别的眼睛高,也亮,泛着冷森森的光。
头狼。
秦风枪口微微抬起,对准了那对眼睛。距离约莫三十米,在五六半的有效射程内。但他没开枪——打头狼是最蠢的选择。头狼一死,狼群要么疯了一样报仇,要么一哄而散。前者要命,后者……这参就带不出去了。
狼群要的是食物,他们要的是活命。能不拼命,就不拼命。
“柱子,”秦风眼睛没离开头狼,“你爹说过,狼群啥时候最凶?”
赵铁柱舔舔嘴唇:“带崽子的时候……还有,饿急眼了的时候。”
“现在呢?”
“……”赵铁柱看着那些在火光边缘游移的影子,“怕是……又带崽子,又饿急眼了。”
秦风点头。这就对了。老林子食物少,这么大的狼群要养活,不容易。他们白天杀了狼,吃了狼肉,身上沾着狼血味儿——这对狼群来说,是挑衅,也是食物的信号。
“援朝,把狼皮拿出来。”秦风说。
王援朝一愣:“风哥,那是……”
“拿出来,扔到火堆边上。”
王援朝从包袱里抽出那两张还没干透的狼皮——白天剥的,血渍呼啦的,一股子腥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扔到了火堆旁。
狼皮摊在卵石地上,在火光里显得格外刺眼。
狼群那边,低吼声骤然加剧。
能听见爪子刨地的声音,急促的,带着焦躁。那对最大的绿眼睛晃了晃,往前挪了几步——头狼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月光正好从云缝里漏下来,照清了它的模样。
灰黄色的皮毛,肩高能到人腰,体型比普通狼大一圈。最显眼的是它左耳缺了半拉,像是被什么撕掉的,伤口早就愈合了,留下一块难看的疤。独耳狼。
独耳狼呲着牙,白森森的犬齿露在外面,喉咙里滚出低沉的长嚎。这声音不像之前那些短促的警告,是那种拖着长调的、带着命令意味的嚎叫。
嚎声一起,左右两翼的绿眼睛同时往前压。
包围圈在缩小。
二十五米……二十米……
已经能看清狼的轮廓了。左翼四只,右翼五只,正前方除了头狼,还有三只体型稍小的——应该是护卫狼。总共十三只,加上头狼,十四只。
“风哥……”栓子声音发颤,“它……它们真要上啊……”
秦风没说话。他右手端着五六半,左手从腰间摸出那把猎刀,刀尖朝下,反握在手心里——近身搏杀时,反握比正握更致命。
“柱子,听我口令。”秦风眼睛盯着独耳狼,“我打左边第一只,你打右边第一只。瞄胸口,别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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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赵铁柱把土铳架在石头上,枪口对准右翼最前头那只灰狼。
狼群停在了十五米外。
这个距离,对狼来说,一个扑跃就能到跟前。对枪来说,也是绝佳的杀伤距离。
独耳狼不嚎了。它低下头,鼻子抽动着,闻着空气里的味道——火烟味、人汗味、狼血腥味。然后,它缓缓抬起前爪,又放下。
这是进攻前的最后试探。
秦风的手指扣上了扳机。
就在这一瞬间,营地侧面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是石头滚落的声音。
所有人都猛地扭头。
只见侧面陡坡上,两只体型稍小的狼正试图从那儿爬上来!坡陡,它们爬得吃力,但爪子扒拉得石头哗哗往下掉。
“后头!”春生尖叫起来,柴刀举过头顶。
秦风心里一沉——中计了。正面施压,侧面佯攻,真正的杀招在背后。狼群的战术,比他想的还要老练。
独耳狼抓住这一瞬间的分散,猛地往前一窜!
“打!”秦风吼。
“砰!”
五六半的枪声和土铳的轰响几乎同时炸开。
秦风那一枪打中了左翼最前头的灰狼——子弹从胸口穿进去,血喷出来,灰狼哀嚎着倒地。赵铁柱那一枪打偏了,铁砂擦着右翼那只狼的脊背飞过去,狼毛烧焦了一片,但那狼只是趔趄了一下,没倒。
枪声一响,狼群全动了。
左右两翼的狼同时扑上来,正面的独耳狼和护卫狼也猛冲。侧面陡坡上那两只狼更是不要命地往上爬。
“背靠背!”秦风一边拉枪栓退弹壳,一边吼,“别乱!”
五个人死死贴住石头,围成一圈。赵铁柱的土铳来不及装药,抡起来当棍子使,一枪托砸翻一只扑上来的狼。栓子和春生背靠背,柴刀乱挥,逼得狼不敢近身。王援朝手里的火把成了武器,抡圆了往狼脸上戳。
黑豹终于忍不住了,它从秦风腿边窜出去,一口咬住一只狼的后腿,拼命往后拽。那狼吃痛,回头要咬黑豹,被秦风一枪托砸在鼻梁上,呜咽着退开。
但狼太多了。
一只狼从侧面扑向栓子,栓子柴刀一挥,砍在狼肩上,刀口不深,狼只是顿了顿,又扑上来。春生想帮忙,另一只狼已经扑到他面前,他吓得往后一仰,后背撞在石头上。
“春生!”赵铁柱眼睛红了,抡起土铳要砸,但另一只狼已经扑向他面门。
就在这时——
“砰!”
又一声枪响。
扑向赵铁柱的那只狼脑袋开花,血和脑浆溅了赵铁柱一脸。狼尸软软地掉在地上。
秦风单膝跪地,五六半枪口还冒着青烟。他刚才那一枪,是在狼扑到半空时打的——移动靶,爆头。
干净,利落,狠。
剩下的狼明显顿了一下。它们不怕死,但怕这种死法——连惨叫都来不及,就没了。
独耳狼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
狼群开始后退,但没散。它们退到二十米外,重新形成包围圈,绿眼睛在黑暗里闪烁,比刚才更多了警惕。
地上躺着三只狼尸。一只胸口中弹,一只脑袋开花,还有一只被黑豹咬断了后腿动脉,正在血泊里抽搐。
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秦风慢慢站起身,拉枪栓,退弹壳,重新压上一发子弹。动作不紧不慢,像是刚才那枪不是他开的。
“柱子,装药。”他说。
赵铁柱手忙脚乱地往土铳里灌火药、塞铁砂。手抖得厉害,撒出去一半。
“稳当点。”秦风眼睛盯着独耳狼,“咱们死不了。”
这话说得平淡,但有种莫名的力量。赵铁柱深吸一口气,手不抖了。
火堆还在烧,噼啪作响。
狼群在二十米外低吼,独耳狼那双绿眼睛死死盯着秦风,像是在掂量,像是在犹豫。
夜还长。
风还在吹。
但营地里的五个人,背靠着石头,手里攥着家伙,眼睛瞪得溜圆。
这一夜,注定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