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百官怀着各异的心思，沉默地退出太极殿。阳光洒在白玉广场上，却驱不散某些人心头的阴霾。皇帝今日在朝堂上展现出的沉稳与锐利，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尤其是兵部侍郎王振，离殿时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玄夜回到玄极殿，并未休息。他屏退左右，独自立于殿中巨大的沙盘之前，目光落在象征北境镇北关的那座微缩城楼上。金帐汗国的异动，是确有其事，还是朝中有人借题发挥？他需要更准确的情报。
“曹正淳。”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轻声唤道。
话音落下，殿内阴影处，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无声无息地跪倒在地。
“奴婢在。”
正是曹正淳。他依旧穿着那身玄黑蟒袍，气息比之前更加阴冷内敛，仿佛已完全融入了这皇宫的阴影之中。
“朝会上的事，你都知道了？”玄夜没有回头，依旧看着沙盘。
“回陛下，奴婢已知晓。”曹正淳尖细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王振此人，包藏祸心，其奏报恐有夸大不实之处，意在搅乱朝局，或为某些人火中取栗。”
玄夜微微颔首，曹正淳的判断与他不谋而合。“朕给你东厂的第一道正式命令。”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三日之内，朕要知道三件事。”
“第一，金帐汗国边境异动的真实情况，规模、意图，以及边军内部的实际情况。”
“第二，王振及其背后，与哪些朝臣、哪些江湖宗门或是境外势力有所勾结，他们所图为何。
“第三，给朕一份名单，朝中五品以上，忠诚堪忧，或与各方势力牵扯过深，可能对皇权构成威胁的官员名录。”
玄夜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东厂初立，朕需要看到你的手段，也需要看到成效。可能办到？”
曹正淳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著兴奋与狠厉交织的光芒，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陛下放心！莫说三日，两日之内，奴婢必给陛下一个明确的交代！若不能，奴婢自裁以谢陛下！”
“去吧。”玄夜挥了挥手。
“奴婢告退！”曹正淳再次叩首，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地面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殿内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
是夜，帝都玄天城。
白日里的繁华与喧嚣渐渐沉寂，万家灯火次第熄灭。然而，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暗流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动。
城西，一座看似普通的民宅内，烛火摇曳。
兵部侍郎王振并未入睡，他褪去了官袍，穿着一身便服，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阴晴不定。白日里在朝堂上被皇帝连番诘问，差点下不来台的情景，依旧让他心有余悸，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恼怒。
“哼，黄口小儿，不过仗着皇帝身份，竟敢如此折辱于我！”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碗乱响。
他对面，坐着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影，声音沙哑：“王大人稍安勿躁。新皇初立，想要立威，也是常情。只是他似乎比我们预想的要难缠一些。”
“难缠？若非赵嵩和徐猛那两个老狐狸不出力，今日岂容他嚣张！”王振咬牙切齿，“我们必须加快动作，边关那边”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房间里的烛火，毫无征兆地，猛地熄灭！
并非被风吹灭，而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了光源，陷入彻底的黑暗与死寂。
“谁？！”王振和那黑袍人同时惊起，浑身罡气瞬间提起，警惕地感知著四周。
没有回应。
只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渗透骨髓，冻结灵魂。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杀意与威压。
“噗通”、“噗通”
门外、窗外，传来几声沉闷的倒地声，那是他布置在暗处的护卫。
王振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乃是四品铜皮铁骨的修为，在此刻这股威压面前，竟如同婴儿般脆弱，连动弹一下手指都无比艰难！他身边的黑袍人情况稍好，但也身体僵硬，呼吸急促。
黑暗中，响起一个阴柔、尖细，仿佛贴著耳朵响起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王大人，夜深了，还在为国事操劳？真是忠心可嘉啊。”
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王振肝胆俱裂，这个声音他从未听过，但那阴冷入骨的感觉，让他瞬间明白了来者的身份绝非寻常！
“你你是何人？！此地乃是朝廷命官府邸！”他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喝道。
“呵呵”那声音轻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东厂，曹正淳。”
东厂！
曹正淳！
王振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东厂？！陛下竟然真的重启了东厂！而且动作如此之快！这个曹正淳，是何方神圣？这身修为，简直恐怖！
“原原来是曹公公”王振声音发颤，试图缓和气氛，“不知曹公公深夜到访，所为何事？若有差遣，下官”
“差遣？”曹正淳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咱家奉陛下密旨，清查内外，肃奸锄逆！王振，你勾结外臣，暗通宗门，谎报军情，意图扰乱朝纲！你，可知罪？！”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振的心上。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扔在雪地里，所有的秘密在这黑暗中都无所遁形。
“冤枉！曹公公，下官冤枉啊！”王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下官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定是有人陷害！请公公明察！”
“陷害？”曹正淳的声音带着讥讽，“那你告诉咱家，你书房暗格中，那封来自‘青云宗’长老的信件，以及你床下密匣里，那三万两来自江南盐商的银票，又是怎么回事？”
王振浑身剧震，面如死灰。这些隐秘至极的事情，对方如何得知？！这东厂，难道真是无孔不入？！
“咱家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曹正淳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将你所知，与你勾结之人，所图之事，一五一十，尽数道来。否则”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恐怖的杀意瞬间锁定了王振，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碾碎。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王振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软在地，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开始语无伦次地交代起来。
他身边的那个黑袍人，在曹正淳说出“青云宗”三个字时，便已面无人色，此刻见王振招供，更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如同王振府上这般悄然上演的“暗夜审讯”，在帝都多个角落，同时发生。目标无一例外，都是那些在玄夜“洞察之眼”下，忠诚度偏低，或与王振有所牵连的官员、以及一些暗中活动的江湖人士。
东厂这台刚刚组建的恐怖机器，在曹正淳的亲自推动下，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和效率，开始了它的第一次运转。
夜色深沉，玄天城依旧寂静。
但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已然如同蛛网般，悄然笼罩了这座帝国的权力中心。
翌日，清晨。
一份以特殊密文写就，厚达数十页的卷宗，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了玄夜的案头。上面详细罗列了王振等人的罪证、供词，以及一份初步的“问题官员”名单。
玄夜翻阅著卷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腥风血雨，即将来临。而这，正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