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地上,东西越堆越多。
秦风蹲在一堆麻绳前,手指捻着绳股检查。这是托王援朝从县里买的尼龙绳,比麻绳轻便结实,一捆五十米,他备了两捆。绳子要是关键时刻断了,那就是人命关天的事,半点马虎不得。
“风哥,盐炒好了。”赵铁柱端着个大笸箩进来,里头是刚炒过的粗盐粒子,混着碾碎的花椒和八角,焦香扑鼻。
秦风抓了把搓了搓,盐粒干爽,香料味已经沁进去了:“装袋,用油纸包三层,别返潮。”
“好嘞。”赵铁柱应着,蹲下身开始分装。
王援朝在炕桌边整理地图和记录本。他把之前画的路线图又仔细描了一份,用复写纸印出三张——进山的人手一份。又在本子上列清单:绳索、盐、火药、药品一样样核对。
“风哥,药品这块,”王援朝推了推眼镜,“我按你说的准备了。云南白药两瓶,消炎粉三包,绷带两卷,还有你让找的马齿苋干。”
“马齿苋干多带点。”秦风说,“那玩意儿治拉肚子比啥药都灵。山里水土不服,容易闹肚子。”
栓子和春生在外屋灶间忙活。大铁锅里正炒着苞米面,火不能大,大了容易糊。春生慢慢搅动锅铲,栓子蹲在灶膛前控制火候,俩小子配合得挺好。
“炒到发黄就行,”秦风过去看了一眼,“别炒过了,过了发苦。”
“知道了风哥。”春生应着,手里的铲子不停。
炒好的苞米面晾在笸箩里,等凉透了掺上盐和红糖,装进细布袋。顽本鰰占 耕薪嶵全这是进山的主食,热水一冲就能吃,顶饿。
秦风又检查了咸肉。廊檐下挂着的咸肉已经风干了,他挑了几条肥瘦相间的取下来,用快刀切成半指厚的条,再用油纸包好。油纸是问供销社要的,包糕点用的,防油防潮。
虎头和踏雪在屋里窜来窜去,鼻子使劲嗅着炒面的香味。俩崽子馋得直哼哼,可没人搭理它们——都知道这是进山保命的干粮。
黑豹蹲在堂屋门口,耳朵竖着,眼睛盯着院里。老狗似乎知道要有大事,显得格外警觉。它今年刚满两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毛色油亮,四肢粗壮,蹲在那儿像头小豹子。
“黑豹这回得带着。”秦风走过去,揉了揉它的脑袋,“老林子深,得靠你。”
黑豹“呜呜”两声,用头蹭了蹭他的手。
准备药品时,秦风从西厢房拿出个小木箱。箱子里是他这些日子攒下的药材:晒干的蒲公英、车前草、金银花,还有一小包炮制好的天麻片。
“这些是应急的。”他对王援朝说,“蒲公英清热解毒,车前草利水,金银花治感冒。天麻片关键时候能顶一阵,治头疼、眩晕。”
王援朝一样样记在本子上,还细心地贴上小标签。
最要紧的是挖参工具。秦风从柜子里拿出个长条木盒,打开,里头整齐摆放着鹿骨钎子、竹签、小刷子,还有一卷红绳和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
“这些是抬参用的。”他拿起一根鹿骨钎子,“鹿骨软,不伤参须。红绳系参,铜钱压阵,老规矩不能破。”
栓子凑过来看:“风哥,这铜钱都磨亮了,有些年头了吧?”
“我爷那辈传下来的。”秦风把铜钱放回去,“康熙通宝,经手的人多了,沾着阳气,压得住。”
正忙活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林晚枝挎着个大篮子来了,篮子上盖着块蓝布。
“我娘让送点东西。”她小声说,把篮子放在门槛边。
秦风揭开蓝布,篮子里装着十几个玉米面饼子,还有一包炒黄豆。饼子烙得厚实,一面焦黄,闻着就香。炒黄豆用盐炒过,嘎嘣脆,是顶好的零嘴。
“替我谢谢你娘。”秦风说。
林晚枝没马上走,站在那儿看着满屋的东西,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小声说:“山里冷,多带件衣裳。”
“带了。”秦风指了指炕上的包袱,“羊皮袄,狗皮帽子,冻不着。”
姑娘点点头,手指绞着衣角。堂屋里人多,她不好多待,转身要走。
“晚枝。”秦风叫住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个给你。”
林晚枝接过,打开,是块红绸子,上头用金线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我娘绣的,”秦风说,“说让你留着。”
姑娘脸一下子红了,攥紧布包,低着头快步走了。
栓子和春生在后头挤眉弄眼,被秦风瞪了一眼:“扯犊子,干活!”
俩小子赶紧低头继续装炒面。
赵铁柱拎着个帆布包过来:“风哥,枪收拾好了。土铳两杆,火药分装好了,一包够打三枪。五六半擦了油,子弹三十发,全压满了。”
秦风接过枪检查。土铳枪膛干净,扳机灵活;五六半枪栓拉动顺畅,弹仓里的黄铜子弹亮锃锃的。他掂了掂,重量合适。
“弹弓带了没?”他问。
“带了。”王援朝从怀里掏出个弹弓,牛筋做的皮兜,丫杈是硬木削的,“石子备了两袋,一袋圆的打鸟,一袋有棱的打兔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行。”秦风把枪放回帆布包,“家伙什齐了,心里就有底。”
日头偏西时,东西差不多备齐了。堂屋地上摆着几个大包袱:一个装干粮,一个装药品工具,一个装衣物,还有一个专门装枪支弹药。
秦风挨个检查。干粮包里有炒面、咸肉、饼子、炒黄豆,够五个人吃半个月。药品包里的瓶瓶罐罐都用棉花塞紧了,防止磕碰。衣物包最沉,羊皮袄、狗皮帽子、厚棉裤,还有几双备用袜子。
最后是枪支包。秦风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又清点一遍:土铳两杆,火药六包,铁砂三百颗;五六半一杆,子弹三十发;弹弓一把,石子两袋。还有那把匕首,插在牛皮鞘里,刀柄磨得发亮。
“齐了。”他拉上拉链。
屋里人都松了口气。忙活一天,腰酸背痛的。
“明儿个早点起,”秦风说,“天亮就出发。今晚都好好睡一觉,进了山就没这么舒坦的觉了。”
人散了,屋里静下来。秦风把包袱归置到墙角,坐在炕沿上歇口气。
虎头和踏雪凑过来,趴在他脚边。俩崽子今天格外老实,似乎知道主人要出远门。
黑豹走进来,在秦风身边坐下。老狗抬头看着他,眼睛在暮色里亮晶晶的。
秦风揉了揉它的脑袋:“这回靠你了。老林子深,你得机灵点。”
黑豹“呜呜”两声,像是听懂了。
暮色渐浓,屯子里亮起了煤油灯。秦风吹灭屋里的灯,走到院里。
秋夜的星空格外清澈,银河像条发光的带子横过天际。远处传来几声狗叫,还有谁家孩子的哭声。
他站了一会儿,回屋躺下。
炕还热乎着,被褥是李素琴新拆洗的,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可秦风睡不着,脑子里过电影似的把要带的东西又过了一遍。
绳子、盐、火药、药品、干粮、枪支、工具一样不能少,一样不能出岔子。
前世他带队执行任务,装备比这精良百倍。可那时心里没这么踏实——那些装备是公家的,用坏了能补。现在这些,是他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是往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窗外,秋风刮过,院子里那棵海棠树的叶子沙沙响。
秦风翻了个身,闭上眼。
明天,就要进山了。
那片老林子里有什么,会遇到什么,都是未知数。
可正因为未知,才值得一去。
他有这身本事,有这帮兄弟,有这条好狗。
这片大山,该去探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