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车苞米秆子拉进屯子时,秋收算是彻底画上了句号。看书屋暁说枉 埂辛醉全
苞米秆子不急着烧,在打谷场边垛成高高的柴火垛,上头用草帘子苫着,防雨雪。这是冬天烧炕的好柴火,比木头还耐烧。
秦风站在柴火垛前,看着满屯子的丰收景象,心里那根绷了一秋的弦总算松了下来。粮入了仓,柴备足了,剩下的就是安安稳稳猫冬了。
可他不能猫冬。
第二天一早,秦风把赵铁柱和王援朝叫到了自家堂屋。屋里新糊的白墙还泛着潮气,墙上挂着那张手绘的地图,上头用红笔圈着“老林子”三个字。
“坐。”秦风指了指条凳。
两人坐下,都看着秦风。赵铁柱搓着手,眼里有期待;王援朝推了推眼镜,从怀里掏出小本子。
“秋收完了,”秦风开门见山,“该进山了。”
赵铁柱眼睛一亮:“风哥,啥时候走?”
“就这几天。”秦风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老林子的位置,“这回不去参王谷。去这儿。”
王援朝凑近看:“老林子孙把头说那地方深,早年有人在那儿见过熊罴。”
“不光熊罴。”秦风说,“还有香獐子。那玩意儿肚子里的麝香,比人参还金贵。”
赵铁柱咽了口唾沫:“那咱能打着么?”
“不打怎么知道。”秦风转身看着两人,“这回进山,不是三天五天的事。我估摸着,少说得十天半个月。所以人不能多,要精干。”
他顿了顿:“柱子,援朝,你俩肯定得去。再带两个,你们琢磨琢磨,谁合适?”
赵铁柱挠挠头:“栓子咋样?那小子胆大,枪法也练出来了。”
“春生也行。”王援朝补充,“心细,认草药有一套。上回在参王谷,就是他先找着那株五品叶的。
秦风想了想:“行,就他俩。四个人,一条狗,够了。”
“狗?”赵铁柱问,“带黑豹?”
“不带。”秦风摇头,“黑豹老了,进老林子折腾不起。带虎头——那小崽子半岁了,该见见世面了。”
正说着,院里传来狗叫声。虎头和踏雪不知又追着什么跑,咚咚咚的脚步声在院里响成一片。黑豹低低“呜”了一声,俩崽子这才消停。
秦风走到门口,见虎头正叼着只半死不活的耗子,踏雪在旁边急得直转圈。
“滚犊子!”秦风笑骂,“啥脏玩意儿都往家叼!”
虎头松开嘴,耗子趁机跑了。小崽子委屈地呜呜叫,跑到黑豹身边求安慰。老狗一脸“没出息”的表情,用爪子把它拨拉到一边。
秦风回屋,从炕柜里拿出个包袱,摊在桌上。里头是几样进山的家伙什:两卷尼龙绳,结实耐磨;几个铁皮哨子,吹起来尖利刺耳;还有几包用油纸包着的火药,是他按老方子自己配的。
“绳子每人带二十米,关键时候能救命。”秦风拿起一卷,“哨子贴身带着,走散了就吹,三短一长,是求救信号。”
王援朝一样样记下来,字写得工工整整。
“火药多带,”秦风又说,“不光为了打枪。老林子里湿气重,晚上生火费劲,湿柴火里撒一把,能助燃。”
赵铁柱拿起一包火药掂了掂:“风哥,这玩意儿你咋会配?”
“书上看的。”秦风面不改色,“《民兵训练手册》里有配方,硝七炭二硫一,比例不能错。”
其实这配方前世在部队就记熟了,野外生存时自制火药是基本技能。但这话不能说。
“枪呢?”王援朝问。
“土铳带两杆,五六半带一杆。”秦风早有打算,“老林子里用土铳动静小,不容易惊着远处的野物。五六半防身用,万一碰上大牲口,得有压得住场子的家伙。”
他顿了顿:“子弹带足。土铳的铁砂我搓好了,一包五十颗。五六半的子弹,每人带三十发。”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栓子和春生来了,俩小子听说要进老林子,兴奋得一宿没睡好,眼珠子都熬红了。
“风哥!”栓子进门就喊,“真带我们去?”
“带。”秦风打量了他俩一眼,“不过丑话说前头,进老林子不比在屯子边上转悠。里头啥情况谁也不知道,得听指挥,不能乱跑。”
“听!肯定听!”俩小子齐声应道。
秦风让他们坐下,把进山的规矩又说了一遍:不滥杀,知时节,留余地。这些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得记死。
说完规矩,开始分派任务。
“柱子,你负责装备。”秦风说,“绳子、哨子、火药、干粮,一样样清点,缺啥补啥。”
“援朝,你管路线。”他看向王援朝,“把地图再描一份,带上指北针。进了山,每一步都得记下来,这是往后吃饭的本钱。”
“栓子、春生,你俩跟我准备干粮。”秦风最后说,“苞米面炒熟,掺上盐和糖,装布袋里。咸肉切条,用油纸包好。再带点黄豆,关键时候能煮豆粥。”
任务分派完,日头已经老高了。秦风让四人分头准备,自己去了趟林家。
!林晚枝正在院里腌酸菜,大缸摆在当院,里头码满了切好的白菜,每层撒一层盐。见她爹正用脚踩实,光着脚,裤腿挽到膝盖。
“叔,忙着呢。”秦风招呼一声。
林晚枝爹抬起头,脚上没停:“秦风啊,快坐。晚枝,给秦风倒碗水。”
林晚枝放下手里的白菜,从屋里端出碗水。水是刚烧开的,还烫着。
“秋收完了?”她爹问。
“完了。”秦风接过碗,吹了吹,“粮都入仓了。”
“那就好。”老汉用力踩了踩,“今年收成好,能过个肥年。”
秦风喝了口水,放下碗:“叔,我过两天要进趟山。”
踩菜的声音停了停。林晚枝爹直起腰,擦了把汗:“去多久?”
“说不准。”秦风实话实说,“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去老林子,找点稀罕物。”
老汉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踩菜:“去吧。男人嘛,该闯就得闯。家里有我们呢。”
这话说得实在,秦风心里一暖。他看向林晚枝,姑娘正低着头切白菜,刀起刀落,白菜帮子整整齐齐。
“那个日子快到了。”秦风说,“我回来就办事,不耽误。”
林晚枝手里的刀停了停,轻轻“嗯”了一声。
从林家出来,秦风又去了李老栓家。老汉正在院里晒药材,党参、黄芪、五味子,摊了一笸箩。
“栓爷,”秦风进门就喊,“跟您打听个事儿。”
李老栓抬起头:“啥事儿?”
“老林子那片,您早年去过没?”
老汉手里的动作停了。他眯起眼,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去过五十来年前吧,跟我爹去过一回。那地方深,树老得几人都抱不过来。”
“里头有啥讲究没?”秦风问。
“讲究”老汉想了想,“头一样,不能单人独马。那地方野兽多,落单了就是送菜。第二样,不能乱说话。山神爷有耳朵,听见不敬的话要发怒。第三样遇见‘山狗子’,得绕着走。”
“山狗子?”
“就是狼獾。”老汉解释,“那玩意儿凶,牙口好,连骨头都嚼得碎。不过一般人不惹它,它也不惹人。”
秦风点点头,记在心里。
“还有一样,”老汉压低声音,“要是看见‘双头参’,千万别挖。”
“双头参?”
“就是一根芦头上分两岔,像俩脑袋。”老汉比划着,“老辈人说,那是山神爷的看门童子,动了要遭灾。”
这些讲究,有些是迷信,有些是血泪换来的经验。秦风都认真听着,不管信不信,先记下总没错。
从李老栓家出来,日头已经偏西了。屯子里飘起炊烟,晚饭的香味混在一起。
秦风回到家时,赵铁柱他们已经把装备准备得差不多了。堂屋地上摆着一堆东西:绳索、干粮袋、咸肉包、火药包,还有擦得锃亮的枪支。
虎头似乎知道要出门,兴奋地在屋里窜来窜去,把栓子刚捆好的干粮袋都撞歪了。
“瘪犊子!”栓子笑骂着去抓。
秦风检查了一遍装备,点点头:“行,明儿个再收拾一天,后天一早出发。”
夜里,秦风躺在床上,睁着眼看房梁。
粮入了仓,心就定了。可进山的事,还得上心。
老林子那片,他前世也没去过。特种兵训练时进过深山,可那是南方的大山,和长白山的老林子不一样。那里头藏着什么,会遇到什么,都是未知数。
可正因为未知,才值得一去。
前世他走南闯北,什么险地都闯过。今生有了这身本事,这片大山,也该去探个明白。
窗外,秋风刮过,院子里那棵海棠树的叶子哗哗响。
虎头在窝里翻了个身,呜呜叫了两声,像是在说梦话。
踏雪挤在它身边,睡得正香。
黑豹趴在窝外,耳朵偶尔动一下,听着夜里的动静。
这个家,一切都准备好了。
就等着进山的人,带回更多的收获,把日子过得更加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