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泰宫的晨光来得迟。
商晚柠醒时，身侧已经空了。
褥子还留着一点余温，枕边叠放整齐的凤袍上压了一张素笺。
她揉着惺忪睡眼坐起，随手抽过那张素笺。
字迹清隽利落，是苓柒的笔迹：“研究院晨会，巳时归。早膳在炉上温着。”
落款处画了个简笔小狐狸，耳朵尖尖翘着。
商晚柠盯着那对翘生生的狐狸耳看了两秒，唇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她趿拉着鞋走到外殿，果然看见小炉上煨着一只青瓷盅。伸手揭开盖，里头是熬出米油的灵谷粥，旁侧摆着两碟爽脆酱菜，一笼蒸得剔透的水晶虾饺。
简单，但合胃口。
用完早膳，侍女悄悄上前收拾。
商晚柠踱到窗边，摸出手机刷了刷地府论坛，没看几眼便觉无趣，随手退出。
她将神识悄然铺开，感知到苓柒正在研究院内，正与何守正对着全息图纸细细讨论事务。
气息平稳，神情专注。
她不愿贸然打扰，便收回了神识。
商晚柠收回神识，在殿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忽然觉出几分空落。
往日这个时辰，她要么伏案批折子，要么听下属汇报公务，要么琢磨着给地府开拓些新进项。
现在r国的事了结了，湮灭塔项目进入正轨，疗愈区步入正轨，就连棘手的魂潮问题也彻底分流解决了。
闲下来了。
她捏着手机，在屏幕边缘轻轻蹭着，心底冒出个念头：找点事做。
念头刚起，殿外传来脚步声。
林苒抱着卷宗进来，马尾扎得一丝不苟。“陛下，酆都城扩建三期规划草案，请您过目。”
商晚柠挑眉：“这么快？”
“秘书长昨晚批完堆积的公务，还顺手修订了前两版草案。”林苒将卷宗在案上摊开。
“这是终稿，只等陛下用印生效。”
商晚柠坐下细看。
草案做得极为详实，从新城区选址、阴宅规制，到商业街布局、公共冥祠配比，条理分明，逻辑严谨。
苓柒的朱笔批注写在页边空白处，字字精准，切中要害。
她逐页看完，取出帝玺，在草案末尾郑重盖下。
暗金玺印落下的瞬间，卷宗表面浮起一层微光。
这意味着扩建规划正式生效，总务司可即刻着手推进实施。
“还有事？”商晚柠抬眸。
林苒摇头：“今日紧要公务便只有这一件。秘书长特意吩咐，陛下若是清闲，可去孽镜台看看新到魂体的培训情况，或是再去幽冥海域放松一阵。”
说罢，她忍不住幽怨补了句：“总归，别在研究院外头晃悠就好。”
商晚柠忍不住失笑。
这分明是嫌她碍事，特意变着法子支她出去呢。
她摆摆手：“阿苒去忙吧。”
林苒躬身退下。
殿里又静下来。
商晚柠在殿里静坐片刻，起身换了件冲锋衣，决定真去孽镜台转转。
总归是幽冥之主，偶尔露个面，也算是体察民情。
当然，绝非是她手痒，想借机教训那群不安分的魂体。
……
幽冥界域与源界的空间裂隙处，时光流速自成闭环，与外界截然不同。
水星位面之上，裂隙之外的源界，自当年大劫后便陷入漫长沉眠，直到几十年前灵气开始回流。
沉睡的神性存在才陆续苏醒。
烛龙，便是醒得最早的一位。
作为妖族至高存在，祂本应坐镇源界北部，统御万千妖族余部，重整妖族旧日山河。
事实也确实如此。
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
祂的洞府深处，玄冰筑成的宫殿巍峨肃穆，寒气逼人。
殿外，十二道身影垂首肃立，气息或凶戾或阴森，皆是当年随烛龙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的旧部。
他们不敢直视王座上那道模糊光影。
“尊上，天帝已递来盟书，愿与妖族结盟。”左侧第三位妖族将领上前一步，沉声开口。
“佛陀尚有疑虑，但可劝服。”右侧第二位随即接话，语气笃定。
“西漠佛土那些秃驴……”
殿中立刻有人冷哼一声，脸上带着不屑。
王座上的光影微微一动，一道沉厚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知道了。尔等且按计划行事，一切照旧例即可。”
“诺！”十二道身影叩首，依次退出大殿。
直到最后一位离开，殿门缓缓合拢。
王座上的光影才逐渐凝实。
身形修长挺拔，着一袭绯红留仙裙，裙摆缀满暗金云纹，腰间束着一根玉带，将纤细柔韧的腰肢勾勒得恰到好处。
长发用一根羊脂玉簪松松绾起，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颊边，添了几分慵懒。
脸上施着薄粉，衬得肌肤胜雪，唇上轻点朱红，艳而不俗。
烛龙垂眸，细细打量着这身装扮。
指腹摩挲着裙面细腻的云锦料子，感受着与战甲、肃杀戎装截然不同的柔软触感。
祂旋身一转，裙摆漾开弧度，宛如一朵骤然绽开的血色昙花。
【好看。】
念头浮现时，祂想起上回分身在地府管辖的魅魔酒吧，“被迫”换上女装应付魅魔的经历。
起初不过是“权宜之计”，后来渐渐生出几分好奇，再到后来，竟成了祂不愿为人知的隐秘乐趣。
妖族至高穿女子裙裳，这等事若是传出去，怕是能吓死那群守旧的妖族老古董。
是以烛龙行事极为谨慎，本体始终坐镇源界北部，从未泄露半分。
只在私下里用神通凝出几具微末分身，将实力压制到一阶水准。
如此一来，连地府的常规监测都无法察觉。
这些分身往来于人间与源界之间，为祂带回各式精美裙裳、胭脂水粉，还有那些名为“化妆品”的新奇事物。
祂天资聪颖，学得极快，如今已能熟练描眉画眼、搭配衣饰，甚至细致研究过不同光源下妆容的显色差异。
技艺早已炉火纯青。
而这一切，绝不能让麾下的旧部知晓。
虽说他们忠心耿耿，但其人思维僵化，颇为守旧。
若让他们得知尊上沉溺于女子衣饰与妆容，恐怕会以死相谏，致使整个妖族不得安宁。