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亡灵像潮水般涌来。
陆尘没有退。
他拔出短刀，世界之种的力量灌注刀刃，金绿色的光芒在灰暗的荒原上划出一道弧线。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亡灵被刀光扫中，发出无声的尖啸，身体化作银色的沙尘，散落一地。
但更多的亡灵涌了上来。
这些亡灵没有实体，物理攻击几乎无效。只有蕴含规则之力的攻击才能伤到它们。陆尘的时间诅咒在此刻反而成了优势——他能“看到”亡灵身上那些银色的时间线，知道哪里是弱点。
一刀，两刀，三刀。
亡灵不断倒下，但数量太多了。放眼望去，整个荒原上都是半透明的身影，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爸爸，左边！”九儿在后面喊道。
陆尘侧身躲开一个亡灵的攻击，反手一刀将其斩碎。他的呼吸开始急促，时间诅咒在战斗中加剧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又在某个瞬间倒流回来，这种混乱感让人想吐。
不能这样耗下去。
陆尘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短刀上。鲜血中蕴含着圣痕碎片的力量，刀刃爆发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
“斩！”
刀光如匹练，横扫前方十丈。
所有被刀光扫中的亡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彻底消散了。荒原上出现了一片短暂的真空地带。
但陆尘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这一击消耗太大了。
“年轻人，快回来！”时老在后面焦急地喊，“时间亡灵是杀不完的！它们会不断重生！”
果然，那些被斩碎的亡灵化作的银沙，正缓缓飘起，重新凝聚成人形。虽然速度很慢，但确实在重生。
陆尘明白了。
在时间之墟里，时间本身是混乱的。死亡不是终点，只是时间的又一个循环。
必须找到源头。
他看了一眼荒原尽头。那里隐约能看到一座建筑的轮廓，应该就是时间神殿。但中间隔着至少上千个亡灵，硬闯不可能。
“九儿，”陆尘退回沙漏旁，“你能感应到其他路吗？”
九儿闭上眼，小脸皱成一团。片刻后，她指向沙漏后方：“那里……有一条‘时间的缝隙’。很窄，很危险，但能绕过去。”
陆尘看向时老。
时老脸色一变：“不行！那条缝隙是时间规则的断裂处，进去的人可能会被撕成碎片，散落在不同的时间点！”
“还有别的路吗？”
“……没有。”
“那就走缝隙。”陆尘果断决定。
他抱起九儿，对时老说：“麻烦你守住沙漏。我们办完事就回来。”
时老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这个你拿着。如果遇到时间乱流，按下这个按钮，能暂时凝固周围的时间。但只能用一次，持续时间……大概三息。”
“多谢。”
陆尘接过怀表，带着九儿绕到沙漏后方。
那里确实有一道缝隙。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就像是空间被撕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边缘是不断流动的银光，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缝隙很窄，只容一人侧身通过。
“九儿，抓紧我。”
陆尘深吸一口气，踏入了缝隙。
瞬间，天旋地转。
和进入维度裂隙的感觉不同，这次是纯粹的“时间错乱”。陆尘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时钟内部，秒针、分针、时针在疯狂旋转，每一秒都在不同的时间点跳跃。
他看到自己刚踏入时间之墟的场景，看到自己与亡灵战斗的场景，甚至还看到……一些未来的片段？
一个画面闪过：苏小婉站在废墟上，手腕上的圣痕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但她的眼神……很悲伤。
另一个画面：九颗异星在夜空中爆炸，化作九道流光坠向大地。
第三个画面：他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站着很多人，但看不清脸。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爸爸！小心！”
九儿的尖叫把陆尘拉回现实。
缝隙前方，出现了一道“时间断层”。
就像是路面突然塌陷，前方不是黑暗，而是……无数重叠的景象。有远古的战场，有未来的城市，有婴儿的啼哭，有老人的叹息。所有时间点的景象在这里交汇、碰撞。
“抓住我！”陆尘大喊。
他按下怀表的按钮。
“咔哒。”
时间……凝固了。
周围所有景象都静止了。旋转的时钟指针停在半空，流动的银光变成固体，就连那些重叠的景象也像被按了暂停键。
只有三息。
陆尘抱着九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断层对面一跃！
他不知道自己跳了多远，只感觉整个人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时间薄膜。每一层都带来不同的记忆冲击——有的是他自己的，有的是陌生人的，甚至有些记忆根本不属于人类。
最后一层薄膜穿过的瞬间，怀表的效果结束了。
时间恢复流动。
陆尘摔在地上，怀表从手中滑落，“咔嚓”一声碎成了几块。
“爸爸，你没事吧？”九儿从他怀里爬出来，小手拍着他的脸。
陆尘睁开眼。
他们出来了。
缝隙的出口，就在一座神殿的台阶前。
神殿比想象中更宏伟。通体由一种银白色的石材建成，高约百丈，有九十九级台阶。每一级台阶上都刻着不同的时间符号——沙漏、日晷、钟表、水滴……
神殿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但陆尘能感觉到，神殿深处，有一股强大而混乱的规则力量。那力量充满了不甘、愤怒、还有……悲伤。
“就是这里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九儿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爸爸，里面……有个很伤心的‘大人’。”
“我知道。”陆尘摸了摸她的头，“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
“不要！”九儿摇头，“我也要去！我能帮你！”
陆尘看着九儿坚定的眼神，最终点头：“好，但一定要跟紧我。”
两人踏上台阶。
第一级台阶，陆尘感觉自己的时间被加速了——短短一步，像是走了一年。
第二级台阶，时间又减速了——这一步走得极其缓慢，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每一级台阶都有不同的时间效果。加速、减速、循环、停滞、倒流……九十九种时间变化，对应九十九级台阶。
这是神殿的第一道试炼。
陆尘的时间诅咒在这里反而成了优势。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时间混乱，这些台阶的效果对他影响有限。但九儿就难受了，小脸煞白，脚步踉跄。
“九儿，到我背上来。”
陆尘背起九儿，咬牙继续攀登。
汗水浸透了衣服，呼吸变得粗重。陆尘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台阶的影响下剧烈波动。有时一瞬间老了十岁，有时又突然恢复青春。这种反复的折磨，比直接战斗更痛苦。
但他没有停。
最后九级台阶，时间效果达到了极致。
陆尘踏上第九十一级时，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扔进了时间的漩涡。他看到自己的过去——杂役处的欺辱、觉醒系统的惊喜、叛宗之夜的绝望……
第九十二级，是现在——帝都的危机、苏小婉的昏迷、九星现世的恐慌……
第九十三级，是未来——那些碎片般的画面再次闪现，但这次更清晰了。他看到了最终的战场，看到了噬光之暗的本体，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第九十四级，时间开始倒流。他一步步退回到台阶下方，又重新攀登。循环了九次。
第九十五级，时间停滞。他保持着一个迈步的姿势，思维还在运转，但身体完全动不了。足足停滞了九息。
第九十六级，时间分裂。他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九份，每一份都在经历不同的时间流速。
第九十七级，时间融合。九份重新合为一体，但记忆混乱，差点分不清自己是谁。
第九十八级，时间审判。他看到了自己一生中所有的选择，所有的错误，所有的遗憾。那些画面像刀子一样刺进心里。
陆尘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所有的效果都消失了。
他站在神殿大门前，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背上的九儿已经昏过去了，小脸苍白，呼吸微弱。
“九儿？九儿！”
陆尘把她放下来，检查她的状况。还好，只是时间冲击太强，暂时昏迷，生命体征平稳。
他松了口气，抬头看向神殿内部。
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
但黑暗中，有一双眼睛。
一双银色的眼睛，悬浮在半空，冷漠地看着他。
“凡人，你通过了时间台阶的试炼。”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男女，分不清年龄，只有纯粹的、非人的质感。
“但这只是开始。若要见我，还需通过三关——过去之关，现在之关，未来之关。”
“每通过一关，你都可以问一个问题。每失败一关，你都会失去一部分时间——可能是过去，可能是现在，也可能是未来。”
“你，准备好了吗？”
陆尘将九儿轻轻放在台阶上，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转身，面对黑暗。
“我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眼前景象一变。
他回到了宗门。
不是现在的宗门，是过去的宗门——他还在当杂役的时候。
烈日炎炎，他正在挑水。管事在旁边骂骂咧咧，说他偷懒，克扣了他的月俸。周围的杂役弟子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
这一幕，陆尘太熟悉了。
这是他觉醒系统前，最屈辱的一天。
“过去之关，重现你最想改变的过去。”那个声音说，“你有一次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如果你能改变结局，就算过关。”
陆尘看着年轻时的自己。
那个瘦弱的少年，咬着牙挑水，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怒。
如果当时，他没有忍气吞声，而是反抗呢？
如果他当场爆发，痛打管事一顿呢？
结局会不同吗？
陆尘知道答案。
不会。
当时的他太弱了，反抗只会被打得更惨，甚至可能被逐出宗门，死在野外。正是那段屈辱的经历，磨砺了他的心性，让他在觉醒系统后能快速成长。
过去，不需要改变。
他走到年轻时的自己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坚持下去。”陆尘说，“未来，会好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
景象破碎。
过去之关，通过。
“第一个问题，”陆尘对着虚空说，“时间诅咒，怎么解？”
“时间诅咒的本质，是你体内的‘时间锚点’错乱。要解咒，需要找到三个‘时间信标’，重新校准锚点。第一个信标在你来的路上——时间沙漏的金沙。第二个信标在神殿深处——我的‘时间之心’。第三个信标……”
声音顿了顿。
“在噬光之暗的本体里——它吞噬了太多时间，体内形成了‘时间黑洞’。只有进入黑洞，取回最后一块信标，才能完成校准。”
陆尘记下了。
“现在，进入现在之关。”
景象再变。
这次是帝都，天坛营地。
苏小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墨文和铁山围在床边，神色焦急。营地外，守墓人正在训练，但士气低落。
“现在之关，解决你当前最大的困境。”声音说，“你有一次机会，做出决策。如果你能稳定局面，就算过关。”
陆尘看着昏迷的苏小婉。
如果现在，他手中有能立刻救醒她的药呢？
如果他能立刻解决时间诅咒，恢复全部实力呢？
如果他能让守墓人士气大振呢？
但这些都是“如果”。
现实是，他没有药，没有解法，没有把握。
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陆尘走到床边，握住苏小婉的手。
“小婉，等我回来。”
“我去找救她的方法。在我回来前，守住这里，守住希望。”
说完，他大步走出营帐。
景象破碎。
现在之关，通过。
“第二个问题，”陆尘说，“时间沙漏为什么倾斜？怎么修复？”
“时间沙漏倾斜，是因为九大世界的负面情绪累积，压垮了时间规则的平衡。要修复，需要净化九界所有负面情绪。但净化过程会产生巨大的反噬，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容器来承受。”
“而那个容器……”
声音的语气变得复杂。
“就是我。我堕落的原因，就是因为承受了太多负面情绪，最终被污染。如果你要修复沙漏，就必须先……净化我。”
陆尘明白了。
时间之神不是自愿堕落的。祂是为了维持时间规则，主动吸收了九界的负面情绪，最终不堪重负，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以，最后一关，未来之关，”陆尘问，“是要我净化你？”
“不。”声音说，“未来之关，是让你看到……如果你选择净化我，会付出什么代价。”
黑暗退去。
神殿深处，显露出真正的景象。
陆尘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