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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我摔碗的时候,影子自己站起来了(1 / 1)

晨雾如纱,笼罩着劫后余生的青云仙宗。

渊口遗址边缘,那一声声汇聚而成的“他在”,仍如潮汐般在每个人的心底低语、回响。

他们或跪或立,目光狂热而敬畏地注视着那道刚刚重塑的布衣身影,仿佛在朝拜一尊行走于人间的神祇。

然而,这尊“神祇”此刻却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苏清雪是第一个从那撼天动地的震撼中挣脱出来的人。

她没有丝毫犹豫,银牙一咬,不顾旁人惊异的目光,直接俯身将气息微弱的林闲背了起来。

他的身体轻得吓人,像一捧即将被风吹散的尘埃,唯有胸口那一点微弱的起伏,证明着他已重归人间。

“都别围着了!他需要静养!”苏清雪清冷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背着林闲,一步步朝着杂役院那间最偏僻、最破败的木屋走去。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他们看着自家那高高在上的圣女,竟亲自背着那个他们嘲笑了十年的“宗门之耻”,画面充满了违和与冲击,却又让他们觉得理所当然。

回到那间四面漏风的破屋,苏清雪小心翼翼地将林闲平放在硬板床上。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数根细如牛毛的寒髓针,指尖灵力流转,准备为他疏通刚刚重塑、必然阻塞不堪的经脉。

然而,当她的神识小心探入林闲体内的瞬间,脸色骤然一变!

他的经脉空旷如荒漠,毫无灵力,这符合一个刚刚“死而复生”之人的状态。

但他的识海,那本该是神魂安居之所的地方,此刻却如同一锅被架在烈火上烹煮的沸水,疯狂翻涌,混乱不堪!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根同源的意志正在其中疯狂撕扯!

一股是林闲本尊的意志,沉静、内敛,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淡漠与疲惫,正拼命收缩,试图将一切波动都隐藏在最深处。

而另一股,则锋利如出鞘神剑,充满了不屈、愤怒与守护苍生的滔天战意,正疯狂地冲击着识海的壁垒,想要破体而出!

“怎么会这样”苏清雪心头大骇,这种神魂分裂的迹象,比肉身毁灭更加凶险!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时,床上的林闲猛地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深处,并非他平日的木讷与平静,而是燃烧着一片璀璨的银色光海,一道身披残破银甲、手持断剑的孤傲身影在光海中央若隐若现!

“影”苏清雪刚要惊呼出声。

可那银光仅是一闪而逝,林闲的双眼便再度紧闭,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彻底昏死过去。

但就在那一瞬的对视中,苏清雪分明从那银色瞳孔里,看到了一幕令她灵魂战栗的景象——

那道银甲身影,正被无数条刻满怨毒符文的漆黑锁链死死钉在一块巨大的、无字的石碑上!

百里之外,一处被魔气侵蚀得寸草不生的战阵焦土。

万魔窟执事,九幽役灵官,正立于一杆迎风招展的万魂幡之下。

他面容枯槁,眼神阴鸷,手中一只由婴儿头骨制成的血色铃铛,正随着他手腕的轻摇,发出一阵阵能钻入骨髓的诡异声响。

“桀桀桀蚀义咒已入其骨,很快,这世间最可笑的‘正义’,就将成为本官座下最听话的傀儡!”

他的面前,正是那块巨大的“失名碑”。

碑上,被死死钉住的银甲剑客——影祭郎·终,全身的铠甲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每一道裂痕中,都并非渗出鲜血,而是在艰难地溢散着丝丝缕缕微弱却纯粹的剑意。

周围,聚集了不少投靠了万魔窟的邪修。

他们指着碑上的身影,肆无忌惮地嘲笑着:

“这就是那个最近声名鹊起,号称‘独行于世,剑斩不平’的影祭郎?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

“妄称替天行道?可笑!天道若是有眼,又岂会让他落得如此下场?”

“役灵官大人威武!待您将这所谓的‘正义化身’炼成伪义傀,统领阴兵大军,我等愿为您马首是瞻!”

喧嚣的嘲讽声中,唯有一只瘦骨嶙峋、浑身是伤的断义犬,死死地趴在失名碑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任凭周遭的魔气如何侵蚀,也不肯离去半分。

役灵官对那些吹捧充耳不闻,他享受的,是亲手扼杀希望与正义的快感。

他举起血铃,声音如寒冰般刮过战场:“今日,便让天下人好好看看,你们所信奉的正义,是如何在我手中,被扭曲、被奴役、被炼成一具只会杀戮的行尸走肉!”

杂役院的破屋里,林闲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那份平静之下,隐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坐起身,没有理会一旁满脸忧色的苏清雪,只是默默地弯下腰,将在昨夜混乱中不慎被他自己碰倒、摔成几片的破碗,一片片拾起。

那只他用了十年的碗。

他的动作很慢,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苏清雪想要帮忙,却被他一个平静的眼神制止了。

林闲知道自己的处境。

神魂未稳,肉身初凝,若是此刻强行调动哪怕一丝仙帝境的修为去救“自己”,那股气息足以让方圆万里的所有生灵瞬间感知到。

十年伪装,将毁于一旦,更会引来万魔窟那位魔尊的全力绞杀。

可若不出手影祭郎,那个他分裂出去、承载了他所有锋芒与少年热血的人格,一旦被那蚀义咒彻底炼化,自己十年坚守的“义”,那份藏在“咸鱼”面具下的本心,也将随之彻底湮灭。

届时,他林闲,便真的只是一具拥有无敌力量、却再无信念的空壳。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块碗底残片,上面还沾着早已干涸的汤渍。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自嘲。

——当年,他还是那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扫地杂役,每顿饭都故意只吃半饱,剩下半块冷馒头,只为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塞给那个因饥饿而晕倒在药圃旁的小师妹。

而如今,那条包裹过半块馒头、被小师妹洗净后偷偷还给他的粗布条,正紧紧地缠在百里之外,影祭郎那柄断剑的剑柄上。

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你要去哪?”苏清雪看着林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外走去,忍不住问道。

“去拿回我的东西。”林闲的声音很轻。

下一刻,青云宗残存的弟子们,看到了让他们此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刚刚被他们奉若神明的救世主,此刻又变回了那个他们熟悉的废物林闲。

他一脸“慌乱”,步履蹒跚地朝着山门外百里处的战场边缘跑去,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喊着:“别别打了我的碗我的碗还在那边”

他那副胆小如鼠、却又视财如命的模样,与十年来别无二致。

“噗!这废物疯了吧?这时候还惦记他那个破碗?”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还以为他转性了呢!”

守在边缘的弟子们发出一阵哄笑。

林闲仿佛被这笑声吓到,脚下一个趔趄,被一块凸起的石块狠狠绊倒在地。

他手中好不容易捧着的破碗碎片,瞬间脱手飞出。

“啪”的一声脆响,几块碎瓷片精准地落在了战场边缘一堵饱经风霜的“风语墙”之下,摔得更碎了。

众人又是一阵更大的哄笑,谁也没注意到,那些看似散乱的碎瓷片,在落地的瞬间,竟以一种玄奥无比的轨迹排列,恰好拼出了四个模糊的字形:

兄弟,回家。

就在此刻,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卷过焦土,呼啸着吹过风语墙上那历经千年的无数刻痕。

墙体竟发出嗡嗡的低鸣,仿佛天地在与那四个字共语。

百里之外,失名碑上,那一直紧闭双眼、承受着无尽痛苦的影祭郎,身躯猛地一震。

他那双被银色战盔覆盖的眼眸,骤然睁开!

眼中没有痛苦,没有迷茫,只有一片清明。

他的视线跨越了百里空间,精准地映出了那个在风语墙下蜷缩在地、抱着头瑟瑟发抖的褴褛身影。

“炼!!!”

九幽役灵官感受到了这丝异变,发出一声厉喝,手中的血铃疯狂摇动,血色火焰冲天而起,缠绕在影祭郎身上的锁链骤然收紧,要将他的神魂彻底碾碎!

千钧一发之际。

风语墙下,那个“瑟瑟发抖”的林闲,猛地抬起了头。

他没有起身,没有动作,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清明如万载寒冰,锋利如绝世神刃!

他的目光如一道无形之剑,洞穿虚空,直刺那失名碑中的银甲残影!

那一瞬,时间仿佛凝滞。

随即,林闲像是耗尽了所有精力,头一歪,重重栽倒在地,彻底“昏厥”了过去。

战场上的所有人,包括那九幽役灵官在内,都只看到一道快到极致、根本无法捕捉的银色流光,从战场尽头的地平线上骤然掠过!

噗嗤!

一声闷响,九幽役灵官的左臂,连同那只血色铃铛,竟被齐肩斩断!

漆黑的魔血如喷泉般洒满长空!

“啊——!”他发出凄厉的惨嚎,满眼都是不敢置信的惊恐。

而那道银光,在斩断他手臂后,便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它的归处,正是林闲静静躺倒的地方。

少年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梦非梦。

【检测到宿主接纳全部自我,完成意识统一。】

【隐藏成就【影剑归心】已解锁。】

【你既是藏锋于鞘的隐忍杂役,也是锋芒毕露的出鞘之刃。

从今日起,你,即是你。】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林闲的脑海中悄然浮现,随即隐去。

万众瞩目之下,那块钉着影祭郎的失名碑,表面的石皮开始簌簌脱落。

在无数道惊骇的目光中,两个燃烧着淡淡银焰的古朴大字,首次于碑面之上浮现而出:

林闲。

紧随其后,一行小字烙印其下:青云宗,影卫第一人。

杂役院的院墙外,苏清雪遥遥望着那道躺在地上的褴褛身影,又望向百里外那块开始散发神圣气息的石碑,指尖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原来斩杀魔道护法,于危难中救下同门的那些义举全都是你?”

天地间,一片死寂。

唯有那块巨大石碑上的两个新显之名,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那崭新的刻痕,那不屈的笔锋,似乎正在呼唤着一双虽已目盲、却能读懂世间一切正义的苍老手掌,前来抚摸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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