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光亮没能维持多久,就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呲啦闪了两下,灭了。
清晨的薄雾带着股湿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林闲蹲在那个熟悉的墙角,手里还是那个标配的冷馒头。
“咔擦。”
一口咬下去,腮帮子发酸。
这馒头硬得跟太古玄铁有得一拼,唯一的区别是玄铁不掉渣,这玩意儿掉一裤兜。
他嚼得很慢,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每一个咀嚼的动作都在跟某种看不见的阻力较劲。
昨晚那一声撕心裂肺的“闲哥!你的链子掉了!”还在耳膜上嗡嗡作响,震得脑仁疼。
可今早这帮穿着青云宗道袍的弟子路过时,眼神又变得清澈且愚蠢。
没人停下。没人多看一眼。
仿佛昨晚那种把心掏出来忏悔的场面,只是集体食物中毒后的幻觉。
只有那只断义犬,趴在柴房门边的阴影里。
它也不叫,耳朵偶尔抖动一下,鼻翼翕动,似乎在确认空气里那股属于林闲的味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视网膜上,淡蓝色的系统面板像是个老旧的显示屏,跳出一行行代码:
【叮!“万人共证”认证成功。
【警报:“无名劫”版本回滚中。宿主当前状态:半因果态。】
【解释:你就像个还在缓冲的视频,虽然在那儿,但全是马赛克。
除了个别直觉敏锐的“有效观测者”,其他人脑子里的缓存已经被清空了。】
林闲费劲地咽下那口干硬的面团,目光看似呆滞,实则神念早已覆盖全宗。
数百米外的藏经阁顶,一股极其微弱却倔强的灵力波动正在死磕天道法则。
苏清雪这娘们儿,有点虎。
在林闲的感知里,她正捧着一盏快要熄火的残灯——那是信灯童昨晚剩下的家当。
灯芯上那一丁点银色火焰,被她小心翼翼地引到了古卷《忘川录》的残页上。
“你说天要抹我名,我就偏要用人心重写这页历史。”
她的声音顺着风声传进林闲耳朵里,带着股不论死活的狠劲。
字迹在纸上显现了。
“林闲,青云宗杂役”才写了不到十个字,那墨迹就像是被泼了硫酸,滋滋冒着黑烟,眨眼间化作一道焦痕。
阁顶那个清冷的身影晃了晃,嘴角溢出一丝鲜红。
她闭上眼,那声叹息听得人牙酸:“不是他们不想记是天不让记。”
林闲收回神念,没去管她。
这种时候出手帮忙,只会让她也被天道盯上,不如让她自己折腾,反正死不了人。
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林闲站起身,抓起那把卷刃的斧头走向柴堆。
“当!”
一声脆响。
这一斧头劈下去,既没砍中木头,也没砍中底座。
斧头头直接脱离了斧柄,在空中划出一道极为离谱的抛物线,“哐”的一声砸进了三米开外的烂泥地里。
周围路过的几个外门弟子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那种毫无恶意的、纯粹看傻子的哄笑。
“看,我就说这废物连斧头都拿不稳。”
“这要是上了战场,怕不是要把自己脚给剁了。”
笑声很刺耳,但也挺真实。
林闲一脸尴尬地跑过去捡斧头,弯腰的瞬间,指尖微动。
没人看见,在那斧头砸进泥土的深处,三年前被魔道震裂的一处地脉隐痕,正在悄无声息地弥合。
一丝银光顺着那块不起眼的锈铁碎片,像是有生命的根系,瞬间蔓延至整座后山。
远处巡山的阵法师皱了皱眉,手里的罗盘指针疯了似地乱转。
他疑惑地翻开宗门典籍,查遍了记录也是一片空白。
“奇怪这地脉怎么自己通了?难道是哪位前辈路过顺手修的?”
林闲把斧头装回去,继续扮演他的“人体描边大师”。
日头渐渐毒辣起来,到了午时。
那个五大三粗的静耕郎提着两桶水,呼哧带喘地路过柴房。
走到墙角时,他突然停住了。
那种感觉很怪。就像是你明明出门了,却总觉得自己没关煤气。
静耕郎放下水桶,一脸茫然地盯着那个空荡荡的墙角。
“我昨天是不是跪过这儿?”他挠了挠头皮,指甲缝里的泥蹭在脸上。
昨晚做了一宿的梦,梦里他死了三次,每次都被同一个背影给拽了回来。
醒来后枕头湿了一大片,可就是想不起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水桶。
水面平静如镜,倒映出他那张粗糙的脸,而在那倒影的边缘,恍惚间映出了一个蹲在墙角啃馒头的身影。
静耕郎猛地抬头,四下无人。
风里似乎有人在叹气:“你还记得怎么做好人。”
这汉子怔在原地,呆立了半晌。
最后,他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舀起一瓢清水,倒进了林闲门前那个破了边的粗瓷碗里。
水线清亮,满得快要溢出来。
黄昏,残阳如血。
林闲盘腿坐在那张发霉的草席上,掌心里攥着的那截锈链正在微微发烫,第七十三节链扣红得像刚出炉的烙铁。
“我还在啃馒头”
他看着门外逐渐拉长的阴影,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们倒是快点想起来啊。”
话音刚落,脚背上一沉。
那是一道虚幻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承呼犬的魂魄。
它就像生前那样,把下巴搁在林闲的布鞋上,轻轻蹭了蹭。
这一蹭,耗尽了它最后一点执念。
魂影化作点点星屑,升腾消散。
【系统提示:“合形茧”觉醒倒计时:29日。】
【警告:若“万人共证”以下,成就将被重新冻结。】
风吹过,半块冷馒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而在墙角的阴影里,那个原本模糊的人形轮廓,正随着那一瓢清水的波纹,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这一天折腾下来,林闲也是乏了。
他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顺势倒向身后的干柴堆准备补个觉。
这一翻身不要紧,手肘好死不死地撞到了旁边那桶刚提回来的脏水。
“哗啦——”
半桶泛着馊味的脏水泼了一地,顺着门缝流到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