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双绿莹莹的眼睛在卵石滩上定住了,隔着河湾四五十米,灰扑扑的狼身隐在晨雾里,数不清具体几只,但绝不是小股。
秦风背靠着老桦树,五六半已经抵在肩窝,枪口自然下垂,但食指贴着扳机护圈。前世在边境丛林遭遇狼群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谁先露怯谁完蛋。
黑豹喉咙里滚动着低吼,背毛炸开,前爪抠进卵石缝里,是个随时扑击的姿势。这狗崽子两岁,正是胆气最壮的时候,见了狼不但不怕,反而跃跃欲试。
“风……风哥……”栓子声音发颤,手里土铳抖得枪管直晃。
“闭嘴。”秦风声音冷得像河里的水,“六只,头狼左二那只白毛尖耳的。柱子,你看右翼那两只,毛色浅的,是半大崽子。”
赵铁柱眯眼一瞅,还真是。右翼两只狼体型小一圈,毛色也浅,夹在成年狼中间探头探脑。
“半大崽子……”赵铁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说明这窝狼有巢,离这儿不远。”
秦风点头:“饿狼带崽子觅食,最凶。但也最好对付——崽子拖后腿,狼群不敢硬拼。”
他说话间,左手已经摸向腰间,解下那个装炒面的布袋子。布袋轻飘飘的,只剩个底儿。他抓起一把炒面,混着河边湿土,在手里搓成几个泥球。
“援朝,火折子。”
王援朝赶紧递过来。秦风晃燃火折子,凑到泥球上——炒面里的油脂遇火就着,泥球表面腾起蓝汪汪的火苗,还带着炒面的焦香。
“柱子,栓子,春生,照着做。”秦风把布袋子扔过去,“炒面掺土,搓球,点火。一个不够就搓俩。”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搓泥球。炒面见底了,但混了河边黏土,勉强能搓成团。火折子传一圈,七八个冒着蓝火的泥球堆在卵石滩上。
狼群那边有了动静。头狼白毛尖耳的那只,鼻子朝这边抽了抽——炒面烧焦的香味顺着风飘过去了。饿狼对食物气味最敏感,几双绿眼睛明显亮了几分。
“要的就是这个。”秦风嘴角扯出个冷硬的弧度。他捡起两个燃烧的泥球,右手端着五六半,左手一扬——
泥球划着弧线飞出去,落在狼群前头五六米的卵石滩上,“啪”地炸开,火星子四溅。
狼群惊得往后一跳。
紧接着,赵铁柱、栓子、春生的泥球也飞了出去。七八个火球在狼群周围炸开,火星、焦土、炒面香味混在一起,狼群顿时乱了阵脚。
“黑豹,上!”秦风低喝。
黑豹像道黑色闪电窜出去,直扑右翼那两只半大狼崽子。它聪明,知道捡软的捏。
两只狼崽子吓坏了,扭头就跑。成年狼想去救,但秦风手里的五六半响了。
“砰!”
子弹没打狼,打在头狼前头一块卵石上,碎石崩起老高。这一枪是警告——再动,下一枪就招呼身上。
头狼僵住了,绿眼睛死死盯着秦风。
那边黑豹已经追上其中一只狼崽子,一口咬在后腿上。狼崽子惨嚎,拼命挣扎。另一只狼崽子回头想救,被黑豹一爪子拍在脸上,哀叫着滚进河里。
成年狼群骚动起来,但头狼没动——它看出来了,眼前这人不好惹。枪法准,狗也凶,还有火。
秦风趁这工夫,单膝跪地,五六半稳稳架在左臂上,枪口在狼群间缓缓移动。他在挑目标。
头狼不能打,打了狼群会疯。要打就打……他瞄向左边一只体型中等的灰狼——这狼位置靠后,但一直在龇牙低吼,是个不安分的。
“柱子,火把举高。”秦风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赵铁柱赶紧举起还没熄灭的火把。火光映亮了那只灰狼的身形。
秦风屏息,扣扳机。
“砰!”
灰狼应声倒地,子弹从眼眶钻进去,连叫都没叫一声,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干净利落。
狼群炸了锅,但没散——头狼还在。它仰头长嚎,声音凄厉,剩下的四只成年狼跟着嚎,但脚步在往后挪。
秦风站起身,从背上解下土铳,扔给栓子:“装药,装铁砂。”
栓子手忙脚乱地装药。秦风自己则给五六半重新压上子弹——弹仓里还有四发。
“援朝,记着。”秦风眼睛盯着狼群,“狼这东西,你杀一只,它们怕;你杀两只,它们恨;你杀三只,它们才真怂。”
他端起枪,又瞄准另一只狼——这只离头狼最近,像是二把手。
“砰!”
第二只狼倒地,子弹打在胸口,血喷出来,在卵石滩上洒开一片暗红。
头狼嚎得更凶了,但它开始往后退。剩下的三只成年狼跟着退,连河里那只受伤的狼崽子都顾不上拖了。
黑豹还咬着最初那只狼崽子的后腿,见狼群退,它松开口,狼崽子瘸着腿追大部队去了。
“风哥,还……还打吗?”栓子端着装好药的土铳,手不抖了。
“不打了。”秦风放下枪,“再打,它们真拼命。咱们见好就收。”
他走到第一只打死的灰狼跟前。狼还没死透,四肢微微抽搐。秦风拔出腰间的猎刀——刀身磨得雪亮,映着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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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对准狼脖颈,往下一切。
血涌出来,狼彻底不动了。
“剥皮。”秦风说,“狼皮能做褥子,狼肉……柱子,你敢吃么?”
赵铁柱咧嘴笑了:“有啥不敢的!早年我爹打过狼,肉柴,但炖烂了也香!”
秦风点头,开始剥皮。手法老练,刀尖顺着狼腹中线划开,不伤皮子。皮肉分离,一整张狼皮剥下来,摊在卵石滩上,还冒着热气。
第二只狼也如法炮制。
两只狼剥完皮,秦风割下四条后腿——肉厚。剩下的身子和内脏,他让赵铁柱拖到河边,扔进水里。
“这是干啥?”栓子不解,“肉多着呢……”
“喂鱼。”秦风洗着手上的血,“也喂山神。咱们取两条腿够吃了,剩下的还给山。”
王援朝在本子上记:“获狼两只,取后腿四只,余者归河。”
黑豹凑过来,闻闻狼肉,又看看主人。秦风割下一小块生肉,扔给它:“你的。”
黑豹叼住,趴到一边慢慢嚼。
日头完全升起来了,照在河湾里,水面上浮着淡淡的血丝,慢慢散开。
秦风把两条狼腿用油纸包好,塞进包袱。狼皮卷起来,绑在包袱外头。做完这些,他重新背上五六半,看了眼狼群退走的方向——早没影了。
“走吧。”他说,“今儿个晌午,咱吃炖狼肉。”
队伍重新上路。这回脚步轻快多了,背上有肉,心里有底。
栓子边走边回头瞅:“风哥,你刚才那两枪……真准。”
“练的。”秦风淡淡说。
确实是练的。前世在部队,夜间射击、移动靶、极限距离……哪样不比打狼难。重生后这双眼、这双手,比前世十八岁时强了不知多少。
赵铁柱凑过来:“风哥,你那剥皮的手法,跟谁学的?我爹剥皮都没这么利索。”
“书上看的。”秦风还是那句话,“《民兵训练手册》里有图解,多练就会。”
其实是在境外执行任务时,跟当地老猎人学的。那老头剥一张麂子皮只要三分钟,皮子完整得能当鼓面敲。
河套子往下,路好走多了。晌午时分,他们出了老林子,回到了之前扎营的山梁上。
从梁上往下看,靠山屯的炊烟已经在远处袅袅升起。
“生火,做饭。”秦风卸下包袱。
火生起来,吊锅架上。狼腿肉切成块,焯过水,下锅炖。没什么调料,就一把盐,几颗野葱。但肉香还是飘出来,勾得人直咽口水。
黑豹蹲在锅边,眼睛直勾勾盯着。秦风又割下一块生肉给它,它才满意地趴到一边。
肉炖烂了,一人盛一碗。肉确实柴,但嚼着香,满嘴都是野物的腥鲜味。
秦风吃着肉,眼睛望着靠山屯的方向。
这趟进山,值了。
宝参在怀里,狼肉在锅里,兄弟们在身边。
前世的遗憾,正一点一点补回来。
他咬了口狼肉,嚼得狠,咽得实。
这山,这林子,这人世间。
他回来了。
就再不会走前世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