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
山呼般的谢恩声在宏伟的太极殿内回荡，文武百官依言起身，低眉垂目，按班次肃立。墈书君 首发宽阔的大殿内，一时间只剩下呼吸声与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气氛庄重而压抑。
玄夜高踞龙椅，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借助“洞察之眼”，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一片看似恭顺的表象下，涌动着多少复杂的心思。忠诚度如同一个个跳动的数字，在他心中勾勒出一幅清晰的朝堂势力图。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侍立在一旁的司礼太监拖长了音调，尖锐的声音打破沉寂。
短暂的沉默后，文官队列中，位列最前的宰相赵嵩，手持玉笏，缓步出班。他年约六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沉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臣，赵嵩，启奏陛下。”他微微躬身，声音洪亮，“陛下初登大宝，万象更新。然，国不可一日无储，以安天下臣民之心。臣斗胆，恳请陛下早日遴选秀女，充实后宫，诞育皇嗣，以固国本。”
立储？选秀？
玄夜心中冷笑。这老狐狸，一上来不谈军政要务，不提先帝驾崩后遗留的诸多难题，反而先提立储选秀。表面上是为国本着想，实则无非是想借此机会，将自己家族或派系的女子送入宫中，延续甚至扩大赵氏的影响力。更深的用意，或许是试探他这位新君对朝堂旧臣的态度，以及其自身对权力的掌控欲。
洞察之眼反馈的信息，与玄夜的判断完全吻合。
未等玄夜开口，武将队列前方，一位身材魁梧、面容粗犷，身着紫色国公袍服的老者迈步而出，声若洪钟：“臣，徐猛，认为赵相所言极是！陛下春秋鼎盛，正当广纳妃嫔，开枝散叶。我大玄以武立国，陛下若能早日诞下拥有皇室血脉的武道天才，亦是社稷之福！”
镇国公徐猛，军方巨头之一。他的话看似附和赵嵩，实则隐隐将话题引向了武道传承，强调军方的重要性。
玄夜面色不变，目光在赵嵩和徐猛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二位爱卿，有心了。”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话锋一转：“然，先帝龙驭上宾未久，朕心甚悲。选秀立储之事，关乎国体，亦需慎重。容后再议。”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这看似紧迫的问题暂时搁置。既全了孝道，又避免了过早被臣子牵着鼻子走。
赵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位年轻皇帝如此沉得住气。他不动声色地躬身：“陛下仁孝，臣等感佩。”
徐猛也瓮声瓮气地附和了一句。
紧接着，又有几位大臣出列，奏报的多是一些不甚紧要的日常政务，或是一些地方上无关痛痒的祥瑞、灾异。玄夜或准或驳，或令有司商议，处理得条理分明，虽无惊人之举，却也沉稳有度，让人挑不出错处。
然而，玄夜能感觉到，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正在加速涌动。那些忠诚度偏低的大臣，尤其是兵部侍郎王振，眼神闪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姓名：王振（兵部侍郎）】
果然，当几位大臣奏事完毕，殿内出现短暂空隙时，王振抓住机会，快步出列，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急切：
“臣，兵部侍郎王振，有本启奏！”
来了！
玄夜目光微凝，看向下方那个身形瘦削、眼神带着几分阴鸷的官员。
“讲。”
“启奏陛下！”王振高举玉笏，语气沉重，“北境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金帐汗国麾下狼骑，近日频繁异动，屡次越过边境，袭扰我边民，掠夺粮草牲畜！边军与之发生数次小规模冲突，互有伤亡。镇北关守将请求朝廷速拨粮饷军械，并增派援军，以防不测！”
金帐汗国犯边！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瞬间在朝堂上引起了细微的骚动。不少官员脸上都露出了凝重和忧虑之色。先帝刚逝，新君初立，外敌便来犯边，这绝非好兆头。
玄夜注意到，在王振奏报时，宰相赵嵩和镇国公徐猛都微微蹙眉，但并未立刻表态，显然也在观察他的反应。而王振在奏报时，眼神余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几位身着儒袍、气度不凡的官员，那几人，洞察之眼显示，皆与朝中某些文官集团关系密切，忠诚度也普遍不高。
“军报何在？”玄夜声音依旧平静。
立刻有内侍将一份火漆军报呈递上来。玄夜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与王振所言大致相同。
“边关军情，关乎国体，确需重视。”玄夜放下军报，目光扫过群臣，“兵部，对此有何章程？”
王振立刻接口：“回陛下，兵部已初步议定，当从京畿大营抽调三万精锐，并拨付三个月的粮草及相应军械，火速支援镇北关！只是如今国库”他说著，目光转向了户部尚书的方向。
户部尚书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闻言出列，面带难色：“陛下，先帝丧仪，新皇登基，耗费甚巨。加之去年南方水患，赈灾款项尚未完全填补国库国库一时之间，恐难以支应如此庞大的钱粮”
一个要钱要兵，一个哭穷。配合得倒是默契。
玄夜心中冷笑，这王振，恐怕不只是想借此机会为背后势力牟利（比如在军械采购、粮草运输中动手脚），更深层的目的，或许是借此试探他这位新皇对军国大事的掌控力，甚至是想引发朝堂争议，制造混乱。
若他表现得优柔寡断，或是被臣子轻易拿捏，那么他“年幼可欺”的印象便会更深，后续的麻烦只会更多。
玄夜没有立刻决断，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镇国公徐猛：“徐爱卿，你久历戎马，于兵事熟悉，你以为如何？”
徐猛没想到皇帝会直接点名问他，略一沉吟，出列道：“陛下，金帐汗国狼骑凶悍，不可不防。然，京畿兵力亦不可过度空虚。老臣以为，或可从临近州道调兵驰援，同时责令户部优先筹措部分钱粮，解边关燃眉之急。”
这是个相对稳妥的建议。
玄夜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又看向赵嵩：“赵相以为呢？”
赵嵩躬身道：“徐国公老成谋国，所言甚是。老臣附议。当务之急，是稳定边关，震慑敌胆。具体调度，还需陛下圣裁。”
皮球又被踢了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了龙椅之上那位年轻的皇帝身上。等待着他的决策，也在衡量着他的能力。
玄夜知道，这是他登基以来面临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考验。处理得好，能初步树立威信；处理不好，则人心离散。
他沉吟片刻，目光再次扫过王振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期待的脸，以及户部尚书那故作愁苦的表情，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边关之事，确需谨慎。”玄夜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其详。”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王侍郎！”
“臣在！”王振心中一凛，连忙应道。
“你方才所言，京畿调兵三万，粮草三月，可有详细方略？兵从何营抽调？将由何人统领？粮草军械如何转运？沿途州县如何接应？与边军如何协同布防？这些，你兵部可曾详细议定，形成条陈？”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王振，个个切中要害。王振猝不及防，额角瞬间渗出细密汗珠。他本意只是借题发挥，试探皇帝，哪里想过如此细致具体的方案？
“这陛下臣兵部正在紧急商议”王振支支吾吾，一时语塞。
“正在商议？”玄夜声音微冷，“军情如火，尔等竟连个初步章程都未曾完备，便仓促上奏，徒乱圣听，是何道理？”
“臣臣知罪！”王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心中骇然。这新皇帝，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糊弄！
玄夜不再看他，目光转向群臣，朗声道：“传朕旨意！”
“其一，责令兵部，一日之内，就增兵镇北关一事，拿出详细方略，包括兵力构成、主将人选、后勤保障、行军路线、协同部署，条分缕析，报朕御览！”
“其二，责令户部，即刻盘库，三日内，朕要看到能够紧急调拨的钱粮数目详细清单！”
“其三，以朕的名义，拟旨申饬镇北关守将，令其坚守关隘，严密监视敌踪，不得擅自出击，亦不可使敌踏入国境一步！若再有疏失，严惩不贷！”
“其四，此事由宰相赵嵩、镇国公徐猛总揽协调，务必尽快落实！”
四条旨意，条理清晰，责任明确，既表现了对军情的重视，又避免了仓促决策可能带来的隐患，更展现了雷厉风行的作风。尤其是最后让赵嵩和徐猛共同负责，既借用了他们的威望和能力，也是一种无形的制衡。
赵嵩和徐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随即同时出列：“臣等，遵旨！”
跪在地上的王振，更是冷汗涔涔，连声道：“臣遵旨！臣即刻去办！”
玄夜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这一次朝会交锋，他虽未动用任何修为，仅凭权术与决断，便已初步稳住了阵脚，更借机敲打了一番心怀叵测之辈。
然而，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而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那些忠诚度刺眼的名字之上。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