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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0003井水的冰冷刺骨,像细密的针扎进毛孔,带走了隔夜的梦魇。
林闲随手抹了一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进领口,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熟练地蹲回那个熟悉的墙角,手里攥着半个硬得像石头的冷馒头。
这里是他的风水宝地,视野好,背风,关键是没人注意。
他咬了一口馒头,腮帮子酸得发紧。
视网膜上,那个淡蓝色的光幕像是有接触不良般闪烁了一下,一行小字无声浮现。
【“万古第一苟道真仙”成就认证启动。】
【当前“万人共证”
才百分之三?
林闲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还没等他把这口干粮咽下去,光幕再次跳动,这次的字迹带上了猩红的警告色。
【触发代价机制:“无名劫”生效中。】
注:这是世界对未名真仙的排异反应。】
林闲嚼馒头的动作没停,只是眼皮垂了下来。
院门口,信灯童正茫然地转着圈。
那盏昨夜为此地照明了一整晚的油灯,此刻在他手里显得格外沉重。
“奇怪”信灯童挠了挠后脑勺,眼神空洞地扫过林闲所在的墙角,视线却像是穿透了空气,根本没有聚焦,“我昨晚提着灯在这儿站了一宿?我在等谁?还是单纯发癔症了?”
他努力想抓住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可记忆就像掌心里的细沙,越用力握,流失得越快。
最终,他摇摇头,吹熄了灯,转身离去,嘴里嘟囔着:“怕是练功练岔气了。”
林闲看着这一幕,把剩下的馒头掰下一小块,扔给了脚边的承呼犬。
存在感消失么?挺好,正如他意。
与此同时,归影钟台下。
苏清雪的手指在《愿契录》上剧烈颤抖。
指尖下,第七日的记录正在肉眼可见地变淡。
那行原本遒劲有力的“万人共证,钟鸣护闲”,此刻如同被水浸泡的墨迹,晕染成一团毫无意义的乌黑。
“不可能”
她猛地合上书卷,素白的长裙掠过地面,身形如电,直奔杂役院。
半路上,正好撞见负责早课点卯的静耕郎。
“林闲呢?”苏清雪声音发紧,那是一种预感到某种巨大空洞的恐慌,“他在不在柴房?”
静耕郎愣住了,手里著名册差点掉地上。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圣女,眼神里只有清澈的愚蠢:“回圣女咱们杂役院,没听说过有叫林闲的啊?是新来的?”
苏清雪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袖口,那里藏着的一截断箭正烫得惊人——那是林闲曾经救她时留下的唯一物证。
如果没有这截断箭的灼痛提醒,恐怕连她也要忘了。
山脚下,几缕炊烟升起。
守夜的寡妇静守娘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门槛下压着半个馒头。
那是她昨晚特意留的,现在馒头还在,上面还留着浅浅的牙印。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她摩挲着那半个馒头,眼泪没来由地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那是谁,只记得有个模糊的影子,每次都会把多余的粮食悄悄送回来。
而在村外的荒坡上,那个天生痴傻的无名童正坐在大石头上,晃荡着双腿。
在他那双不染尘埃的眼睛里,远处的柴房门口,分明坐着一个大活人。
“闲哥今天又摔碗了,真笨。”无名童吸了吸鼻涕,嘿嘿傻笑,“除了我,谁也不带他玩。”
旁边的路人听得汗毛倒竖,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去,那里明明只是一片荒草,连个鬼影都没有。
后山石窟,死寂百年的空气突然流动起来。
那个号称“不见众生”的同观僧,毫无征兆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灰白的瞳孔里没有焦距,却精准地锁定了柴房的方向。
“好手段好一个大音希声。”
同观僧干裂的嘴唇嗡动,手中的那串紫檀念珠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一颗佛珠崩裂成粉末。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每一颗珠子的碎裂,都像是一道无形的波纹扫过青云宗。
正在晨练的弟子们动作齐齐一顿,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雨夜里有人在藏书阁外默默扫水、大战后废墟里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收敛尸骨
画面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只留下一阵心口发堵的酸涩。
“怎么回事?”一名弟子捂着胸口,眼眶发红,“感觉好像丢了个很重要的朋友。”
黄昏的余晖还没来得及铺满地面,柴房门口的承呼犬突然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啸。
那声音不像狗叫,倒像是在哭丧,穿透力极强,听得人心慌意乱。
林闲低头看了看自己。
脚下的影子已经淡得几乎看不清轮廓了,像是一层薄薄的灰雾,随时会被风吹散。
系统面板上的数字跳动得更加欢快:【当前可被感知范围:≤3人。】
也就是说,除了那两三个执念极深的“傻子”,这天地间,再无人能看见他。
地面微微隆起,那只肥硕的归证蚕钻了出来。
它不吃桑叶,却贪婪地吞吸着空气中那些因为遗忘而飘散的叹息声,开始在林闲脚边吐丝结茧。
林闲将最后一口冷馒头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忘了也好。”他轻声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世道,被人惦记未必是福。”
他没再看那逐渐透明的身体,也没理会那哭泣的黑狗,而是转身走向了院子角落的柴堆。
不管是不是真仙,不管有没有人记得,今天的活儿还得干。
他弯腰,有些笨拙地抄起那把生锈的斧头,走向那根足有大腿粗的硬木。
那是今日的份额,若是砍不完,管事又要骂街了。
林闲深吸一口气,摆出一个极其不标准的姿势,高高举起斧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恰好打在斧刃上,反射出一道并不锋利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